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韵新传:昆曲《牡丹亭》的艺术设计特色与美学传播意蕴研究
A New Transmission of Elegant Charm: A Study on the Artistic Design Features and Aesthetic Communication Implications of Kunqu Opera’s “Peony Pavilion”
1. 引言
昆曲,作为中国传统戏曲的璀璨瑰宝,以其独树一帜的艺术魅力与深邃的文化底蕴,在历史长河中熠熠生辉。《牡丹亭》作为昆曲艺术殿堂中的千古绝唱,不仅承载着精妙绝伦的曲词与扣人心弦的情节,更以深邃隽永的主题,深刻体现了中国传统文化中儒家思想的仁爱光辉、道家哲学的超脱意境以及佛教观念的轮回智慧。为顺应时代潮流,满足大众不断升级的视听体验,《牡丹亭》积极革新舞台设计理念,巧妙地将中国传统戏曲的文化精髓与现代舞台视听艺术融为一体。从舞台布景到服饰妆容,从光影变幻到道具陈设,无一不展现出丰富多元的符号设计特色,既保留了昆曲的传统韵味,又赋予了其现代审美的新意。这种融合不仅满足了当代观众多样化的审美需求与生活消费习惯,更以立意深远的思想内涵和高雅优美的舞台表演艺术,赢得了国内外观众的广泛赞誉,展现了中华民族文化的独特魅力和深远的美学传播价值。
2. 曲调之雅:富含“音韵美”的演唱曲式设计
(一) 唱词用律押韵
在中国古代,音乐是诗歌的另一种呈现方式。音乐与文学密不可分,他们都注重“韵文学”。许多古人写诗词都是为了演唱,而“非韵文学”是不能唱的。
昆曲起源于元末明初的昆山腔,最初是民间的小调,采用方言演唱,凭语感进行押韵。随着文人阶层的介入,昆曲在艺术表现上更加成熟和精致。文人们受到格律、用韵严整的北曲的熏陶,对昆曲进行改编和创作,不仅保留了昆山腔原有的押韵特色,还借鉴了北曲的格律和用韵,使得昆曲的押韵更加严谨和规范。
到了嘉靖年间,经过魏良辅等艺术家的革新,昆山腔汲取了北曲、海盐腔以及弋阳腔的精华,形成了别具一格的“水磨调”。以行腔优美、绵延婉转著称的“水磨调”,十分讲究节奏速度的顿挫急徐以及咬字吐音的特殊处理。它的唱腔启口轻圆,收音纯细,转音若丝,流丽悠远,犹如水磨般细腻。演员在演唱时,每唱一个字都要注意咬字的头、腹、尾,即吐字、过腔和收音,使得每一个音符都如同苏式红木家具的雕刻技艺一样,精细而优雅。
昆曲唱词中还包括尖字、入声字、上口字等特殊的发音和用字方式,演员们需严格遵循“字”“音”“气”“节”的四项技术要素,以保证唱词的押韵和语音的准确性。“‘字’即阴、阳、上、去四声,出字和收尾;‘音’指发音的部位,音色、音量及力度;‘气’是讲究丹田送气,强调呼吸的转换;‘节’就是节奏的快慢、松紧以及各种特定腔格的使用。”[1]通过对这四要素的掌握,昆曲唱腔得以体现它独具一格的柔美悠长。
《牡丹亭·惊梦》一出中,“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杜丽娘的这段唱词,就淋漓尽致地体现了昆曲的押韵美。“遍”与“垣”、“天”与“院”、“轩”与“船”、“贱”等押韵的字词使得唱词在听觉上更加和谐,也增强了情感的表达。
(二) 曲牌连套构造
