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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何这种鸟儿一叫，花就开了——时空穿越者杜鹃花（上）

花匠小妙招
2024-08-29 18:42

盛夏已至，万物并秀，美好恰逢其时。漫步于国家植物园的幽径，带着缕缕花香的空气涌入鼻腔，沁入心脾，整个身体都得到了净化。此时，一声声嘹亮的“快快播谷”响起，回荡在林间。好奇的行人停下脚步，却难以寻到鸟儿的踪影。其实，这位早在北京的孟夏就push人干活的“监工”便是四声杜鹃（Cuculus micropterus）。

四声杜鹃（图片来源：eBird-Natthaphat Chotjuckdikul）

叫你一声杜鹃你敢答应吗？

——“喊我爪子嘛”×2

名字叫“杜鹃”的鸟儿可不少——杜鹃科杜鹃属在中国广布：四声杜鹃、大杜鹃(C. canorus，也叫二声杜鹃/布谷鸟)、中杜鹃(C. saturatus)、东方中杜鹃(C. optatus)、小杜鹃(C. poliocephalus)。而且名字被叫成“杜鹃”的不仅仅是鸟儿！或许我们都曾好奇过，“杜鹃”这个名字究竟蕴含了多少故事和情感，才让一类美丽的植物——杜鹃花科杜鹃花属(Rhododendron)也获得了被命名的殊荣，我们来捋一捋两种“杜鹃”之间的渊源。

关于杜鹃鸟，早在夏朝的《夏小正•三月》中，就记载了“摄桑，委扬；……鸣鸠”（“鸠”指大杜鹃）这样的农事安排和物候。李白的“杨花落尽子规啼”描述了柳絮落尽，子规啼鸣之场景（子规指四声杜鹃）。而典故“杜鹃啼血”也特指四声杜鹃，因其口腔内呈血红色，加之彻夜不停地鸣叫，故谓其“啼血”。

清朝画师华嵒（yán）的《杜鹃花雨图》

（注：图为杜鹃花和黄鹂，图片来源：中华珍宝馆）

关于杜鹃花，最早被记载的种类是从中原到岭南，海拔50-2400米广泛分布的“羊踯躅”（R. molle），东汉成书的《神农本草经》中就有收录。而有关杜鹃（R. simsii）的文献记载较晚，约出现在东晋前后。杜鹃最初被称为“山石榴”，因其花色与石榴花相似。唐代学者观察到，杜鹃鸣叫的时节，山石榴恰好迎来花期，强烈的情感加上臆想的附会使人联想到是“杜鹃啼血”啼出了鲜红的花，因此“山石榴”逐渐被称作“杜鹃”，“杜鹃”这个名称的内涵也从鸟向花扩展。看来古人不仅浪漫，做起自然观察笔记来也一点不含糊。

羊踯躅（图片来源：Pixabay-Kerstin Riemer）

值得注意的是，据各种史料，不论是鸟还是花，“杜鹃”名称的起源、传说都与四川有关。例如四川诗人李白有“蜀地曾闻子规鸟，宣城又见杜鹃花”的诗句，成都诗人雍陶《闻杜鹃》也称“高处已应闻滴血，山榴一夜几枝红。”一个脑洞：如果万物生灵都会说话，在林子里喊一声“杜鹃”，或许会听到两种声音操着一口四川话回答——“喊我爪子嘛（叫我干啥）”。

杜鹃辨识——植物分类学家也受伤

从两千年前被初次记载，到如今成为世界四大著名高山花卉之一（另三个是绿绒蒿、龙胆、报春），杜鹃是当之无愧的园艺界“宠儿”。西方人对中国的杜鹃尤其眷恋，也让“无鹃不成园”的说法，成为了欧洲园艺界的名言。

杜鹃花在欧洲的园艺应用（图片来源：Pixabay-Paul Henri Degrande）

杜鹃花在日本的园艺应用（图片来源：Pixabay-Kanenori）

别看杜鹃的地位和名气这么高，其实人家很接地气的。想必杜鹃的另一个名字更为大家熟知——“映山红”，这个名称大约出现在晚唐，得名于花的颜色和成片分布的习性。从植物分类学角度讲，“映山红”为杜鹃（R. simsii）这一特定物种的俗名，但从人文艺术角度讲，映山红可以泛指一类开红花的杜鹃，其被赋予的含义无法局限于严格单一的学名或俗名。同理，“杜鹃”既可以特指R. simsii这一特定物种，又可以作为杜鹃花属植物的统称。我国除新疆、宁夏外，广布杜鹃花属植物，南方小伙伴的童年记忆里，或多或少都会有个“映山红”，而北方小伙伴的童年里，大概也有个“照山白”（R. micranthum）吧。

映山红（杜鹃）（图片来源：魏泽）

国家植物园内盛放的照山白（图片来源：作者）

我关于映山红最早的记忆可以追溯到垂髫时期。彼时正值重庆的初夏，却已经有一些炎热，我和一群小伙伴飞奔到河沟纳凉摸鱼，俯身许久后的一个猛抬头，崖壁上一大片花映入眼帘，在正午的阳光照耀下泛着血红色的光。队伍里有人惊呼——“哇，是映山红！”，看来那时我的朋友圈里就已经有小小植物学家了，如今我踏上植物学研究之路一定离不开他们的耳濡目染。而学了植物学之后才明白，映山红背后的杜鹃花属有多么庞大！

