识字颇多的祖父,偏喜欢以菜蔬俗名来命花儿雅名。萱草花他叫黄花菜,蜀葵花他叫冬汗菜花,鸡冠花他叫红汗菜花,风雨兰他叫韭菜花。
花名不比古时人名,越是字、号、名多的,反而越不显名贵。这些花确实平凡普通,渔村屋舍周遭空地常见。尤其是风雨兰,叶儿像韭菜一样蔸蔸窝窝四季青青,花儿也一嘟噜接一嘟噜,开得长长久久。
祖父在屋前禾坪坡种了一排风雨兰,春夏秋常开红白两色花,白的如雪花纯朴洁白,红的似彩霞灿烂,均是单瓣,敞开平铺的六七片花瓣,使得中间蛋黄色花蕊,一目了然地坦露心事。色调直接清晰地勾勒出年轮岁月里,那些各自感知的人间冷暖。
家乡渔村季节更替分明,冬来得威风凛冽,别的低矮丛状花草,要么早已枯索衰败,要么就躲在泥土底下不敢探头。风雨兰倒是从不惧惮,花朵隐匿,蓄势春发,叶茎依旧葱绿。雪下得稀时,它们抱团同披一层薄棉被;雪落得稠时,则刚好给它们覆盖上严实的厚棉被。在冬天遇见风雨兰,寒冷中竟也透着缕缕温暖与坚强。
夏季风大雨多,渔村很快进入汛期。风雨兰坡下那条不见源尾的小河,水面澎涨齐岸,浸湿风雨兰根蔸泥土松垮,露出葱头圆果及长白根须,难怪风雨兰又名“葱莲”“韭莲”。此时正值风雨兰最旺盛的花期,站在禾坪边近看,蓬勃一线花中花;若是站到对岸马路上远观,互映互照的两行水中花,随风摇曳生姿,宛如一帧颜料丰富的活画。
风雨兰俨然已成祖父家门前一道靓丽的风景线。渔村乡邻或路人,走过来走过去,常停歇在我家禾坪,或是伫立于河对岸马路上,边看花边夸祖父有心:这花不挡阳,方便坪里晒谷物;蔸根紧扎,芽苗又发得快,丛丛密集好护坡;花期漫长,花色明艳醒目,最好给小孩子当作防溺水的护栏,祖父的心思,全都被他人看穿。风雨兰日复一日繁茂,引得众多乡邻,纷纷前来讨要花苗,栽到自家房屋四周的沟坡岸。
儿时记忆中,我是循着风雨兰花香,识渔村路辨认门户的。祖父家对河的那条马路,宽阔长远,往左通向渔场集镇,往右直达县城。连接家与马路之间交通的,是两座水泥管建架的坝基桥。祖父无论朝哪个方向回家,他都不走捷径,总是在坝基处下单车,推车隔岸绕风雨兰漫步一圈。我望着他单车轮头上鼓囊的黑挎包,在风雨兰花前急切呼喊,两头奔跑迎接。祖父望着我,像赏花一般欣喜,笑眯眯地应答。
稍微踮起脚尖,我就能抓到祖父挎包里的胶纸糖粒子。夏夜含着糖闻着花香,在禾坪竹床上乘凉,祖父说,他的糖不能白吃,要我为月光下的风雨兰花,口头作个比喻句,且每次不能雷同。我最早说“像童话里花仙子的蓬蓬裙”,后来我说“像一顶朝天的烂斗笠”,再后来我说“像一把逆风吹翻的雨伞”……越长大,越觉得难以够着祖父的糖。他种的风雨兰,像是为了阻拦我的自由,而层层加高的门槛,但又好像是磨练我跨越沟坎的保障。
生命中最初的十七年,我围着祖父家的风雨兰进进出出。他和祖母里应外合,扮“红白脸”督压我读书习字。我厌倦这种平淡的生活,叛逆丢下沉重的书包逃离。祖父的拐杖渐渐朽迈,再也无力拦住我自以为变硬的翅膀。
“走吧,人总要经历的风雨才能长大,”祖父忽然提起我幼时口头作的三个比喻句,“一个比一个有深度有智识,三思而行,遇事稳成。”依仗祖父这句迟到的鼓励,我清醒而自信地应对外面的风雨。
这些年,我在异乡的许多地方看到过风雨兰,零零散散养在花盆里,总是勾起我对祖父家风雨兰的回忆:那般自然齐整,那般朴素无华,那般芬芳四溢……
我越发喜爱这平凡普通的风雨兰了,生来无大枝大杆可依靠,喜迎风雨,欢笑簇拥一堆,彼此不攀附不缠绕,自成一方天地。
(作者系中国散文学会会员,湖南省作协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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