昆曲的音乐构造巧妙地运用了联曲体结构,通过宫调与曲牌的连套方式,如【正宫·端正好】、【仙吕·皂罗袍】等,使得音乐旋律丰富多变,引人入胜。不同的曲调具备不同的旋律,能够配合情节的跌宕起伏,表现角色的情绪转变。例如,昆曲中的“赠板曲”将4/4拍的曲调放慢成8/4,使得声调更加轻柔委婉,便于加入更多的装饰性花腔。
在昆曲演绎中,可以通过变换工尺谱上的音阶来控制旋律,达到曲调变化的目的。此外,节奏也是昆曲曲调腔格的重要影响因素,昆曲的节奏又称板眼,强击称板,弱击称眼,一板一眼中,尽显昆曲的音韵魅力。在这些因素的相互作用下,昆曲的演绎既展现了南曲精致柔和的旋律,又融合了北曲的豪放激昂,使得昆曲的表演更加生动、形象,更具有艺术感染力。
昆曲所具备的完整且精深的度曲理论,在中国音乐史上堪称开创性的里程碑,它不仅为中国当代声乐学的发展提供了坚实的理论基础,更是明清时期古典音乐的一座璀璨高峰,为后人所敬仰和传承。
3. 审美之雅:深度“细腻化”的舞台符号设计
昆曲作为中国古老而高雅的戏曲形式,其舞台艺术设计同样展现出了细腻且丰富的特色。这种符号艺术不仅体现在曲词唱腔的精致表达上,还贯穿于表演、服饰、道具等多个方面,共同构成了昆曲独特的艺术魅力。
(一) 意蕴丰富的服饰设计艺术
舞台服饰是塑造人物形象最直观的方式,观众可以通过服饰质地、色彩以及服饰上所绣的花纹图案来辨别人物的身份、了解人物的个性。服饰映射了人物的各色心境,通过在不同场景下搭配不同的服饰,能够巧妙揭示角色的性格特点与内心思想,为情节的发展做铺垫。
在青春版《牡丹亭·闺塾》一出中,杜丽娘穿着绣有兰花的淡青色服饰出场(见图1)。兰花象征着高洁、典雅之意,凸显了杜丽娘大家闺秀的特点。在色彩上,青色既囊括了绿色的希望与生机,也透露出蓝色的忧郁之感,映衬了杜丽娘内心的孤独,但又对美好的爱情充满希望。杜丽娘的贴身婢女春香的服饰搭配也极具巧思。春香是一个青春、开朗、不受拘束的女孩,是杜丽娘性格中没有表露出来的一面,激起了杜丽娘反对封建礼教和追求个性解放的意识。因此,在舞台演出中,春香的服饰以明亮的红、绿两色为主,多为短袄加布裤的穿搭形式。红色表现出春香灵动、活泼,充满热情的性格特点;绿色则有生机勃勃之意,代表了无限的生命力。如此不同的服饰搭配不仅代表了身份地位的差异,更能映射人物的内心与个性,推动故事情节的发展。
Figure 1. Comparison of costumes between Du Liniang and Chunxiang in the scene of “Guishu” in “The Peony Pavilion”
图1. 牡丹亭·闺塾杜丽娘和春香的服饰对比①
(二) 巧妙多元的舞台道具应用
道具被称为“切末”或“砌末”,是戏曲艺术表演的重要组成部分之一。道具与剧情的关系密切,是展现人物身份、地位和职业的符号语言。“随着剧情的发展,这些简单的道具将不断变换它的‘角色’,呈现出不同的环境。”[2]传统戏曲表演中最常见的道具便是“一桌二椅”,依据桌、椅摆放方式、摆放数量、摆放位置的不同,能够表现不同的空间场景。青春版《牡丹亭》的《闺塾》一出中使用了“两桌两椅”的布局安排,将舞台分割为两部分,展现了私塾的空间格局,同时明确了人物间的关系(见图2)。
Figure 2. Spatial layout in the scene of “The Academy” in “The Peony Pavilion”
图2. 牡丹亭·闺塾中的空间布局①
