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录片「花卉」影响世界的中国植物 第十集
第十集 花卉
01. 海拔4900米，11月的白马雪山，呼啸的是风声，滚动的是碎石，大量的植物都进入了休眠。当你爬上这些山你会发现，在这些岩石之上会生长一些非常特殊的高山花卉，像绿绒蒿就是其中的最常见的植物之一。绿绒蒿也被称为喜马拉雅蓝罂粟，在西方园艺界里，很多人为它魂牵梦萦。而在它的原产地中国，绿绒蒿却鲜为人知。此时的绿绒蒿已经凋谢，但依然是一些人眼中最迷人的生命。
02. 绿绒蒿可以在雪线附近绽放，被称为离天堂最近的花。自从它被介绍给世界后，不知有多少人不畏艰险，就是为了接近它，了解它。
在中国已知的三万五千多种植物中，大概有三万种开花。在这三万多种植物中，有将近1500种被人类栽培观赏。在植物眼中，花是繁衍的器官；在昆虫眼中，花是食物的来源；在人类眼中，花是欲望的象征。花撬动人们的审美，传递人们的情感，点亮人们的视野，也融入了各种美的想象。这些改变了世界的精灵们，最初又是如何进入人类视野的呢？
03. 这是密林深处的世界，即使是看似被动沉默的植物也需要厮杀和挣扎。在这里，生命间的竞争和博弈是残酷的也是永恒的。在这里，有一种植物在不断的进化中，超越了自身的极限，在竞争激烈的森林中占据了一席之地，成为了众多科学家眼中的传奇，它就是大树杜鹃。
大树杜鹃是翘首杜鹃的一个变种，它们比普通杜鹃高大。通常来说，八、九米高的杜鹃树也很少见，而高黎贡山的大树杜鹃，却远远超过了这样的高度，可达25米以上。
04. 在这片物种密集，竞争激烈的丛林中，大树杜鹃创造了杜鹃花的高度记录，成为了森林顶层树种，吸引着众多科学家对它的关注。
这是大树杜鹃去年结的蒴（shuò）果，蒴果里的种子都踏上了旅程，去寻找适合它们繁衍生息的家园。假如种子落在附近的草房里，灌木丛或者草丛里，它是没办法发芽的，它要偶然的落到一些竞争不是很激烈的地方才能发芽。这株大树杜鹃的小苗是幸运的，在这块腐朽的树干上，有足够的养分和相对友善的邻居，是它最好的栖身之地。
05. 但不是所有的小苗都如此幸运。在杜鹃小苗眼中，这里仿佛是一片古老的，未经探索的星球，充满未知。这些植物王国的小矮人 地钱，它们密集的根须紧紧抓附在地面上，吸收并贮藏水分，潮湿的环境有利于杜鹃种子顺利萌发。但是当大树杜鹃的种子长成小苗后，情况发生了改变。这里是生命的竞技场，每个生命体都需要竭尽全力地拓展生存空间。地钱通过散播孢子来繁衍，这让它在竞争中占尽优势。
06. 这就是地钱的孢子囊，孢子囊内有数量庞大的孢子。这些孢子有着顽强的生命力，可以在短时间内迅速萌发，占领生存空间。如果杜鹃小苗不能及时长高，小苗就会在地钱的包围中窒息、枯萎、腐烂，变成地钱的肥料。只有摆脱了地钱的纠缠之后，杜鹃小苗才能继续自己的征程，但更残酷的竞争才刚刚开始。这是一棵青年期的大树杜鹃，它可能还需要向上生长20多米才能成熟开花。或者说还需要上百年的坚持，它才能跻身于森林的顶层。
07. 高黎贡山的这片大树杜鹃，能够打破杜鹃树生长高度的极限，跻身于森林的高层正是不断的竞争与博弈的结果，是植物生存欲望的体现，也是千百万年来生物演化的物证。大树杜鹃将迎来一年中最重要的时刻。之前所有的积累、挣扎和博弈，都是为了此时，大树杜鹃要开花了。
大树杜鹃体量过于庞大，为了捕捉和记录大树杜鹃花开时的全貌，人们需要架设特殊的摄像设备。通过摄像机的镜头，人们可以一点点去靠近，去近距离观察那盛开于树顶的花。
08. 在人类眼中，这是它最美的时刻。但是对于大树杜鹃来说，这是它最紧张的时刻。因为只有完成授粉，完成繁衍的任务，花才算完成了它的使命。
花朵里已经准备好香甜的花蜜，是大树杜鹃为传粉者准备的奖赏。不过，大树杜鹃通常是在春节前后开花，这时气温偏低并不容易见到蜜蜂、蝴蝶、飞蛾等传粉媒介的身影。那么，盛开在25米高度上的花朵究竟为谁而开呢？丽色奇鹛（méi），在享受香甜花蜜的同时，它脖子上的羽毛会带走一部分花粉。随着它对不同花朵的造访，可以帮助大树杜鹃实现他的梦想。