映山红（杜鹃）生境（图片来源：Pixabay-Tomoaki Watanabe）

关于杜鹃花属的系统分类研究主要从20世纪初期开始，由于野外观察经历的缺乏，不同研究者关注的性状重点存在差异，加上杜鹃花属在野生状态下极易发生杂交和变异，许多种类相似度极高，百余年来，杜鹃花属的分类一直存在困难和争议，虽后来有新的研究方法和手段介入，但仍然在反复修订。本文引用的杜鹃花分类体系来自《中国植物志》和Flora of China。据记载，全球约有杜鹃花属植物1000多种，集中分布于亚洲（900多种），而中国又被称为“杜鹃花王国”，拥有571种杜鹃，其中409种为特有种。杜鹃花属包括9个亚属，各亚属下又可依次分为多个组和亚组。

如何识别杜鹃花？我们先以绿化带中最容易接触到的杜鹃花栽培种——锦绣杜鹃（R. pulchrum）为例，熟悉一下杜鹃花的“气质”。锦绣杜鹃：半常绿灌木，个子不高；叶片薄革质，正面深绿，背面淡绿，有毛；盛开时繁花似锦，完全抢去了绿叶的风头；伞形花序顶生，有花1-5朵；花萼绿色，较大，5深裂，宿存，也有毛；花冠玫瑰紫色，阔漏斗形，直径约6厘米，具深红色的斑点（可以指引传粉昆虫的蜜导纹）；雄蕊10枚，几乎一样长；花柱长约5厘米，比花冠稍长或与花冠等长；蒴果长圆卵球形，有毛。

锦绣杜鹃（图片来源：Pixabay-Dae jeung Kim）

杜鹃花属植物的柱头和雄蕊（左）及蜜导纹（右）

图片来源（Pixabay：Melanie、Stefan Schweihofer）

杜鹃花的“气质”，多观察观察便可以先大致拿捏，但我们不难发现，对一个物种的形态描述包含了非常多的细节，如果想辨识得更细致，就要借助检索表了。检索表是生物分类中识别和鉴定不可缺少的工具，它依据的是法国生物学家拉马克的二歧分类原则：把一群生物相对的特征分成对应的两个分支，再把每个分支中相对的性状又分成相对应的两个分支，依次下去直到区分开所有物种为止。

杜鹃花属9亚属辨识树状图

（图片来源：作者据《中国植物志》整理和简化，各植物照片来源见图

以上只是杜鹃花亚属级别的检索表，往下细分还有组、亚组、种、亚种......的检索表，这棵“树”也会越发枝繁叶茂。面对如此庞大的类群，99.999%的人都会患上重度脸盲症，因为杜鹃花属植物并不是纯靠“气质”就能鉴定准确的。想知道怎样辨识杜鹃花属的1000余种植物？答案参考下图。

成熟的“植物人”应当自食其力

（图片来源：作者修改自网络）

然而，有时候现实是残酷的，自食其力不一定能有所得，这个时候就该请植物分类学专家伸出援手了。关于如何正确地请专家帮助辨识杜鹃种类，香格里拉高山植物园创始人方震东老师曾向植物爱好者建议：采集一份有花有叶的标本是最好的，或者拍摄一份标准的解剖照，包含各器官细节（如下图），辨识到种水平的概率便可大大提高。

请专家辨识杜鹃种类的正确方式

（图片来源：方震东-“2023高山杜鹃论坛”直播截图）

不过，实在分不清也没关系，知道它是杜鹃花就好啦，毕竟咱不需要如杜鹃花研究学者一样精准严苛，也不需要像神农一样在野外啥都尝一尝然后编书，等一下，想尝？

别啥都往嘴里扔，有的花花一辈子只能吃一次

说回儿时那个正午，在稀稀拉拉的蝉鸣——“吃了~吃了~”的蛊惑下，我们将映山红鲜艳的花瓣塞了许多进嘴里，我至今都还能回想起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吃杜鹃花时的感觉——酸酸的，好解渴，还想吃。然而不出半小时，我成为队伍里第一个流鼻血的人，紧接着两人也开始了。那位小小植物学家略带慌张地按着自己的鼻子安抚大家道：“大人说映山红非常补血，我们一定是吃得太多啦，没事，把多的流出来就好了”。

直到多年后，自己进入了植物学领域才恍然大明白，杜鹃花属的植物或多或少都含有毒素，其中最具代表性的就是木藜芦毒素（Grayanotoxin），可引起严重晕眩、胸腹痛、出汗、呕吐、视力模糊、低血压等症状，真的不好惹。这样一想，“杜鹃啼血”用来描述多食了杜鹃花后的中毒反应竟然也毫无违和感呢！当然，中国人对美食有着深深的执念，云南一些地方也会将大白杜鹃（R. decorum）、锈叶杜鹃（R. siderophyllum）、云上杜鹃（R. pachypodum）等种类经过特殊处理后食用。然而许多物种都难以准确辨认，最保险的做法是不要啥都往嘴里扔。另外，由于不同人之间存在体质差异，也存在毒素的剂量效应，最好不要只凭个人经验就不负责任地劝他人炫完面前的“美（du）食（wu）”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