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分享 > 两朵玫瑰拾起了枪——解读电影《末路狂花》中“枪”的寓意

两朵玫瑰拾起了枪——解读电影《末路狂花》中“枪”的寓意

花匠小妙招
2024-08-08 18:03

前言

《末路狂花（Thelma & Louise）(1991)》，又译《塞尔玛与路易斯》，被认为是向男权社会发出抗争的女性主义电影代表作。该片荣获第64届奥斯卡金像奖的最佳原创剧本奖，时至今日，围绕该电影的讨论仍然激烈不息，从其社会性、艺术性等角度出发的影评多如牛毛，今天，我想从电影符号着手，解读一番“枪”这一道具在电影中的作用。这一关键符号在剧情中发挥了怎样的效果，其作用是怎样表现出来，又表现得是好是坏，我将一一道来。

1.枪的象征

1.1 从剧情安排看枪的地位

两个女主人公，塞尔玛和路易斯，她们从一开始不愿碰枪，到被迫拿起枪，再到主动用枪捍卫自己的权益，从她们的行动中可见“枪”是贯彻整部电影的关键。

我们来列一个小小的时间表，这样可以轻易看出枪的元素在电影何处出现，又是怎么一步步提升自己在电影中的关键地位。

借由表格，我们看到在长达2小时的电影中，“枪”这一道具出现了7次之多。并且，随着主人公方与警察的矛盾升级，出现“枪”的频率越来越快，而且同时登场的枪越来越多，可见由枪引起的矛盾越来越大。

如：射杀渣男时（①），电影进度在20分钟左右；随后塞尔玛学习抢劫（②），又过了27分钟……

这7次出现枪的场景之间的过渡时间，分别是20-27-20-24-13-12（分钟），矛盾出现的时间非常均衡，显然是经过精心计算，有意强调“枪”的关键地位，同时使得电影高潮迭起，观众意犹未尽。

在末尾的30分钟，矛盾出现的时间变短，几乎是之前的一半，但矛盾场面却比之前激烈了不止一倍——前面只是有枪VS无枪，后面就出现了枪VS枪、双枪VS无枪、大场面用枪围攻的场面。观众能明显感到电影的节奏变得惊险刺激，进一步注意到“枪”的地位得到了更多的提升。

1.2 枪在手，权力跟着走

在《末路狂花》中，枪，既是矛盾的解决方案，也是引起矛盾的根本原因。枪实际上是权力的象征（注意，是权力而不是权利——权力是用来维护权利的媒介），因此，一些与枪有关的动作实际上是指与权力有关的行为。

如：①赠送枪=权力的赠与/施舍行为。塞尔玛的丈夫送给她一把手枪，因为丈夫总是很晚回家，所以希望塞尔玛遇到危险时可以拿手枪防身——然而，塞尔玛从来没有学过如何开枪，这枪只是一个摆设。在这个家庭中，塞尔玛是惟命是从的妻子，丈夫是暴脾气的粗人，毫不尊重塞尔玛的个人意愿，任意指使她，似乎只是把塞尔玛当成一件私人财产。所以我们不难看出，丈夫送给塞尔玛手枪的行为并不是在真切地关心她，相反，这是做丈夫的对自己妻子的“施舍”，潜台词是：你是弱，我是强，你使用枪保护自己的权力是我给予的。

②转移枪=权力的交接。塞尔玛和路易斯开车出门时，塞尔玛带上了丈夫送她的手枪，交给路易斯保管。这一转移唯一权力的举动相当于把自己的性命交给了他人，而塞尔玛后来的遭遇也确实如此。路易斯杀死渣男为塞尔玛解围之后，塞尔玛主动拿起了枪，再也没有依赖过路易斯。

此外还有③夺枪=夺权、④使用枪=使用权力捍卫权利等暗喻，暂且不提。

在不同场景下不同的人手里，枪隐喻的的权力类别会发生改变。如，在塞尔玛险些遭遇强奸的场景中，枪是用来射杀强奸犯男性的道具，可以被解读为①性权力的象征——借由这支枪，在性关系中，女性从被迫屈从于男性的地位翻身成为了主人，有了自己的性自由，有权拒绝男性的强制性行为；而在警察用枪围攻两个被定义为罪犯的女主人公时，枪又成为了②政治权力的象征——当你有了绝对的话语权，便可以给弱势对象随便扣帽子，引发海量的警察一样汹涌的群众舆论，群起而攻之，让弱者们走投无路。

有时，枪甚至是③种族权力的象征：一个可怜的白人巡警被两位女主人公抢走了枪，还被迫关进车后备箱。不久，一个黑人自行车手路过，听到白人巡警的呼救，不仅没有迅速救他出来，还把烟灰弹进车后备箱的气孔戏耍巡警。失去了白人压迫黑人的权力，巡警也成为了弱。