此外,一些小型道具的使用对人物形象的刻画与场景情节的推进具有重要的作用。如在《惊梦》一出的游园片段中,杜丽娘与春香运用扇子表现了不同的场景环境,“或以扇比作云霞翠轩,或以扇比拟随风落花,姿态雍雅,美不胜收”[3]。通过杜丽娘折扇的开、合、抖、推,以及春香团扇的移、扑、指等动作,不仅丰富了演员的表现形式,还增强了舞台的虚实结合,将一幅姹紫嫣红的花园美景栩栩如生地展现在观众眼前,更好地传达出了人物内心的复杂情感(见图3)。
Figure 3. The use of fan props in the scene of “Dream” in “The Peony Pavilion”
图3. 牡丹亭·惊梦中扇子道具的运用①
幡的使用也为《牡丹亭》的舞台表演增添了独特的艺术气息。在《惊梦》《离魂》《回生》三幕中,大花神出场分别执绿幡、白幡和红幡,其中蕴含了丰富的舞台美学意蕴(见图4)。绿幡与园中绚烂的红绿景致交相辉映,不仅勾勒出环境的勃勃生机,更隐喻了杜丽娘与柳梦梅之间纯真无瑕、如春日般清新的爱情。杜丽娘离世时花神手执白幡缓缓步入,传达了人物离世的哀伤、凄凉之感,体现了生命消逝的沉重。而杜丽娘重生后花神执红幡,则寓意着希望与活力,是对重生的热烈庆祝。“简单的色彩变化,看似无意,实际上却是饱含了创作者对于昆曲‘诗化’、‘写意’风格的尊重与追求。”[4]
Figure 4. The application of flags in different scenes in the youth version of “The Peony Pavilion”
图4. 青春版牡丹亭中不同场景下幡的应用①
(三) 沉浸和谐的音效氛围营造
音效的巧妙设计,无疑是昆曲符号艺术中不可或缺的一环。作为一种非语言符号,音效在戏曲舞台表演中起到了举足轻重的作用,它不仅能够烘托场景气氛,传达人物心情,更能推动情节发展,使观众沉浸于戏曲的韵味之中。
在传统昆曲表演中,笙、琵琶、曲笛、唢呐、二胡的使用频率较高,它们各具特色,共同构筑起昆曲独特的音乐体系。在演奏时,以声若游丝的曲笛为主,伴以笙、萧、唢呐,使音乐的表现更为婉转悠扬,达到一唱三叹的效果。
乐器演奏者对鼓、板的掌控,更是戏曲表演中的关键所在。“戏曲场次的起承转合、时空的自由转换、渲染不同气氛等都需要锣鼓通过‘锣鼓经’体现出来”[5]。由于昆曲的表演曲目多为风花雪月的骨子文戏,因此演奏时的鼓板节奏较为低缓,通过乐器音效与演员婉转声腔的交相呼应,能够营造出一种和谐雅致的听觉体验,使戏曲表演更上一层楼。
4. 融合之雅:兼顾“时代性”的多元设计融合
(一) 技术融合创新
昆曲表演是视听的双重盛宴,当代昆曲对声效和灯光呈现更为细致入微,增添了许多具有实际意义的布景,针对大众日益提高的审美需求,打造更为现代化、多元化的舞台呈现。
曾经,戏曲表演中的灯光元素主要应用于照明,仅仅满足“能看清”这一需求。当今昆曲表演中,除了关键情节的灯光颜色、亮度的变换,灯光还能作为可移动的光源,跟随人物运动,表达人物心境。例如《牡丹亭·游园》一出中,杜丽娘和春香来到花园时,舞台地面呈现出许多黄色光点,描绘了阳光透过树叶照射下来的景象,为舞台构建了一个春光明媚的杜府后花园的空间场景。这一操作把情节中无法具体呈现的景象以灯光的形式表现出来,若隐若现,仿佛置身故事之中,达成戏里戏外的朦胧感,有助于观众渐入佳境。
在对声音的处理上,昆曲表演引入了电子乐配音,不仅使得背景音的处理更为细腻悠扬,还解决了剧目路演时演奏团队庞大乐器的搬运问题,使昆曲剧目的呈现更加一体化,迎合了市场需求的不断变迁。同时,使用电子音效可以减少现场环境的干扰和人为失误的出现,带来更加精准的舞台呈现。
