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学者皮衍生祭礼现代paro小段子——旧日谈（一）
今年的春节比往年更晚一些，和历史系的期末考试最后一门隔着三周时间。
到了十二月末，学校各系都开始陆续期末考试，然后开始放假。学校越来越空。曾经热闹的早饭窗口也开始变得冷清，然后关掉。四个食堂只开一个，开放的窗口数也有所缩减，让每天的早饭也少了很多选择。
不过阿煦倒没什么感觉。毕竟就算开着很多窗口，从入学到已经还剩一个学期就要毕业的今天，她也只光顾这一个窗口。来的次数太多，轮换的几个窗口阿姨都记得她。她嘴甜，跟她们打招呼也多，她们也偶尔给她多塞一个馒头，或者是悄悄把鸡蛋换成茶叶蛋，省她五毛钱。
量大、管饱、便宜。比起其他窗口的花里胡哨，馒头稀饭鸡蛋咸菜是她早餐的固定搭配。如果早上胃口不好，还能留一点到午饭。今天也是如此。不过，等她吃的差不多了，她又凑到窗口。
“阿姨，我还要打一份皮蛋瘦肉粥，一个茶叶蛋……”她挑着，“还要一个猪肉白菜包。带走。要那个包子。”
阿姨抬头看了看时间，熟练地往塑料袋里多塞了一个包子。“刷卡吧。”
“哈哈，谢谢阿姨！”
卡里的余额从来不超过两位数。虽然这样需要更频繁地去充卡，但也能有效控制支出。反过来，也减少了很多不必要的社交压力。
开放的食堂窗口离宿舍不算很远。即使已经是北方的冬日，这段路也不至于让热气腾腾的早饭失了温度。楼道刚刚打扫过，干净到地板反光。阿煦一路爬上五层，宿舍在走廊最远处。走到最深处，每扇门都关着。印象中，这整条楼道都走了，只剩下她——
她推开门。“杜若起床啦。早饭给你带回来了。”
——以及和她一样选择不回家过年的舍友。
“醒着呢。”
“那还赖床啊。”
“在看东西呢。”
三言两语间，头发有点蓬乱的女孩儿披着被子坐起身。“什么好吃的？”
“皮蛋瘦肉粥，鸡蛋，包子。营养搭配均衡，中午多吃点蔬菜就行。”说着，阿煦把早饭放在杜若桌上，回了自己座位。“在看啥？”
“昨天说过的文献啊。有点多，还有一百多页呢。”
背后传来踩着楼梯杆下床的声音，然后是“咚”的一声。像是谁错过了拖鞋的位置，光脚踩在了冰冷的地板上。
“啊啊啊好冷！”
“就说你应该多做点运动，锻炼一下你的协调性了。”
“好好好。”
门开的时候吹进来一阵冷风，而后又随着门被带上而停歇了。阿煦稳了稳心神，戴上她之前捡漏来的二手耳机，也翻开了手前的书和笔记。
这是她在学校里度过的第四个寒假。很快，也要度过第四个春节了。
虽然是阖家团聚的时节，但也有人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回不去，或者，不想回去。当然，这样的人是极少数。毕竟，春节还算是传统意义上最大最隆重的节日。选择历史系的学生想必也比同龄人更推崇传统一些；不过她是从来不回去的。她自己调侃自己的时候都会说，这样就把交给学校的住宿费利用到极致了。
学校的床躺了四年，也算躺出了感情。凳子坐了四年，加了两层坐垫和一条腰枕，也已经服服帖帖。这个宿舍也算家一样的地方……
音乐盖住了开门声，但背后吹风，冷就是冷。刚刚在外面走得快，还没觉得，现在坐下来看书了，就明显多了。
她摘下了耳机。“还在弄你那论文呢？”
“哎哎，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啊。”玩笑般的嗔怪后，语气中还是带上了真实的忧虑。“我一开始以为这个部分的研究已经很成熟了，没想到看着看着，发现还有好几个地方没人弄清楚。这不，紧急借了几本书，临阵磨枪呢。”
