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方家谱杯”征文｜栀子花香
栀 子 花 香
“润方家谱杯”征文作品选刊
九八年的暴雨瓢泼了许久，老屋的泥墙根泡烂了，哄然倒下。雨后，黄泥里一株绿芽冒了出来，这是和残破的老屋同样年岁的栀子花枝，原本繁硕茂密。黄泥砌成的老屋，母亲觉得太单调了，于是移了一株栀子花在院子里种下，每到四月桃花渐歇，栀子花便漫开如垂天之云般的芬芳。
栀子花的香，浓而不烈，清而不淡。母亲时常将它别在领口，盛夏的早晨，空气中还弥漫着响而不亮的蝉噪，母亲将栀子花摘下，留下三两片绿叶，将满满一捧的花枝插在院前的水缸里，连水也香了。过往的邻居从缸里捞出一枝，带在发间，刚识字的娃娃把白白的花瓣夹在纸张里，满是旖旎。
那时日子过得很苦，几个孩子总是吃不到一点肉腥，连白糖罐子缝隙里的颗粒都被舔得干净，但是邻里邻外谁家有个急事，在我家老屋的长条板凳上一坐，递给父亲一根卷烟，父亲接过来，用粗糙的大手捻着，朝母亲递个眼色，母亲便朝里屋走去，不多时就拿出一个黄旧的手绢，包着细碎的零角子，塞到邻居手中。
老屋倒下后，一日早晨，栀子花依然香。乡亲们纷纷拿出家中仅有的家用，用当年母亲给的手绢包着，塞进漏雨漏风的帐篷里，这一切悄悄的，没有惊醒劳累一天酣眠的父亲。
不久，在彻底老了的老屋旧址上建起了一幢幢别致的白墙灰瓦的小楼。楼与楼间隔着不多的距离，门前铺上了青石板，脚踏上去，再也没有泥泞，父亲从地里回来，总把烂草鞋放在墙角，用舀子抄起一大瓢清水喝下，再用剩下的水，细细地洗着黑黢黢的脚，那双脚怎么也洗不干净。
父亲坐在石阶上，望着眼前的栀子花树，这棵从老屋移来的树苗。盛夏时节，鸟雀优雅轻灵的歌声可被大吹大擂的蛙鸣和蝉噪给比下去了。蝉鸣如振鼓，响而不亮的重低音，闷在池子里、灌丛中；蝉鸣如唢呐，一吹便不罢止，响彻村落。
哥哥去参军了，他登上一辆绿色的大车，回头朝父亲母亲挥了挥手，笑了笑，就坐到里间去了。走的时候，母亲在他的行囊上别了一枝栀子花，也撒下了两抹热泪。父亲什么也没说，只是扭着头，看着地下飞扬的尘土发愣。不久前，父亲因为哥哥的决定，两人红了脸，哥哥说，爸，你守候着家，我去守护远方。
每月，哥哥都会寄来一封信，信中说着军队里的故事，还夹着一片栀子花瓣，母亲每次把这些信平铺开来看了又看，然后郑重地放在一个铁皮盒子里。后来，信就断了，大概有两个月，村长来了我家，告诉我们，哥哥在执行任务时，为帮助刚来的小兄弟，不幸坠下深崖。那一夜，母亲坐在这些信前，背脊弯成了虬曲的枝，父亲坐在栀子花树下，抽了一整夜的烟。
如今，立秋了，秋风又一次扬起最后的栀子花香，清淡幽香。窗外高楼林立，父亲如今也已是耄耋之年，与泥土打了一辈子交道的他，将阳台顶全都种满了蔬果鲜花，一颗颗坠着胖肚子的南瓜，一颗颗鲜红饱满的番茄，青瓷缸里满是游动的鱼儿。小孙女咿呀呀地指着墙角硕大的花枝，父亲粲然一笑。
父亲欣然将自己在泥土上生出来的经验分享给他人，谁也没想到土里长出来的时节，居然能在坚壁上生发。他将花枝一节节地嫁接，在楼下的空地上郑重地栽下，不多久，就长出了一截截的绿枝，一株株浅浅的白星从浓浓乡土上升起，辉映着远方守护家的人儿。
栀子花瓣在书页间已经泛黄，薄薄地如蝉翼一般，但是纸张间仍然散着幽香。
END
作者简介
叶 严 彬
我扎根基层多年，与农民打交道一辈子。从他们身上，我学到的是为人处世的道理，看到的是世态百象的生活。
他们用自己的双手为家人遮风避雨，用自己的双脚丈量土地。
他们教会我热爱土地，扎根土地，中国人自古以来从土地中得到辛勤回馈，同时也悟出了生命的真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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