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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意象的人格、生命意义

花匠小妙招
2025-01-01 05:04

荷花的意象在古诗文中，大抵表现爱情、高洁人品、清新有活力的生命美这三类意义。当然，在诗词中所用的笔墨也不尽相同，有作为主体来描摹，也有作为背景来烘托心境、推进诗意的。所描写的莲，荷，大部分是描写红莲，也有少量的白莲。

有以咏物的形式或者起兴的方式比照人的品格而摹写高洁人品，这是继承了中国文化的“比德”传统；还有，“莲”很多时候代表一种清新活泼的生命力，优雅美丽的形象，那么当其凋零就有身世之感、迟暮之叹。

一、形象美、生命美

古人对荷个体的咏叹，有关于荷花的，荷叶的；生命周期从小荷到菡萏到荷花；荷花有白荷、红莲等等。
写勃勃生机的初生荷叶最有代表性的是《小池》。《小池》〔宋代〕杨万里泉眼无声惜细流，树阴照水爱晴柔。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这首小诗从水、泉、细流、树荫写初夏的景象，但是“惜”与“爱”物与物之间的柔情蜜意、因果关联一字道出，泉眼不停补充细流才得以涓涓而出，树荫遮蔽阳光，光影在水面飘舞、移动。而这个轻柔静美的小湖面，也是为了等待最娇美可爱的的小主“小荷”出场。尽管“小荷才露尖尖角”，可是我们已经嗅到了满塘荷香，蜻蜓这个小淘气早想占领先机。这幅“小荷”美丽动人、小巧别致、空灵有生机的画面打动了很多人。最能写出荷花丰神的是周邦彦《苏幕遮·燎沉香》中的“叶上初阳干宿雨、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燎沉香，消溽暑。鸟雀呼晴，侵晓窥檐语。叶上初阳干宿雨，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故乡遥，何日去？家住吴门，久作长安旅。五月渔郎相忆否？小楫轻舟，梦入芙蓉浦。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称赞“一一风荷举”三句“真能得荷之神理”。如何得其“神”得其“理”也即其“韵”？首先，荷花的“神”是“清圆”，清润浑圆，清丽清新清秀清雅等等词都可以形容盛夏之荷给人的风格气质，花瓣向上拱起圆嘟嘟的紧紧包裹的向上圆形，又是那么精致内敛，形中有神；其次其叶子，不再突出其伞盖或者绿色，而是写风中的形态“举”，似乎看到风中摇曳尽力将舞步配合风的节奏的优雅女子，这个“举”也看到了高挑的身材，纤长的腿部，“风荷”的白描也描绘了摇曳多姿的形态。盛开的形色韵，合情合理，又抓住了典型的画面，这就是得其“神理”。还有，荷叶上似干未干的雨滴，让荷花更为娇艳，荷叶更为润泽，就如自然给她们化了淡妆，楚楚动人。另外，荷花在溽暑的烦闷中，在鸟雀的啼叫中，是一剂心灵清凉药，词人似乎闻到了荷香，绽放了欣喜。诗人们还从不同角度写荷花的神韵。比如清幽的荷香，给夏日无限清凉：“荷风送香气，竹露滴清响”（孟浩然《夏日南亭怀辛大》）；苏轼写雨中的小荷翻飞摇曳的神态，也是非常逼真的：“微雨过，小荷翻。榴花开欲然。”（苏轼《阮郎归·初夏》）。