“什么临阵啊。论文要到明年五月份才一辩，你这磨到明年，估计都要成绣花针了吧。”
显然是被她说中了事实，杜若只能认输，所以才很鸡贼地把话题转到了她身上：“不过阿煦，你又在忙什么呢？”
“看东西啊。”
“我知道你在看东西。不过你研也保了，论文都发过了也不用再写，忙着看什么呢？”
“又不是为了写论文才要看书的吧。”阿煦侧过身，对着正一边吃饭一边看东西的人扬了扬手里的复印件。“前几天老徐给我发了这套影印件，让我帮他看看。正好是我之前想看的那批档案。国图封馆装修三个月，急得我都要冒烟了。”
“真羡慕你，老徐现在估计把你都当块宝了。”
“那可不。不过我看老陈也对你爱不释手啊。要不怎么给你布置这种把你都难成这样的选题，大过年的也不回家。”
杜若眯眼一笑。“你又不是第一次见我不回家。”
“倒也是。”
短暂沉默中，两人对视着。杜若刚刚去洗漱了一番，头发也打理整齐了，柔软又服帖。阿煦知道杜若怕冷，所以衣服也穿的严实暖和；不像她自己，一身正气也还算靠得住。
“对了，今天早饭，多少钱？我转给你。”
“啊，没看。中午午饭你带就行。”
“啊——要不你拿我卡去。”
“不行不行。你得下楼活动活动。”
“阿煦——”
“真得活动一下。”
“阿煦————”
“好好好。”阿煦认命般接过卡。“不过不知道今天开哪个窗口。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没有。你看着带呗，反正你也知道我吃什么不吃什么。”
“预算呢？”
“你也知道啊。我可是个穷学生呢。”
暂时也没什么可再说，阿煦拿着卡转回头，又戴上耳机开始看书了。看着看着她入了迷，忙着做笔记，直到杜若从身后摘下她的耳机，把她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是杜若，紧张感下去了，干脆做了个鬼脸。
“干嘛突然摘我耳机啊？我还以为我高中班主任抓我偷看课外书来了。”
“哈哈哈。”杜若被她逗笑了。“中午饭点儿都要过了，你再不去给我买饭，我要饿死了。”
“你早饭还剩一半呢，怎么饿得死。”
“不是你说的中午要吃点蔬菜嘛。没有蔬菜就等于没吃中午饭呢。”
“胡搅蛮缠。”
“我这是悉听尊便。”
尽管嘴上象征性地打着架，阿煦已经起身，稍稍活动着久坐的身体，又一把抓住了正要回去看书的杜若。“既然悉听尊便，那我可要发号施令了。今天中午你得下楼跟我一起去买饭。”
“阿煦——”对方又使出同一招。
不过这次阿煦只是牵着对方到了衣帽架边上。“你自己说的。君子可不要食言而肥哦。”
“没事，肥一点也好。环肥燕瘦，也是一种美呢。”
虎口下面是杜若的手腕，刚刚好环一圈。“换口味是吧？”
说完，阿煦松手，拿来对方的厚重大衣，套在对方肩头。杜若还在笑，但也顺着把胳膊套进衣袖。杜若本身身形就瘦削，大衣盖在杜若身上，不显得厚实，只觉得四面扣不住，漏风。
阿煦也套上冲锋衣，捏住比杜若手腕大两圈的袖口。“这种衣服得撑起来才好看。啥时候撑起来让我瞅瞅？”
“你就是在说我穿大衣不好看。这不是当时打折图便宜吗，结果活动款最小码也大我两号。非我也，衣也，知不知道。”
“知道知道。我建议你看看冲锋衣。防风抗雨，比你这大衣可实用多了。”
两个人一边斗着嘴一边下楼。不巧的是午饭窗口正好轮换到了最远的那个食堂，往返得走个十几分钟。走了一会儿，突然就开始刮风。阿煦有意识地去挡，但这条路空旷，风四面八方来，即使只是初冬，也吹得杜若脸色发白。
阿煦一下子后悔了。“早知道就不抓你出来了。你这衣服看着暖和，结果四面漏风，穿着根本不行。”
杜若开口，牙齿都打着颤。“嗨，活动活动呗。说不定我是该锻炼锻炼，你这还穿着单裤也不觉得冷。”
