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惊蛰,是二十四节气中的第3个节气。《月令七十二候集解》:“二月节……万物出乎震,震为雷,故曰惊蛰,是蛰虫惊而出走矣。”
古人称冬眠为蛰,“割房霜为匕,天寒百虫蛰”,蛰为守、为隐、为藏,蛰隐是为养生,休养生息,以退为进。而万物出为震,震为雷,惊醒为慌,惊慌为乱,春雷为鞭策。“微雨众卉新,一雷惊蛰始。” 所以,惊蛰,又被称为“启蛰”,新一季重新开始。
惊蛰之日,“桃始华”,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乃闹春之始,红入桃花嫩,青归柳叶新,流水桃花,便勾引出千媚百态。
《四气调神大论篇》言:“春三月,此谓发陈。天地俱生,万物以荣。” 阳春三月,启陈发新的季节,蛰虫惊动、万物欣荣。人体要顺天应地,适时而动,让体内的阳气顺应春天的气息生发出来,重点在于疏通肝木之气。肝属木,是春的脏象,肝木的性质就是要疏达,不能郁结。
而此时人体肝阳之气渐升,阴血相对不足,养生应顺乎阳气升发、万物始生的特性,馥郁的花茶、陈年乌龙茶,特别是孤高奇香的凤凰单丛,可令人五脏平和,胸怀舒畅。因为芳香类物质有通窍功效,有助人体散郁结,帮助散发冬日里积于人体内的寒邪,促进人体阳气生发。
取一道茉莉花茶,高档单芽茶,条索肥壮、匀齐、白毫浓密,素雅的三才盖碗,5克下投,90多度水,润茶,注水,稍候,出汤,温热的茉莉花香,随水气雾氲涌起弥漫,未曾品饮,已经是花香盈室。
入口,花香留齿颊,汤中、口中含香,不忍遽咽,浓郁鲜灵的芬芳,过喉甘美,直浸肺腑。水面香、杯底香馥郁鲜爽,沁人心脾。汤水清甜甘爽,香气纯正持久,真正做到了引花香増茶韵,花香茶韵珠联璧合。三道之后,身心、头脑果然轻盈。
平日里,习惯了所谓的真香、真茶的黄绿红白黑青茶,总会觉得花茶里的花香并非茶的原汁原味,甚至让很多爱茶人觉得,花香愈浓郁越发惊扰了茶的本色,让人有一种捉摸不定,遍寻不得的怅然若失。
更有甚者,直接点名道姓的痛批,茶中拌花香、加入它物,俨然是不可思议的存在。
陆羽捶胸顿足,鄙视至极,“或用葱、姜、枣、橘皮、茱萸、薄荷之属煮之百沸,或扬令滑,或煮去沫,斯沟渠间弃水耳,而习俗不已。”
蔡襄言:“建安民间试茶皆不入香,恐夺其真......正当不用。”
明代张源《茶录》言:“茶自有真香,有真色,有真味。一经点染,便失其真。如水中有咸,茶中着料,碗中着果,皆失真也。”
罗癝《茶解》更不留情面,直呼:“茶采制得法自有天香,不可方拟。蔡君谟云,莲花、木樨、茉莉、玫瑰、蔷薇、蕙兰、梅花种种皆可拌茶。且云重汤煮焙收用,似于茶理不甚晓畅。至倪云林点茶用糖,则尤为可笑。”
茶中到底可不可以、要不要加入它物、或以花助香?
唐代李郢《酬友人春暮寄枳花茶》言:“昨日东风吹枳花,酒醒春晚一瓯茶。” 枳花与茶同杯。
蔡襄《茶录》言:“茶有真香,而入贡者微以龙脑和膏,欲助其香。” 贡茶中都加有龙脑和膏以益茶香。
宋代黄庭坚《煎茶赋》:“不夺茗味,而佐以草石之良,所以固太仓而坚作强。于是有胡桃、松实、庵摩、鸭脚、贺、靡芜、水苏、甘菊。既加臭(嗅)味,亦厚宾客。前四后四,各用其一。少则美,多则恶,发挥其精神,又益于咀嚼。” 一举两得,何乐不为!
南宋赵希鹄《调燮类篇》说:“诸花开时,摘其半含半放香气全者,量茶叶多少,摘花为畔......”