整体描写大片大片的荷叶、荷花，给人很壮观的感觉，它们也是繁华城市的风景线。当荷花遇上了江南，荷花荷叶便浸染了江南独特的韵味，广阔浩渺的十里湖面，袅娜妖娆之外更有无边的壮阔之感，绿莹莹红颤颤的形色韵便丰满了江南的夏日，延伸到了每个人的眼前，心中。
以颜色的艳丽，场景的壮阔著称的有，杨万里《晓出净慈寺送林子方》“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莲叶接天，不仅写其广，也写出了气势，以及一望无际的壮阔。一眼的“碧”，将纯色铺陈，鲜嫩的绿色无限延伸，既给人以生机勃勃的感觉，也是主人“荷花”的映衬。而“映日”的荷花更是光彩熠熠，绿色的大幕布下格外鲜艳美丽。仅以“红”突出其神采。这里以大绿+大红的典型搭配，却不显俗气，只突出其生机，其艳丽，其绽放的无所顾忌。以虚笔留给大家无穷想象的阔大城市背景图，比如柳永“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成了杭州的经典风景图，也是江南富庶环境优雅的代称。李白的荷塘更广阔的，“镜湖三百里，菡萏发荷花。”（《子夜吴歌·夏歌》）皇甫松想象着花的香气蔓延到数十顷的山坡，致使小姑娘贪恋采莲归来迟：“菡萏香连十顷陂，小姑贪戏采莲迟。”（皇甫松《采莲子二首》）〔宋代〕蔡松年在柳永的“十里”的大面积之外，更将荷花写成了有情有韵的少妇，完全按照自己梦中的“凌波仙子”而刻画。《鹧鸪天》 “秀樾横塘十里香，水花晚色静年芳。胭脂雪瘦熏沉水，翡翠盘高走夜光。”荷花的“娴静”的美好景色，以表示女子的“年芳”来代替（这一句借用杜甫的“江亭晚色静年芳”）。后两句所描写的就是红腮雪肤，香气远溢；绿如翡翠的荷叶上如夜明珠的水珠晶莹剔透。

与荷花相迎相伴，融为一体。如王维《临湖亭》：“轻舸迎上客，悠悠湖上来。当轩对尊酒，四面芙蓉开。”洋洋洒洒尽情绽放的荷花对着诗人四面八方而来，笑脸相迎，心理惊喜的冲击可以想见。
王昌龄《采莲曲》写得很有情趣，采莲女与荷叶浑然一体，荷花识趣地为采莲女让路。“芙蓉向脸两边开”除了“人面桃花相映红”的美丽动人，还有灵动感，把荷花写活了。荷叶罗裙一色裁，芙蓉向脸两边开。乱入池中看不见，闻歌始觉有人来。欧阳修也有这样的词句，徜徉在绿盖红花的西湖里，画船深入荷花深处，融入荷香之中，醉不知归去，真正的身心沉醉。《采桑子》荷花开后西湖好，载酒来时。不用旌旗，前后红幢绿盖随。画船撑入花深处，香泛金卮。烟雨微微，一片笙歌醉里归。有生命的绽放必有衰残。所以，荷花的凋零常常引发出对于美好青春、动人情感逝去的哀叹。比如〔五代〕李璟《摊破浣溪沙》菡萏香销翠叶残，西风愁起绿波间。还与韶光共憔悴，不堪看。细雨梦回鸡塞远，小楼吹彻玉笙寒。多少泪珠何限恨，倚阑干。王国维在《人间词话》赞赏“菡萏香销翠叶残，西风愁起绿波间”两句“大有众芳芜秽，美人迟暮之感”。初发的荷花其香气也被西风吹散，绿叶凋零，美好的青春不再，诗人内心对于时间流逝、美好情感被流放，心中不由升起对生命的慨叹和悲愁。但是，尽管如此，依然果敢地面对，不忍卒看的青春岁月以及美丽风景，看着一点点凋零憔悴的过程。词中传递了点滴的心碎，也有坚韧和无奈。以荷花的盛放生命来引申美丽情感，在唐宋词中已成风气。比如贺铸的《踏莎行》：杨柳回塘，鸳鸯别浦。绿萍涨断莲舟路。断无蜂蝶慕幽香，红衣脱尽芳心苦。返照迎潮，行云带雨。依依似与骚人语。当年不肯嫁春风，无端却被秋风误。贺铸的“红衣脱尽芳心苦”虽为写实，却有寄托，“芳心”即“春心”，向往珍惜美好青春美好爱情的少女之心。而一旦岁序已过，便只留得西风中悲苦之叹，引发了恪守高洁的伤感以及身世之感。“不肯嫁东风”的句子源于韩偓《寄恨》诗：“死恨物情难会处，莲花不肯嫁春风。”这两句的意思，之所以精致玉钗也难以消弭至死的遗恨，是因为莲花不肯嫁给东风，东风即是男子，也可以代表流俗，代表一些势力。在这里，莲花自有其高洁的品性坚持与选择，也就有了被摧残的衰残命运。