“要不你先回去吧。我给你买回去就行。”
“怎么好半途而废，就当我舍命陪君子吧？”
好在抢几步路就到了食堂。热腾腾的饭菜再加一碗汤，把寒气一扫而光。趁着这股热劲儿，两个人赶紧逃回了宿舍。宿舍里至少有暖气，虽然效果不怎么好，但也是聊胜于无。吃完饭就是例行的看书时间，两个人随便再说了几句，就各自去忙各自的了。
相比杜若正在埋头苦啃的文献，阿煦所看的影印件内容本身不多。阿煦做完摘录和比对，又跟她的未来导师隔空研讨一番。导师回复的并不快，大概是正在跟着家里一起忙活过年的事儿，所以回复也是有一茬没一茬的。
阿煦干脆起身，活动着自己的身体。“杜若，你的脑袋都要探到太平洋去了。”
被提醒坐姿的人赶紧端正了一下。“哎哎，谢谢谢谢。”
“不过杜若，说起来，我记得你不是说你的论文已经过了吗？怎么还在写？”
“哦？哦。”杜若反应过来了。“是倒是是，但是前两天我自己看论文底稿的时候，发现有个地方可能还可以做点研究，就想再核实一下。结果问题越看越多。倒不是一定要改我的论文，毕竟论文选题也有范围，不是写越多越好。不过问题就是问题，得弄清楚，要不我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你呀，就是太较真。既然不是眼前的事情，等你把眼前的事情做好，就可以放松一下的。”阿煦掰着指头。“你这宿舍都不带出一步的，得有个十好几天了吧。要不我今天中午也不会想拽你出去。”
“古人有云，时不我待嘛。抓紧机会，争分夺秒。”
阿煦撇了撇嘴。“掉书袋。”
不过下一秒，杜若竟然真的离开了座位，走到她身前，学着她的样子活动自己的身体。
“不过你说得对，休息休息也很好。要不，我们一起去吃晚饭？”
阿煦笑开了。“好啊！”
大学舍友意味着共处一室整整四年。有些人结仇，有些人从始至终不曾认识他人。但阿煦觉得很开心的事情，是能遇到杜若。
大一刚来的时候，所有人都热热闹闹的，彼此亲切，互相介绍，勾肩搭背。她性格中缺少这样的一面，只想回去看书，就显得不太合群。但等她回到宿舍，发现对床的人竟然根本就没去那个所谓的迎新会，就一下子跟对方亲切起来了。虽然是单方面的。
“杜若。”她看着对方床头贴的名字。“好像有典故的吧？”
对方直接为她介绍了一下。短短几句，然后偃旗息鼓。她也不在意，因为对方是把注意力从书上移开，到了她身上。她自己也是个爱看书的人，知道这也算是一种礼遇。
爱看书。嗯，不如说，只会看书也必须看书。
她是好不容易才考到这里的。在她之前很多年，她的家乡出了第一个大学生。是个男孩儿，照片至今还挂在她的母校。她是第二个，但她也不知道她的照片是不是也能享受同样的殊荣。毕竟，出来了，就别再回去。有好些人这么跟她说。远房的亲戚，养她的二舅，学校的老师，早嫁了人的旧识。所以她也没回去验证过。
大一的寒假，期末考试排期一出来，周围人就都把离校的日程安排得妥妥当当，考试结束当天晚上就像逃荒潮一样少了一批人，第二天大清早又是叮呤咣啷。倒没吵醒阿煦，阿煦醒的比她们都早，比她们早离开宿舍楼。等她结束兼职回来，整条楼道已经算是鸦雀无声。
她叼着冷包子穿过楼道。一整个宿舍，甚至一整条楼道都是她的了。多好——
怎么还有灯。还有人？
的确有人。开门，对面桌边坐着人，在看书。显然她开门这件事也让对方有点惊讶，甚至说不定有点惊吓，转过来看她，表情还有点戒备的意思。不过一看是她，戒备也就消散了。
“哎，杜若，你还没回家啊？”
“我不回去呢。你什么时候走？”
“哦……我也不回去。”
“哦？”