元时倪瓒《清阁全集》记:“莲花茶,就池沼中。早饭前,日初出时,择取莲花蕊略破者,以手指拨开,入茶满其中,用麻丝缚扎,定经一宿,明早摘莲花,取茶,纸包晒。如此三次,锡罐盛,扎口收藏。” 这花茶,已然喝的不再是茶,而是精致情趣。
明代皇子朱权《茶谱》讲以花代茶:“今人以果品为换茶,莫若梅、桂、茉莉三花最佳。可将蓓蕾数枚投于瓯内罨之。少顷,其花自开。瓯未至唇,香气盈鼻矣。”又讲到:“百花有香者皆可。当花盛开时,以纸糊竹笼两隔,上层置茶,下层置花,宜密封固,经宿开换旧花。如此数日,其茶自有香气可爱。有不用花,用龙脑熏者亦可。” 俨然已经和现代窨花茶相近似了。
顾元庆《茶谱》讲:“木樨、茉莉、玫瑰、蔷薇、蕙兰、莲桔、栀子、梅花皆可做茶,诸花开放,摘其半含半放、蕊之香气全者,量其茶叶多少,扎花为拌。三停茶、一停花,用瓷罐,一层茶,一层花,相间至满,纸箬扎固入锅,重汤煮之,取出待冷,用纸封裹,置火上焙干收用。” 言花茶制作已然很是详尽。
清代风流才子徐珂《清稗类钞》提到很多花茶制作方法,比如茉莉花点茶,梅花点茶,桂花点茶。。。皆有详细讲说过程步骤,更是风情韵至。
《浮生六记》中沈三白记录芸娘制作荷花茶,夏月荷花初开时,晚含而晓放,芸用小纱囊撮茶叶少许,置花心,明早取出,烹天泉水泡之,香韵尤绝。沈复与芸娘生活贫困拮据,但芸娘总是能把平淡的生活过得像花开一样曼妙,不费一金一钱,用巧手和慧心作茶,打理着温情诗意的烟火人生,泡的是茶,书写的是闲情雅趣。
茶中该不该以花助香?估计再论上千年,还是三位一体,有人认可,有人反对,有人中立,不变的是花茶的茶香氤氲长存。花茶中虽以茉莉为主,但其它比如玉兰花、桂花、珠兰、玫瑰花、玳玳花等亦可窨花茶;而茶坯中,除绿茶可以配花外,红茶、乌龙茶等同样可以。
不论是喜其花香也好,还是追求茶的真味也罢,也可能仅是玩味的生活情趣,并不在乎是花、是茶、还是花茶。追求情致,与求得物质功用,存在即合理,花茶早已融入太多人的烟火浮生之中。江浙福建、广西横县、四川云南,茉莉花茶三分天下。
曾经,花,在人生里,是绝对的主角,人们喜欢花的丰富、娇艳、香清雅洁,而叶不过是花的陪衬,为其点缀罢了。
如今,在花茶中,这一叶的茶,是绝对的支配,而花沦落为配角,甚至很多时候,连配角也当不了,根本上不了台面,不能入眼,直接被扫地出门了,高品质的花茶里,是不能出现花的。尽管,花奉献了全部的身心。这种付出,这种无私,没有品味过空灵的花茶,你很难体会得到。
制作茉莉花茶,少则三窨五窨,多则七窨九窨,越多窨次数,难度和成本愈高,花茶香愈精致鲜灵浓郁,透入茶骨。高等级的优质茉莉花茶都是以当年春季的高档绿茶为原料,用夏天的茉莉花窨制而成的。茉莉花喜高温,阳光越强烈,花蕾越饱满,香气越浓郁鲜灵,所以福州的优质茉莉花茶要七月以后上巿,广西横县略早一点。
多次的花和茶掺合相拌,而且,那花一朵朵含苞待放,娇艳欲滴,明眸皓齿,肤如凝雪。一旦和茶相亲,待那芳泽释放完全,变了容颜,憔悴了妆容,立即就被挑剔而出,送出门外,零落成泥,甚至连葬花的人儿都没有,更别说有人为她沉吟落泪伤别了。而这一过程,也就是窨花。
其实,花也别伤感,茶你也别得意太早,待茶泡后倒掉成渣,归宿不过早晚而已。相同的,都是释放芳华、燃尽青春、奉献舍己。
花茶引花香增茶味,借茶韵唤醒花的记忆,花香茶韵珠联璧合,相得益彰,鞠躬尽瘁,死而后己;引领时尚,注重健康,唯美是求,表现出着花、茶与茶人的包容之心,反映出茶人传承历史,开拓创新,与时俱进的审美追求。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不在于茶,而关乎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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