09. 从一粒不及芝麻大的种子，到几十米的参天大树，上百年的坚持才有了今天大树杜鹃的传奇。所以即使身处茫茫大山的深处，这样的传奇也终于因为人类的到来而被世界所认知。
这是一份大树杜鹃树树干断面的标本，收藏于爱丁堡皇家植物园的档案馆里，是大英博物馆之外唯一的一份。这就是最大的大树杜鹃标本，是福雷斯特1931年最后一次在中国探险的时候砍伐的。
10. 100多年前，西方的探险家乔治福雷斯特为采集植物而活跃于中国西南地区，仅杜鹃就收集了400多种。其中，高黎贡山的大树杜鹃尤其让他着迷。为了向世界展示他的发现，他不远万里将这份标本和众多杜鹃的种子一起带回了英国。从19世纪中后期开始，中国大量的杜鹃花被引入西方，因其鲜亮的颜色而备受青睐。它们改变了欧洲园林植物的栽培格局，也有了无杜鹃不成园的说法。
11. 花不是为了人类而开，但当人类认识到花为了绽放而付出的努力后，生命与生命之间的距离就开始缩短，花成为人类心中美和生命的象征。从此，它与人的命运也就交织在了一起。
每年五月中下旬，气候宜人，是英国最好的赏花时节，伦敦也迎来了一年一度的切尔西花卉展。作为世界上最引人瞩目的花卉展之一，在这里总能见到令人惊奇的植物。展台上有一种花吸引了众人的关注。这些蓝色的、白色的、红色的花朵被称为喜马拉雅蓝罂粟，它们就是绿绒蒿，它们都来自中国。
12. 这种绿绒蒿因其红色的花朵被植物学家命名为红花绿绒蒿。100多年前，红花绿绒蒿就是在这里迎来了植物猎人威尔逊。在他的描述中，红色情侣在灌丛中绽放，等待他的到来。根据现代分子生物学的研究结果，绿绒蒿属是青藏高原地区特有的植物。绝大多数种类的绿绒蒿分布在中国，且为中国所特有。这里靠近人类口中的生命禁区，数亿年来山体的演化不断地进行着。
13. 一块一块的岩石组成的斜坡被称为流石滩。流石滩的结构并不稳定，滑动坍塌时的强大力量，让植物们随时处于危险之中。同时，高海拔强烈的温度变化，常年的紫外线光照以及季风带来的频繁雨雾，共同塑造了这里的生命景象。
绿绒蒿们要在这里完成毕生的使命，是一件充满挑战的事。除了流石滩的滑坡、寒冷和紫外线带来的伤害外，如果还能避免其他生物的伤害，这些绿绒蒿小苗也许能度过一个安稳的童年。
14. 从萌发到开花，绿绒蒿最长甚至需要十年以上的积累和等待，只为一生中可能只有一次的花开。在长出花苞前，这株小苗面临的困难是能否挺过生命中的那些寂寞和等待。而那些已经长出花苞的绿绒蒿，则需要去等待一个最适合绽放的时间。多数的绿绒蒿一生只开一次花，所以即使积累足够也不会轻易开放。毕竟流石滩上气候变化太过频繁，每朵花的开放都是孤注一掷。
15. 面对高原气候的无常，这里的每一种植物都需要保护自己的方式。在这里，低着头的绿绒蒿并不少见。对于它们来说，这是一种守护的姿态。所以即使是迫于风雨，它们也心甘情愿。保护好花粉只是第一步，接下来它还需要想办法把花粉传播出去。很多绿绒蒿并不生产花蜜，也不散发香味儿。它们有自己的方式吸引传粉昆虫的到来，绿绒蒿花朵内部的温度通常高于外界。在寒冷的高原区域，花朵提供了庇护所，也就成为了很多传粉昆虫的向往。同时，这些昆虫们也就成为绿绒蒿花粉粒最忠实的搬运工。
16. 此刻，在顶端授过粉的花朵也并不急于凋谢。原来它们是在尽量延长绽放的时间，希望能为后来开放的花朵吸引更多昆虫的注意，帮助整个植株完成授粉。其实绿绒蒿已无力关注花瓣的去留，它们有更重要的事需要投入。
这是一朵完成了授粉的绿绒蒿，它的花瓣和雄蕊们失去了原有的颜色，唯有中间绿色的被绒刺保卫的子房显得生机勃勃。它开始孕育新的生命了。直到这枚硕果成熟，种子们离开母亲怀抱的时候，绿绒蒿才真正的走完了一生。
17. 这里是绿绒蒿度过一生的地方，它们用生命的色彩装点着自己的家园，吸引了人们的目光。人们开始想要了解它们的故事，留住他们的美。
