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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治园地◆西游法蕴之四：“少年犯”红孩儿

花匠小妙招
2024-11-29 18:30

《西游记》里，有两个青少年，一个是哪吒，一个是红孩儿，前者降妖除魔，成为正义和勇敢的化身，而后者却在下界为妖，荼毒生灵，对比之鲜明，令人咋舌。红孩儿的所作所为，更像一份青少年犯罪的典型样本。
　　第四十回，几个山神对孙悟空道，红孩儿“曾在火焰山修行了三百年，炼成三昧真火，却也神通广大”。这么看来，红孩儿的年龄不止三百岁。即便如此，在神仙世界中，三百岁的红孩儿，仍然是一个小孩儿，他长期占据了号山，自封的名号叫作“圣婴大王”，也表明了他对自身身份的认同。他的犯罪，呈现出犯罪低龄化的特点。
　　红孩儿年龄虽小，却给取经团队带来很大麻烦。他吐出的三昧真火，致使孙悟空“火气攻心，三魂出舍，可怜气塞胸堂喉舌冷，魂飞魄散丧残生”。这几乎是整个西行中孙悟空遭遇到的最大失败。西游中的妖怪，像红孩儿这样采用火攻、急于要把对手烧死的做法非常罕见，其作案手段野蛮而残酷。在劫持唐僧这一事件上，红孩儿的犯罪计划制定得非常周密，表现出很强的预谋性。第四十回介绍，红孩儿为劫持唐僧，进行了充分的准备。见到取经团队，他随即变成一个七岁顽童，赤条条吊在树上，大喊救命，从而博得唐僧的同情，面对唐僧师徒的质疑，他杜撰了一个凄惨的故事骗取了信任。他深知八戒、沙僧不足为虑，因而指定要孙悟空背着自己，以便瞅机会把孙悟空制伏。这一系列行为，反映了其主观恶性之深重。反观现实，曾经有人认为，青少年犯罪的动机大都比较单纯，很少预谋，突发性犯罪比较多，然而，近年来发生的青少年犯罪也带有很强的预谋性。
　　红孩儿除了劫持唐僧外，还有两桩大案：一是假冒观音，亵渎权威，甚至，红孩儿初次见到观音，“妖精望菩萨劈心刺一枪来”。二是役使神仙，收取保护费。唐僧被红孩儿掠走后，孙悟空找寻不见，于是便一阵乱打，不成想打出一伙衣衫褴褛的穷神，他们向孙悟空汇报，红孩儿常常向他们“讨常例钱”。
　　青少年犯罪人既有可塑性强、易于改造的一面，同时其行为也存在着较大的反复性。第四十二回，观音用莲花台配以天罡刀，制伏了红孩儿，此时，他点头滴泪道：“若饶性命，愿受戒行。”然而，“待天罡刀脱落尘埃，那童子身躯不损”，红孩儿的野性又来了，他绰起长枪，望菩萨道：“那里有甚真法力降我！原来是个掩样术法儿！不受甚戒，看枪！”望菩萨劈脸刺来。由此可见，作为青少年犯罪的典型，红孩儿的教育改造具有反复性，对其行为的矫正注定是一个长期的过程，或许正是考虑到这一点，观音干脆把仅有的一个金箍儿戴在了红孩儿的头上。
　　事实上，同大多数青少年犯罪的原因一样，红孩儿之所以走上违法犯罪的道路，有着家庭、社会以及自身的多重原因。
　　牛魔王在同铁扇公主建立婚姻关系后，竟置妻子、孩子不顾，“弃了罗刹，久不回顾”。他对于孩子的成长基本上持一种放任自流的态度。名存实亡的婚姻，几近破裂的家庭，父子亲情的严重缺失，这样一种家庭氛围带给红孩儿的，必然是一份“残酷的青春”。不过，有许多细节表明，作为母亲，铁扇公主对红孩儿的影响倒是正面和积极的。孙悟空与他打斗，慌乱中变作一个销金包袱，红孩儿遂吩咐手下拿进来拆洗做补衬。如此节俭，难怪观音降服红孩儿后，要他做了自己的善财童子。这种勤俭持家的美德应该是受到了母亲的影响。
　　母亲的美德难以抵御父亲恶的影响对孩子心灵的侵蚀。作为父亲的牛魔王，其平日里的言行带给儿子的却是恶劣的示范。第四十二回，捉住唐僧后，红孩儿请父亲吃唐僧肉，这时孙悟空变幻为牛魔王，一再表示拒绝。红孩儿心想：“我父王平日吃人为生，……作恶多端，这三四日斋戒，那里就积得过来？”“作恶多端”，这就是一个父亲在自己的儿子心目中的形象。
　　我们每一个人都深深地镶嵌在这个世界里，社会制度、文化、风气的好坏直接影响到青少年的心理健康。具体到红孩儿，他置身于一个怎样的社会氛围之中的呢？红孩儿在号山称王，我们来看看他的邻居：在号山东边，是乌鸡国，那里有文殊菩萨的青毛狮子精，在号山和翠云山之间，有西海龙王的侄子黑河妖、观音的金鱼变幻的灵感大王、有太上老君的青牛变成的金兜山大王，还有如来的一只蝎子变成的蝎子精。这些妖怪依仗着自己的亲属、主人在天庭的地位和势力，有恃无恐，在下界为妖，兴风作浪，荼毒生灵，为所欲为。而其恶行一旦被发现，他们那些被大家视为正义化身的亲属或主人就会及时出现，公然庇护他们逃离惩罚、规避掉本应该承担的责任。这一切，看在一个人生观、价值观尚未确立的未成年人眼里，势必会模糊他的道德认知。
　　从更宏观的社会环境分析，天庭拙劣的社会制度也是促使红孩儿走上犯罪道路的另一大因素。事实上，红孩儿，包括其他的一些下界妖怪，他们之所以沦为犯罪人，是天庭歧视性制度运作下的一种必然。哪吒长大了，很自然地就被“玉皇金口诏”“敕封海会号三坛”。在哪吒身上，频繁出现了诸如“麒麟子”“彩凤仙”“龙种”这样的词汇。哪吒之所以成长为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是由他的出身或血统决定的。那么，等红孩儿长大了，也练就了无穷的本事，能否和哪吒一样享有一个公平的竞争机会呢？答案是否定的。在这样的社会环境下，除了像他的父亲那样占山为王，红孩儿别无选择。
　　红孩儿处心积虑地要吃唐僧肉，无非是想长生不老。要获得长生，大致有这样几种途径：一是吃唐僧肉，但这是非法的；二是吃天庭里的蟠桃，但对红孩儿这样的下界妖仙而言，根本没有资格或机会；此外，还有第三条道路，就是像孙悟空那样，遍访千山、苦修学艺。当年孙悟空从东胜神洲来到南瞻部洲，又从南瞻部洲飘过西海，直至西牛贺洲。这份辛苦，连菩提祖师也感到难以置信。第一回中，当孙悟空说他是东胜神洲人时，菩提祖师喝令“赶出去！他本是个撒诈捣虚之徒，那里修什么道果！”并质疑道：“你既老实，怎么说东胜神洲？那去处到我这里，隔两重大海，一座南赡部洲，如何就得到此？”
　　五百年后，在红孩儿这样的年轻人眼里，或许觉得当年孙悟空的壮举其实很傻，他更认可机会主义的态度。于是当唐僧出现，他选择了铤而走险这条“捷径”。

（来源于《检察日报》，作者：张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