其实一整个学期她们都没怎么说过话，甚至可以说都没怎么见过。两个人虽然在同一个宿舍，却是不同的行政班，所以课表也不相同。阿煦每天都起的早回的晚，杜若的床又铺了床帐，所以打照面的次数屈指可数。
不过虽然没怎么见，杜若的名字阿煦倒是时有耳闻。毕竟学霸的名号算是谈资里的硬通货，而且奖项或者公费资助的项目研究也都需要公示，而杜若总是榜上有名。
“阿煦？”
“嗯？”阿煦回过神。杜若伸手在她面前晃。
“发什么呆呢？”
“哦。就是突然想起一些之前的事情。”
“什么事呀？再不吃，你饭都要凉了。”
“哦哦。”她赶紧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不是食堂，而是学校东门美食街里还在开门的一家炒菜。好巧不巧，是靠近阿煦家那边的口味。相似而经过改良的菜式在面前摆着，两个人吃三个菜一盆汤，也算是大餐了。
“为什么突然今天想着给钱包出出血？”阿煦问。
“心血来潮吧。总不能真的一个寒假每天都吃食堂，再过几天估计这外面的馆子全都关门回去过年了，想吃也吃不到。”
“哈哈。也是。”
再吃了几口，阿煦像是漫不经心地问：“不过杜若，我们都认识这么几年了，我一直有个事情好奇，想问。”
“问呗。”
“不知道方不方便……”
“卖关子是吧？”杜若一眼就看破了她，“你问就是了。”
“你这几年为什么都不回家呢？”
为什么不回家呢？暑假也不回，寒假也不回。她真是拿学校当家，但杜若呢？
“哎，问得好。不过你为什么也不回呢？”
她知道杜若肯定会这样以攻为守，所以她答得也很坦然。“因为我以校为家啊。家里很多人都告诉我，出来以后就别再回去，我也觉得这样挺好。”
“哦。”杜若的语气也没什么变化。“我也是以校为家呢。比起在家，在学校自由得多。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也没人约束。”
“哈哈，但我看你也没干过什么出格事儿啊。你可是我们这届的天之骄子，连保研都保到那么好的学校。”
杜若对她笑了笑。“学习好也不代表人就好。”
“我觉得你也挺好的。我就喜欢你这种爱看书的人。”
“嗯。”
“不过怎么感觉你生活还挺缩手缩脚的。我是要自己打工养活自己，没办法。你拿了那么多奖学金呢？”
“你不也拿了几个奖学金嘛。你也知道钱有多不禁花。”
“再不禁花，我也存了一点出来呢。”
“呵呵，我也是啊。”
阿煦舒了一口气。“你为什么要存钱呢？我记得老陈的那个研究生是免学杂费的.你后面是应该还要读博吧。我看你的劲儿就不像是只想读个研。”
“你看得还挺准呀。对，是的。我跟老陈说好了，本来我就想跟着他做他那方向的研究。不过他没有研究经费，所以他最多能帮我承担学杂费，但我自己的研究经费要自己承担。而且你自己也知道做研究多花时间。”顿了顿，杜若的语气里带着惋惜。“如果你把打零工的时间都用上，你肯定早就是我们系的超级大明星了。”
“哈哈。打零工对我来说刚刚好，时间自由。我可没办法跟你一样，把时间都预定出去了。”
杜若跟着她笑起来，和她碰杯。“你可已经好好打了这么久的工挣了这么久的钱了。这顿饭是不是该你请？”
“可以啊！一顿饭我还是请得起的。”
杜若发现她当了真，赶紧解释。“别别。今天是我说请你吃大餐，还是我来吧。你要是想，你再单独请我一顿吧。”
阿煦笑眯眯的。“好啊，那杜若博士可要为我预留好档位，可别耍大牌哦。”
杜若笑起来，把筷子一立。“立木为信，一诺千金！”
—— TB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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