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京拾遗略（十二）
唐代大诗人韩愈的一首《晓春》中这样写道：杨花榆荚无才思，惟解漫天作雪飞。可见这年复一年的漫天杨花，还是个历史遗留问题。
早年北京周边有好几个风沙源头，春天一刮风就起沙尘暴，日月无光，天空是黄色的，没有一丝云彩，沙尘厚的可以直接看太阳，惨白的日轮一点都不刺眼。
赶上特别严重的时候，连太阳都看不见了，建筑物里的日光灯远远看去都成了暗淡的蓝色。大风过后，户外的一切都会蒙上一层细细的黄土。而且这样严重的沙尘天气几乎每年都会发生，事实上那会儿一到春季，北京的天空就很少有湛蓝的时候。
毛白杨是速生树种，长得快、成材快、适应性强、抗冻，价格还便宜，这些都是北方绿化树种需要具备的优点。从四十年前种下，到如今还有两百多万棵。
北京这些年是没怎么经历沙尘暴了，但一飘一个多月的杨絮成了公认的新问题，似乎所有人都越来越讨厌这防风治沙的功臣了。
北京城里的杨树主要有三种，一种是加拿大杨（简称加杨）；一种是黑杨；还有就是毛白杨。三种杨树很好区分，只看树形，也能对个八九不离十。
首先看树干，青白色树皮、布满菱形疤痕（学名叫皮孔）的，是毛白杨；加杨和黑杨，没有菱形皮孔，但黑杨的树枝集中向斜上方生长，远远看去像一根燃烧的蜡烛；加杨则树形舒展，树冠向侧面伸出，看起来像一蓬棉花糖。
大家都知道，一般的花朵中包含雄蕊和雌蕊，风一吹或者蜜蜂在花里打个滚儿，授粉就完成了。
但杨树是雌雄异株，雄树上只开雄花，雌树上只开雌花。
两种花整体看上去都像毛毛虫，学名叫做柔荑花序（这“柔荑”二字过去用来形容女子柔嫩洁白的手），所谓花序，就是许多花长在一根花轴上。
仔细看那些“毛毛虫”的话就会发现，上面的每一个凸起都是一朵独立的花，一个“毛毛虫”上有近三百朵，要说杨树花很难看，没毛病。
小时候听大人说毛白杨的花可以吃，只要捡起掉在地上的“毛毛虫”，往手心里捋几下，就会有一小捧“籽”儿留在手中，直接放进嘴里，一股浓浓的杨树味道，还微微发苦，一点都不好吃。
后来才知道，那应该是雄花的花药，北京人用来喂猪的。
雌花不但没人吃，果实成熟后还会裂开（没错，长得再小再难看也是要结果的），杨树的种子极小，包裹在异常丰富的种絮中，风一吹，便应了毛主席他老人家的一句诗：杨柳轻飏直上重霄九。
北京春季最恼人的戏码就此拉开大幕。
与毛白杨相比，加杨的成名之处不在于飞絮，而是爱生虫。最常见的两种虫子，一是毛毛虫（俗称洋辣子），其实是美国白蛾的幼虫；二是星天牛。
后者是老北京孩子们的玩物，大人们常说，天牛的犄角（触角）有多少节，它就有多少岁。长大了才知道那是瞎掰，不过仍会继承父辈的传统，用同样的话术骗小孩子，并心中窃喜。
前者则多得要命，到了七八月份，不打药的加杨满树叶子都被吃得千疮百孔，特别是晚上，站在树下你可以听到不断有“雨滴”落在树叶上发出的滴答声，只不过所谓的雨滴，是毛虫们拉出的粑粑。
飞絮也好，毛虫也罢，在抹不去的童年记忆中，依旧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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