绿绒蒿能够适应高原的严苛环境，但在人类的花园中定居，却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目前，人工栽培的绿绒蒿大多在专业机构的花圃中。它们非常容易死亡，它们变黑、变潮，这意味着它们会因为太湿而受到真菌感染，继而死亡。人工栽培绿绒蒿充满挑战，但是人们想把美留在身边的决心也不可忽视。
18. 100多年前，人们不远万里将绿绒蒿带回英国。从那时起，这里的人们就想着在自己的家园中留住绿绒蒿的美。花吸引了人类的视线，也牵扯了人类社会的发展与变迁的轨迹。因为认知这些神奇的植物而付出的努力，人类也收获了科学的发展。人与花在荒野中相遇，在科学中相知，伴随人类的足迹，越来越多的植物因为它们花朵的艳丽而被改变了命运。
19. 雅鲁藏布江的两岸温暖潮湿，栖息着一种植物的野生种群。它们是中国人最喜欢的花卉之一：牡丹的近亲，也是少有的具有黄色基因的野生牡丹，它们就是大花黄牡丹。
种子熟了，大多数时候牡丹的种子会就近跌落，可以享受母树的遮风挡雨。然而，这也恰恰限制了它们的未来。让昆虫们饱餐一顿，往往是它们最终的归宿。但这种损失，牡丹还能够承受。它可以选择消耗更多的能量，生产更多的种子，去争取更大的生存几率。
20. 终究会有一些顺利躲过蚕食的种子们，可以期待轮回的开始。大花黄牡丹的种群就这样繁衍生息着，在大自然的法则中，它们一粒种子，一粒种子地向外拓展着种群的生存范围，不知道经历了多久。时至今日，它们最大生长区域的直径依然没有超过200米，直到人类的到来。人工栽培的牡丹的样态与野生牡丹不同，形态上有巨大的差异。它们更加符合今天人类的审美：花形硕大、花瓣繁复、颜色艳丽。人工培育的牡丹不需要考虑过大的花朵消耗太多的养分，可以在人类的照料下恣意的绽放。
21. 花卉生存的边界，因为人类的喜好而被拓展，人类的世界因为花卉的绽放而缤纷多彩。中国超过1500种的观赏花卉都是这样走进了人类的生活，并且不断深入。因为人类社会的发展，人与花的关系也进入了新的阶段，月季就是其中的代表。18世纪中国的月季搭乘货船抵达欧洲，由此改变了欧洲的花园。中国月季多次开花的属性，绚烂的色彩以及香甜的气味，在欧洲引起了培育月季的狂热情绪。
22. 月季在欧洲，与科学革命资本主义商业经济相遇，成就了它改变世界的契机。花卉成为了商品，形成了庞大的产业，花的自然属性也越来越多地被人类的商业需求重新定义。
花作为植物生殖繁衍的器官，其实最关心自己在传粉昆虫眼中的颜色。现在人们可以借助特殊的拍摄手法，展示这些花朵在蜜蜂眼中的颜色。花朵中间深色的区域就是在告诉蜜蜂，花蜜的藏身之处。
23. 没有色彩前，植物更多依靠自己完成繁衍生息的历程，色彩的出现让植物的生存策略有了极大的改变，尤其是人被花的色彩吸引之后。人对颜色的识别度与蜜蜂不同，人眼中的花更加多彩绚丽。这是月季花瓣放大十倍、二十倍的样子。当人类的需求成为首要条件后，花卉的颜色被赋予了新的意义，人的欲望和创造力让花卉走得更远。
24. 目前，人类可以依照自己的喜好。对花的颜色，形状，香味等属性进行调整，在很多时候，花让人们觉得自己掌握了生命的奥秘，可以决定植物的命运。但其实植物还有很多本能的反应，是人们无法完全改变的。
在中国，每10支月季里就有8支出产自云南，这里的月季以百万的数量单位被进行买卖。临近人类的一个重要节日，市场对花卉的需求大增，能够在合适时间绽放的月季将改变很多人的生活。然而，突然的降温让所有的植物，所有的人都猝不及防。
25. 这些泛红的叶子是月季新长出的。如果是在营养积累的阶段，这是一件好事。但是此时，对于花农却是不愿看到的情况。这种现象是月季对极端气候变化的反应，当气温突然变冷，它需要长出新的叶片来提供更多的能量，抵御低温的伤害，而不是消耗能量去开花，这是它无法被人类改变的求生的本能。即使人类想尽办法来提供最好的生存条件，但关键时候月季更相信自己的选择。