综上所述，我个人是反对将整部电影看做单调的“女性主义电影代表作”的，因为整部电影所表现的不只是男女之间的矛盾，而是整个社会的弱势群体和绝对权力的强者之间的矛盾，是导演代表所有弱势群体发出的激烈控诉。

说“枪”象征的是政治权力也好，性权力也好，共同点在它体现的是不可违抗的无上权威，同时意味着持枪的一方对另一方的绝对压制。这实际上是电影中的一个值得讨论的地方：电影在处理矛盾时将矛盾双方过分绝对化：一方是强，一方必然是弱；一方是正义，一方必然是邪恶……二者必然发生冲突，没有任何可以迂回的余地。

这么处理有好有坏。好处是，这样绝对化、简单化的处理提升了电影的娱乐性，没有过于冗杂的线索，让电影观赏起来畅快淋漓；坏处是，这样做削弱了电影的现实性，使得主线剧情过于简单，没什么好反复回味——其中最大的败笔，也是最引人难过的地方，莫过于两位主人公的必然牺牲。

2.必然的凋零——那不是你该拿的枪

我们前面说到，电影在处理矛盾时将矛盾双方过分绝对化，这一点从电影对角色的设置上就可见一斑：

一方面，“枪”是电影中重要符号，是权力的象征；另一方面，电影矛盾激烈，男女矛盾占据了电影所有矛盾的主要地位，故男女权力是电影着重探讨的部分——所有角色的设置都要体现权力分配。所以我们把有权力的称作强的一方，没权力的称作弱的一方。

那么首先，所有女性角色刚出现时都处在绝对“弱”的方面。塞尔玛是普通的家庭妇女，路易斯是餐厅的女服务员，在酒吧为两位女主人公说好话的女性也不过是个服务员；所有标志着“强”的都在男性的一边，男性是枪的绝对持有者——他们可以是家庭的主人，性关系的主导者，抢劫犯（他人性命和钱财的主宰），还有国家公权力的化身（警察）。这可能就是人们将这部电影评为“女性主义电影代表作”的主要原因，但是，这是一个在性别安排上非常不公平的背景设定，与现实有很大的出入，让整部电影脱离现实，蒙上了一层寓言的色彩。

其次，电影中的女性角色想要变强，只能依靠于男性。塞尔玛和路易斯这两个女主人公关于“枪”的一切都是从男性那里得来的。通过丈夫，她们得到了最初的枪；通过强奸犯，他们懂得只有枪才能保护自己；通过抢劫犯，她们尝到了使用枪的甜头；遇到下流的油罐车司机，她们已经能够熟练地主动拿起枪捍卫自己的权利（这应是导演的本意，尽管这一段拍得太过火了，颇有两位女主人公尝到甜头后冲昏头脑、滥用权力为自己找乐子的意思）——到这里，电影终于露出了真面目，这明明是一出以女性为主导的抗击强权的革命寓言，只不过披着公路电影和女性电影的皮罢了。

然而，这两个女主人公的行为引起了巨大的误会：男性并不希望女性能够拥有权力，这让他们恐惧——尝到权力的甜头就会想要更多，谁知道这两个女子会走到哪一步呢？大量出动警察围捕这两个女子的根本原因并不是她们犯下杀人罪，而是从她们拿起枪杀死渣男的那一刻，塞尔玛和路易斯就深深地触动了整个男权社会最脆弱的的根基。自保的行为将掀起一场血雨腥风的革命，而杀死渣男的一枪就是革命开始的号角，这是连她们两个自身都不曾预料到的——她们从一开始就没做好革命的准备，也并不想主导革命，可是男性单方面将她们描绘得十恶不赦，因此，她们没有回头路可走。

角色设定上处于弱势方，在权力寓言中不具备扮演好革命者的能力，种种迹象都暗示她们必死无疑。最后，强权又一次打倒了弱者——在警察以人数优势的为前提的绝对权力压制下，面对无数枪口，她们坚决地开车纵身跃下悬崖，悲壮牺牲。

尾声

革命总是需要牺牲。对于这样寓言式的结局，我也没什么话可说，只是非常惋惜——为什么偏偏是这两个姑娘，为什么牺牲的偏偏是她们呢？

这两个姑娘是我在电影里看过最棒的闺蜜。俏皮，可爱，果断，义气，机智，勇敢……集所有的好于一身，也不失充满人情味的瑕疵，这样立体的形象让她们在我心里有着不可比拟的地位。观看电影时，有好几次我都太过陶醉于她们带给我的快乐，而忘记了警察正在追击她们的事实。看到不可挽回的悲壮结局，看到两个有血有肉的角色就这样成为了革命的牺牲品，我情不自禁哭了出来。

假使有一个没有权力纷争、没有枪的世界，这两朵玫瑰会不会开出不一样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