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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见辣蓼花

花匠小妙招
2024-12-09 11:00

□张强勇

　　去年秋后，老家附近的麻溪河堤两岸成了“网红”，红男绿女摩肩接踵争相“打卡”。和大家一样，我也欣喜地赶了这场热闹，只见河堤两岸田野、山坡、洼地里一种熟悉的植物映入眼帘，“辣蓼草！”我脱口而出，“不！是辣蓼花。”同行的朋友纠正道。

　　青葱的长杆，一节一节的往上伸展；圆熟的叶子，一片一片的向四周蔓延；细碎的花蕾，一朵一朵的点缀其间。让人惊心动魄的原是一坡一坡一畦一畦密密匝匝的辣蓼啊。这些辣蓼花，亦红亦紫，蕊心透丁点儿白，好似染了喜庆的米粒。它们挨挨挤挤结成蔓长、丰腴的穗状，低垂的紫红花穗，一穗接一穗、一簇接一簇地在我身边倾泻着，以谦逊又桀骜的姿态，一路向东，灿若云霞，宛如地底深处长出的一片熠熠生辉的星河。

　　这分明是我儿时看到的辣蓼花草啊。

　　记得小时候，每当春风吹绿山野的时节，在老家的小溪旁，水沟边，甚至在一些石头缝隙里，只要有一点点的小窠粒土，便会发出嫩芽，长出一篼篼、一畦畦绿色的辣蓼草。辣蓼草不择地，甚至不要播种，辣蓼籽只要春风吹过，便急急地拱出了地面，托起一点新绿来。

　　“忍冬一季枯茎直，春来绽芽吐新绿。夏开红花缀满地，秋霜结籽压千枝。”这是父亲咏辣蓼草的打油诗。辣蓼草在我的家乡随处可见，是很野性的花。在我儿时的记忆中，这花是不受待见的。不要看它的花一大片一大片开得诱人，亦芬芳得让人心悸，但是大人告诫我们，不要去碰它，因为它的汁液比辣椒还要辣，要是不小心溅着了眼睛，要痛上好半天。小孩子对辣蓼草避而远之，大人们也是嫌弃的，觉得辣蓼草根太容易生长，侵占土地，且叶片上还带着涩涩的茸毛、味辣刺激，牛羊都不会去吃。因此，对田园菜地里长出的辣蓼草，会毫不留情地连根拔除。

　　但我的母亲对辣蓼草情有独钟。辣蓼草是做酒饼药的好药材，母亲会在立秋之后，将房前屋后零星的辣蓼草连根拔起，洗净晾干。又将摘来的桂花叶、橘子皮、甘草和着辣蓼草一起晒干切碎后，用一个很大的石臼混合在一起捣碎，和着米粉加入温开水搅拌，捏成鸡蛋大小的丸子。再将丸子放到篾筐里来回转动，同时将一两粒老饼药研碎成粉末，在丸子的表面均匀地撒上一层，之后用一个竹篾筛子将丸子一层一层地放好，每一层铺一层稻草。待过三四天后，掀开稻草，便有一股清香扑鼻而来。母亲便让这些酒饼药通风透气，晒几个太阳，等酒饼药干透以后，放入特制的瓷坛子收藏着。用辣蓼草做的酒饼药一直都是母亲引以为豪的事情。

　　十分秋色无人管，半属芦花半蓼花。辣蓼花开的时节，麻溪河两岸铺满金黄和粉红，民居的色调俨如水墨，村落后是隆起的绿色。秋天的阳光，像调色板，大块大块地在麻溪河湾的田园上、山坡中、洼地里晕染着，光影掠过田野、山坡、洼地，一层一叠的辣蓼花草摇曳着、奔涌着，一会儿把右岸的柳枝吹成淡紫，一会儿又把左岸的柳枝吹成粉红。那弯弯的田埂，成畈的田野，成梯的洼地，不仅显现着田园的弧形，还处处透着温润与柔媚。“风意矜怜不忍狂，偶然一片点衣裳。”一阵风过，花红点点，真真是“春花莫把秋丛薄，若比娇妍总合输。”

　　脚下那紫红一片，杂以青绿红白的辣蓼花，对所有亲近它的人显然是一种不可抵御的引诱。男的女的，老的少的，穿红着绿，在花间雀跃欢呼。你要是匍匐在辣蓼花海之中，恍如看到的是一道道金色光源，霞光照射，有如万道金光在你的周边闪烁。人在美好视觉的冲击下，总是情难自抑的。我忍不住拿出手机拍照留影，对于我来说，以鲜花为背景的照片一向很少，但这次，我完全被这花海感动、陶醉、融化了。

　　当太阳下山，喧嚷嬉闹的人群离去，麻溪河两岸又恢复了它本来的宁静。我蹲下身子，抚摸着身边的一株辣蓼草，它的根茎极为壮实，枝叶密不透风，一节一节地往上生长攀升。那些从四面八方蜂拥赶来的游客，他们的鞋底沾带了多少尘埃、泥土，是不是因为白天对辣蓼花草的践踏，反而激起了它苏生、抗争、向上的勇气和力量了呢？或许，是潜伏于土壤的根系在某个不平静的夜里，嗅得了人世间扰扰嚷嚷的气息，忘却了自身为何物，蓬勃得难以自抑？我头枕双臂，仰躺草滩，看天上流云，在秋的萧瑟悲凉中体会辣蓼花草深处的人情冷暖、世事无常。

　　万籁俱寂的夜晚，麻溪河上风雨桥的霓虹灯照射着清凉而又静谧的水面，两岸时不时地几声蛙鸣。有夜风徐来，从四面八方飘来的阵阵辣蓼花香，早已漫山遍野弥漫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