在舞台布景的设计上,青春版《牡丹亭》还在传统舞台的基础上增加了三层阶梯,并在舞台右侧增加了一个斜坡。这样的设计增强了舞台的整体空间效果,使得戏曲舞台更为立体。电影版《牡丹亭·游园惊梦》通过实景搭建的形式,更加直观地向观众展现了舞台场景的构建效果,带来了更加多彩、细腻的视觉体验,有利于增强剧中人物表演时的氛围感,加强观众的在场感。
(二) 跨界艺术交融
近年来,昆曲艺术家们也积极与其他领域的艺术家们合作,实现昆曲与其它艺术形式的跨界融合,推动雅文化的传承与发展。昆曲和古琴的深度融合就彰显了雅文化的独特魅力。上海昆剧团表演艺术家张静娴与古琴演奏家杨致俭在上海音乐厅演绎的名叫“非遗双绝•大雅清音”的音乐会,将古琴演奏与昆曲唱段相结合,让观众在欣赏古琴清雅悠扬的琴音的同时,也能领略到昆曲婉转动人的唱腔,实现了音乐与戏曲的完美融合。
昆曲与古琴艺术气韵相通,昆曲的声腔讲究“一唱三叹”,注重对“气”的把握,而古琴在演奏时运用“走手音”的表现手法,“右手取音后通过左手在弦上的滑动形成音程变化”[6],营造独特的意境美,给人以深远悠长之感,这与昆曲的音韵表现有共通之处,尤其是昆曲中“撮腔”的腔格犹如古琴音乐中的“浒”,在呈现效果上如出一辙,都能体现生动的气韵与写意的意境,二者的结合体现了雅文化的独特内涵,展现了昆曲和古琴艺术的无限可能。
(三) 文化多元融合
“丰富的昆曲传统剧目,足以构成一种关于中国文化传统的‘理想秩序’,能为数字时代的文化产品提供丰富创意,并呼唤起整个民族的情感记忆。”[7]通过创意设计和现代科技手段,昆曲正积极寻求与其他文化元素的融合。例如昆曲文创产品的衍生,不仅符合日常的实用需求,更富含文化内涵和艺术价值,它们不仅丰富了文化市场,也为昆曲的传承和发展注入了新的活力。
在中国国际时装周上,设计师韩琪就以《牡丹亭》为灵感,采用大量的国家非遗织物,如“罗”、“锦”以及交织丝绸等,加入了老绣片的刺绣工艺以及珠宝配饰造型,运用优雅的莫兰迪色系,展现了服饰的飘逸灵动之美,将昆曲艺术的精致优雅与现代时装设计相结合,使得昆曲艺术以一种全新的方式呈现在大众面前。这种跨界融合不仅展示了昆曲艺术的独特魅力,也为时装设计带来了新的灵感和创意。
此外,昆曲还通过跨文化交流等其他形式实现文化的融合与传播。目前,《牡丹亭》等众多昆曲曲目已在海外多地巡演,获得了当地观众的热烈反响和高度评价。同时,昆曲艺术家们通过参与国际学术研讨会,与世界各地的专家学者共同探讨昆曲艺术传承创新、跨文化对话等主题,进一步推动了昆曲文化的国际传播,让国外观众能够领略到昆曲独特的艺术魅力。
5. 结论
昆曲作为一种承载了深厚文化底蕴的艺术形式,在传承和发展的过程中,始终保持着其独特的雅韵魅力。从极具音韵美感的曲调设计,到精妙绝伦、字字珠玑的文辞设计;再至服饰、道具及音效设计的细腻入微,这些舞台符号元素共同展现出了昆曲丰富多元的美学内涵。更为值得一提的是,昆曲在传承中不断融合创新,积极融入时代元素,实现了艺术与科技的完美结合,通过跨界合作和文化交流的方式,让雅文化在不同文化的交融中得到活化,为昆曲艺术的发展与传承注入了新的活力。
注 释
①图1~4来源:青春版《牡丹亭》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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