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藋菜

花匠小妙招
2025-01-03 15:30

灰藋菜

汪呼林

这里所说的灰藋菜，其实就是我们常见的灰灰菜，光其别名就有十多种，比如灰藜、灰苋、灰条、涝蔺等，但大多都以灰字冠名。之所以灰，并不是因为其本身颜色为灰，是因为在它的叶片背面，有一层细细的银灰色物质，看上去就像灰尘一样，所以称之为灰菜。其实这个叫法更容易让人接纳，也是绝大多数人对它的第一印象。在我们老家管它叫灰藋菜。

就像吃饭和睡觉一样，灰藋菜在乡下随处可见，不论是房前屋后还是田间地头，抑或是犄角旮旯，更有甚者，在人来人往的马路和院子中间，只要稍稍留心，随时随地都能看到灰藋菜的身影，它太过于普通和平常。在一个草木繁盛的地方，万物竞相生长，如果不是路过或有意看见，平时鲜有人能够记起它。然而它似乎并不在意世人的眼光，就在我们看见或看不见的地方，肆无忌惮地生长着。

较为现代化的耕种方式，只需要在播种的时候用机器喷洒一遍农药，就能有效抑制杂草生根发芽。而在我小的时候，播种、锄草等全靠人力来完成，特别是在一片栽种黄芪和党参的田地里，灰藋菜更是像野草一样随处可见，假如在其刚探出头来的时候没有及时锄掉的话，短短一两天，田地里密密麻麻的一层灰藋菜就会极大影响药苗的生长和一家人的收成。

清晨的露水聚集在一片绿油油的田地里，晶莹剔透，泛着微光，默默给大地带来蓬勃生机。母亲一大早就来到了田地边，一只手提着柳条框子，另一只手拿着铁铲，从田地的一头到另一头，哪怕是每一颗灰藋菜上的一片叶子也要收拾干净。母亲弯着腰在田地间劳作的样子像极了成熟的麦子，是那样谦逊和蔼，似乎只有眼前的这片土地，才是她永恒的归宿。从早到晚一连好几天，一块条田愣是被她翻了个遍。

不光是母亲，在农村，没有谁愿意看到自家的田地里长满了灰藋菜。与其说它是一种菜，却不如用杂草形容更为直接可观。灰藋菜似乎要比任何一种农作物更加适应乡下的土壤环境，它的生长速度很快，从生根到发芽，不到半月就能长出枝杈。等它长到十几厘米高的时候，就开始结籽，茎干也会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水分，直到干枯。要是把灰藋菜籽不小心撒到土壤里，那这个地方来年一定会长出一片灰藋菜来。

每个事物都有其两面性，灰藋菜也一样。因为它太过于普通和平凡，所以经常被人们视而不见；因为它极大影响了农作物的生长，所以被庄稼人斩草除根；因为它破坏了人们心中期待的美好，所以遭人讨厌……不待见它的理由成千上万，但同时，它给予人类的恩赐也不在少数。在饥寒交迫的年代，它能让人饱腹；在锦衣玉食的时候，它却让人回味无穷……正是这样一种不起眼的植物，却与我们的生活惺惺相惜。

常听村里老一辈人讲，他们就是半就着灰藋菜的帮衬一路见证了现代生活的日新月异。那个时候的生活完全没有现在这般滋润，平日里勉强能饱腹，偶尔吃上一顿擀面条，要是逢年过节再有肉吃的话，也是相当奢侈的一件事情。每当春天来临，还没等灰藋菜叶子完全舒展开来，村里的妇女就争先恐后地到田地里捡拾灰藋菜，拿回家挂在房檐下，晾干后可以储存很长一段时间，即便是在寒冷冬天，也能接济一阵子贫苦的生活。

听他们讲过去的生活乐此不疲、津津有味，我只能凭借着言辞去想象，感同身受的同时我只能尽力去描述，因为自己终究还是没有亲身经历过那一段艰难的岁月。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我们这一辈人，已然告别了那个年代，前路更加美好的幸福生活还在等待着我们共同去创造。但不论何时，父辈们那种勇于开拓、积极进取的精气神应该永远地被传承下去。

那还是在我上小学的时候，距今已经二十多年过去了，我家就有一个白色的尼龙袋子，再确切点应该说是专属于母亲的白色尼龙袋子，里面装满了晾干的灰藋菜，这是母亲从田地里专门采集回来的。那个时候家里生活拮据，母亲依然沿袭着上一辈人的传统，每天都要从栽种党参和黄芪的田地里带回一些品相稍好的灰藋菜，一部分用来做拌菜，剩下的一部分则挂在房檐下，晾干后装在那个袋子里。在我的印象中，那个挂在墙角的尼龙袋子，一年四季都满满当当。

母亲将带回家的灰藋菜嫩茎叶一片一片摘下来，从厨房里拿出一个大盆将灰藋菜叶倒入其中，用山泉水搓洗干净泡上一段时间拎干后，再放入滚烫的开水中，加一点食盐煮沸，焯水后捞出在冷水中过凉，挤干水分切成长段，佐以调料搅拌均匀，一盘香喷喷的灰藋拌菜就做好了。我最喜欢母亲做的酸菜饭，就着灰藋拌菜，真算得上是人间美味。那个时候逢年过节，每家都有一盘灰藋拌菜，这样生活才更有烟火气息。

灰藋菜性味甘苦，是凉性的药物，具有清热祛湿、解毒消炎的作用，既可食用，也可用来喂养家禽，从田地里刚刚清除出来的灰藋菜可以直接用来喂养牛、猪等胃口较大的牲畜，要是哪家子比较讲究，将菜根上的泥土清洗干净再用来喂养家禽也是常见的。鸡则不同，不但需要将菜根上的泥土清洗干净，而且要切碎后拌上麦麸之类的才肯就食。我家养的鸡，平日里的吃食都是灰藋菜伴着麦麸。不得不说，是灰藋菜，让家里的牲畜有了大快朵颐的机会。

随着生活水平的逐渐提高，灰藋菜作为一种简单朴素的生活方式，似乎早已淡出了人们的视线。但我们对于一个带有鲜明时代特征的事物，总是要从它与人的联系讲起，或好，或不好，终将归于历史的尘埃，也许此后再也无人提及。

打我上初中后到现在，我已经好多年没有吃过灰藋拌菜了，要是能吃上一口灰藋拌菜，肯定会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