26. 为了在降温中保护自己，很多月季没有能够在人类期许的时间内开花，只有少数的月季没有受到冰冻的袭击，按时开放。这在物以稀为贵的人类社会，让人们对花的价格多了一些憧憬。在这里，平均每天花卉交易量超过300万支，高峰期每一天的交易量超过800万支，这些鲜花经过拍卖交易，销往世界各地。在这里，花的一切生命体征都被量化，成为影响交易价格的决定因素。那些因为人类喜好而筛选出来的不同的品种与样式，也造成了它们价格的高低差异。因为冰冻的影响，今天的拍卖多了几分未知。
27. 花的自然属性与人类的创造力共同造就了人类的花卉市场，即使是代表花生存抗争留下来的疤痕也被量化，成为人类衡量价格的标准。它们在屏幕上显示，被人类接收、识别、判断，化成手部的一个动作。带有不同标签的花卉将被送到人类的手中。不管是历史上的某一瞬间，还是在此时此刻，花的生老病死都已经让人类为它而痴狂。
28. 地球是超过40万种植物的家园。如果没有植物，所有的动物都无法生存在这个星球上。植物带给人类的从不仅仅是物质层面的滋养和改变，作为开花植物欲望象征的器官，花不断开放，不断凋谢。为了留住与花相遇的美好，人类的创造力也因此而迸发。
端午花、一丈红、麻杆花、大红花、棋盘花、栽秧花、斗篷花、戎葵，这种被中国不同地域的人用不同的名字来称呼的植物，它的学名是蜀葵。原产于四川在内的中国西南地区。
29. 在众多产自中国的花卉中，蜀葵是最早被引种到西方的中国花卉之一。它比中国的菊花、牡丹、茶花、月季、杜鹃等花卉传入西方的时间早了近两三个世纪。15世纪，人类自身的迁徙尚且艰难，蜀葵何易能成功跨越山河大海，绽放在陌生的土地上，并最终穿越时空，留给后人寻找的线索呢？可能早在古罗马时期，人们就开始种植并观赏蜀葵。人们能在早期的欧洲艺术作品中见到蜀葵的身影。
30. 花的美是跨越地域、种族、宗教和文明的。花不仅是被认为美丽的化身，还被赋予了人类的情感。蜀葵较大的尺寸与挺立的姿态是高贵的象征，同时它也象征着救赎。它和其他众多锦葵科植株一样，其药用价值在古代就被人们了解。
蜀葵无法完成信仰上救赎人类的任务，但人类看到了它与救赎相关的特性。这一刻，那朵为蜜蜂盛开的蜀葵与人类的信仰共鸣。蜀葵是一种生命力极强的植物，也就是说，它不需要人类的培育就可以存活生长。
31. 时至今日，蜀葵已成为世界范围内分布最广泛的花卉之一，它的适应能力和药用价值共同成就了这一结果。出现在了梵高、提香、莫奈等艺术家的画布上的蜀葵，已经不单纯是自然的产物，更是人类创造力的呈现。
从一开始对大自然的简单向往，从对生命力象征的花的朴素赞叹，美学、宗教、文、文明一次次地流连忘返，一次次地凝练提升，花成为人类精神世界中美的象征和创造力的源泉。最初花的美丽让人驻足，会有人想带它们回家，放在身边点缀生活。
32. 从最初简易插放到复原自然，再到更多创造性的表达，花成为人类行为艺术规则的缘起。它们的颜色、形状、味道或者使用价值都开始能关联到人类的内心：祈祷或忏悔，憧憬或回忆，喜悦或遗憾。
花是开花植物生命中一个短暂的环节。却是后面所发生一切的关键一步。先有花才会有包含种子的果实，而种子也代表了下一代。植物扩张生存版图的脚步从未停止。
在中国大地上，栖息着超过35000种的植物，它们成就了中华文明，也丰富了世界文明的色彩。学会与他们相处，是对未来最好的期许。
————本系列完结————
《影响世界的中国植物》
第一集 植物世界 【124743】
第二集 水稻 【196863】
第三集 水果 【324475】
第四集 茶树 【999149】
第五集 竹子 【269733】
第六集 桑树 【845943】
第七集 大豆 【954123】
第八集 本草 【733655】
第九集 园林 【8515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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