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鉴25】从王冕看古代名流的三大特征
【蓝鉴25】从王冕看古代名流的三大特征
潇湘蓝
昨晚和人聊天，没话找话，说起儒林外史，说起王冕，传统文人的那底子傲气。意犹未尽。
《儒林外史》第一回写王冕，吴敬梓说要替他表白一番。
王冕七岁死了父亲，十岁起给人放牛。母亲有些过意不去，王冕心里倒很快活，他说，假如我要读书，依旧可以带几本去读。就这样，牛在湖边饮水，他坐在柳荫树下看书。这期间，王冕把每日的点心钱，聚到一两个月，就买几本旧书。把秦家给的腌鱼腊肉拿块荷叶包了回家递与母亲。
一个人是否好学，不在学堂里。到哪儿都能读书。那些腌鱼腊肉里除了一腔子的孝心，还有对食欲的淡泊，两项对比，更看出对知识的渴求。
三四年后，王冕看书心下着实明白不少。一日，看书倦了，望着湖里十来支荷花。心里想：天下哪有个学不会的事？自此，学画荷花。三个月之后，那荷花精神、颜色无一不像：只多著一张纸，就像是湖里长的；又像才从湖里摘下来贴在纸上的。
不得不嫉妒，有种叫天才的人。不过，话说三个月，实际上那份旁若无人的专注、投入，对荷花精神、颜色上的领悟，那种心，眼、物、我彼此融合的过程，是从小到大的自我养成。所谓无师自通，其实是水到渠成。如果去除世间许多不必要的弯弯绕绕，或许很多人可以成为天才。
年少好学，心无旁骛。这是吴敬梓说的名流，王冕的少年时光。
王冕画成，诸暨一县无人不知。当地知县差人买了二十四幅花卉，送给上司。那上司见了，爱慕其才，意欲结交。时知县以为小事一桩，叫人持贴相约。王冕婉拒。时知县又亲自下乡一路吹锣开道登门相请，王冕又借故躲开。时知县恼羞成怒，拂袖而去。并不是王冕一概拒绝权贵，而是他知道
时知县倚仗危素的权势，酷虐百姓，无所不为。不值得与其为伍。王冕学的是古代名臣段干木、泄柳，非真正的礼贤下士，仁人君子，才值得以学识相左，以一生性命托付，否则还不如在家放牛自在。
后文记述时知县回去以后一面在危素面前说坏话，一面打算满满处治他。王冕则不得不暂别老母，背井离乡。若真是不分轻重，一味巴结，除了被人利用，或者同流合污，不知有何结果。
不侍权贵，这是名流的秉性。
直到危素辞官，时知县到别处上任。王冕才结束在异乡的漂泊，回到故里。安然又过了六年，王冕母亲病重，临终有段遗言：这几年，人都说你有学问，该出去做官。作官怕不是光宗耀祖的事？我看见那些做官的，都不得好收场。何况你性情孤傲，倘若弄出祸来，反为不美。我儿可听我遗言，娶妻生子，不要出去作官。我死了，眼也闭。”
这是一个年轻守寡、以针黹为生的农妇，吃苦受累一辈子，也不曾为一点钱财动心。“作官怕不是光宗耀祖的事。”这句话足以羞死那些急功近利、趋炎附势的读书人。
然而王冕所处的年代，正是英雄辈出、朝代更迭之时。
没多久，有人拜见王冕。那人：为首一人，头戴武巾，身穿团花战袍，白净面皮，三绺髭须，有龙凤之表。那人便是在江南起兵的吴王。他和王冕促膝谈到日暮。后来吴王统一天下，定国号大明。又过些时日，听到传言，朝廷行文到布政司，征聘王冕出来做官。他便私自收拾，连夜逃往会稽山中，无一人知道。
小说中王冕通过观察星象，觉察一代文人有厄。而他个人之力，根本无法力挽狂澜。选择隐居，既是尊母之举，也不枉作徒劳之事，于国于民有益。如果仅仅以作官为人生目的，那道德、良心，岂不都是次要的。
不以做官为人生目的，这是吴敬梓要表白的，名流的气节。
博学广识、不事权贵，无视功名利禄，这是吴敬梓要表白的名流的三大特征。
吴敬梓写王冕，是要引出后面写的那些举人、秀才、贡生等知识分子，一比之下。清者自清，浊者更浊。
小说笔法写人删繁就简，性情横溢。现实中，或许能看到每一个面。
王冕，元朝画家、诗人、篆刻家。很多大学士为他写过传。
明朝的宋濂说：“冕因去依僧寺而居，夜潜出，坐佛膝上，执策长明灯读之，琅琅达旦。佛像多为土偶，狞恶可怖，冕小儿，恬若不见。”这段也是讲王冕好学，他常常整夜坐在佛像腿上靠长明灯，读书到天明。你想，夜深人静，风声鹤唳，寺庙周围都是面目可憎的僧侣泥塑。一个小孩子，安之如饴。比起王冕的好学来说，这一点才更加与众不同。不信鬼神，不惧凶煞，王冕从小就没有软骨头。有这一腔正气才承载得起千古文章。
傲骨博学，是古代名流的第一特征。
看王冕的诗《自感》：“长大怀刚肠，明学寻良图。石画决自必。不以迂腐拘。愿秉忠义心，致君尚唐虞。”他不死读书，也不迂腐。自古读书都是为求功名，王冕也是想做官的。他拜名师，学兵法，游历山水，结交名士。“我为爱竹足不闲，十年走遍江南山。”
但遇到一些官僚小吏所谓的名流，他是这样的：
“每居小楼上，客至，僮入报，命之登，乃登。部使者行郡，坐马上求见，拒之去。去不百武，冕依楼长啸，使者闻之惭。”
这是王冕对待求访者的态度。有的人来，先等他命准了，再自己爬上楼，见他。有的人，他不愿意搭理，不知用什么办法拒绝了。人家前脚刚走，他就在楼上高声吟咏，把来人羞红了脸。
他在元朝大官僚蒙古泰不花馆舍做食客时，人家请他当谋士，他笑着说：“你太不聪明了，再过几年，此地就要成狐兔出没的场所了。”
这样的例子在各种记载中都有。后来，他自己写诗感叹“世俗鄙我微，故旧嗤我愚。”王冕一生自诩将相之才，连帝王也要挑挑拣拣。许是元朝对汉人的压制，许是王冕自比诸葛，非礼贤下士，三顾茅庐，才能成就他的壮志。
王冕其实只是一个文人，大雪天赤脚走在潜越峰上高唱：“遍天地间皆白玉合成，使人心胆澄澈，欲做仙人飞去。”从《楚辞图上》学穿屈原的衣冠，骑白牛，戴高帽，穿阔衣，佩木剑，一路执鞭唱歌，从村上走过。文人其实不适合做官。
自比将相，是古代名流的第二个特征。
王冕仕途无望，回到诸暨，在九里山做了山农。“种豆三亩，粟倍之，树梅花千，桃李杏其半。”他的草堂，取名“耕读轩、梅花屋”，周围遍植梅花树、间杂桃李杏。一年四季花开缤纷。俨然一派田园诗意。其实，“常年无客到，终日有猿啼。”“酸辛甘自爱，褴褛愧妻儿。”这样的诗句，可不是陶渊明“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那般诗意的。
仕途不成，田园余生，是古代名流的第三个特征。
“吾家洗砚池头树，个个花开淡墨痕。不要人夸颜色好，只留清气满乾坤”。壮怀、恣意，后人仰慕。现在再读：王冕的一身清气里，是文人一世的孤傲。清了世界，苦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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