荷花清雅的神韵，娇艳的形态，清幽的香气，散发着勃勃生机和淡远优雅的审美意蕴。在水光接天的广阔湖面上，袅娜盛开，亭亭玉立的画面给城市与喧嚣的闹市一隅宁静而美好的世界，或驻足欣赏，或闻香遥忆，或画舫游览，或载酒佐欢，没有比荷花更能熨帖这份夏日的炎热了。

二、荷的高洁人品

中国文化有“比德”的传统。自然山水与人有共通的情感意志，天人合一，这是比德的底层逻辑。孔子说：“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人们在比附人类的情志与花木品质，便有了植物的“四君子”之说。
“与莲同洁”是人们对荷的精神品德的赞赏与期许。最著名的莫过于宋代周敦颐的《爱莲说》：“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静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将莲置于菊花、牡丹之上，描写了荷出生于污泥而能自洁，环境的清澈优渥而不自傲，正直不斜，香气清雅而不自炫，宁静淡雅的品性而不孤高，简直就是古代文人品格追求的最高境界。诗词中，因为荷的形象及品格特点而自比，反衬的，也非常多。李商隐《赠荷花》是送给新婚夫人王氏的。“任天真”是对荷的赞赏之语：“惟有绿荷红菡萏，卷舒开合任天真。”，荷花开放，绿叶巻舒，相得益彰，也以荷的清雅天真喻人的品德高洁真纯，不掺杂任何杂质。

咏荷花的诗歌，很多是对于荷高洁品性的赞赏，从而引发自己内心的志向与寄托。即便是写景叙事的诗词中，荷塘十里，芰荷生香，就代表着清雅、脱俗的雅化追求。若写人，可象征人的高洁；若写这样的居处，就可以看出主人的精神品味。
荷这样的意象内容从楚辞开始就与人的品性追求有了一一对应关系。《楚辞·离骚》：“制芰荷以为衣兮，集芙蓉以为裳。”《九歌·少司命》“荷衣兮蕙带，儵而来兮忽而逝。”穿起荷花之衣系上蕙草之带，忽然来，忽然去，多么灵动自由！还有河伯“乘水车兮荷盖，驾两龙兮骖螭。”《九章·思美人》“因芙蓉而为媒兮，惮褰裳而濡足。”曹植《芙蓉赋》更是浓笔重彩描摹了荷“览百卉之英茂，无斯华之独灵”之“灵气”，其根植于“重壤（泉下）”，其枝茎在风中挺立摇曳，花开皎洁如“夜光”，其光辉就如九个太阳出“旸谷”。荷花神韵非凡，气势灵动，被写成灿若星辰神采飞动的仙女。荷、莲，因其开放的季节处于夏天，其花叶有其独特的韵味，其香气清幽淡远，其生长的环境于污泥之下可生莲藕，于清水之中涵养精神，无论骚雅之人还是市井平民，都能从荷、莲中找得到自己想要的那部分内容，或者耳目一新的视觉冲击，或者香远益清的韵味，或者宁静优雅的精神气质，或者莲蓬莲藕的清甜，或者荷盖遮头的雅趣，或者满塘荷风的游兴，或者采莲游戏的欢乐。总之，荷与人，亦近亦远，融化在中国人的生活中、骨子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