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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橘子花香的夜晚想念小堂妹

花匠小妙招
2025-01-11 08:48

文/冯越
龙泉的山村里布满了橘子花的味道，仿佛那些橘子树晒了一整个春天的太阳后，在夏天刚刚抬头的时候，打了一个饱嗝，幸福于是洋溢到了空气之中。在我的家乡，没有这么成片成片的橘子园，靠老屋后面的公路边上的有那么一小片，已经有了好几十年的历史，从我开始记事，那些橘子树就长在那里。越长越老，越长越老，老的连土地都没得力再给它们供给营养了，于是人们便把它们一一的拔掉，种上其它的庄稼。
我和小堂妹念小学的时候，特别喜欢这片橘子园。茂密的枝叶长起来，像紧紧牵在一起的手，躲在树下，便看不见太阳。念完书，勤工俭学的时候，我和小堂妹便拎着个小篮子，翻过篱笆，跑进橘子园。橘子园下的蒲公英，长得十分水嫩，相比马路边上的要大好几倍。我和小堂妹便在橘子园里挖蒲公英，一个下午，满满的两篮子，晒干，一个学期的勤工俭学就差不多了。挖完蒲公英，我们便用铲子在树底下挖出一条条小沟，当作战壕，折下几支树枝，摘下几个刚刚长到小拇指尖大小的橘子作为士兵，玩起打仗的游戏。一直到橘子树下什么都看不见。小堂妹会唱歌，我会讲故事。挖蒲公英的时候，我便给小堂妹讲故事，最多的就是“野人嘎嘎”的故事（嘎嘎，外婆的意思，方言）。每次讲到这个故事，小堂妹就会显得十分害怕，于是我就要求小堂妹唱歌来听。小堂妹的声线十分清亮，那时候正是杨钰莹红火的时候，小堂妹便会唱杨钰莹的歌，巧的是小堂妹的名也叫钰莹。
我比小堂妹大三岁，那个时候小堂妹就像影子。
小堂妹小时候很瘦小，我们就喜欢喊她小。一直到我读高中，她读初中，仿佛就没有怎么长个子。我妈经常对她说：“小啊小，可怜吧唧的”。因为长得小的缘故，家里的人总是很疼她。她总喜欢缠着我，“小哥哥，小哥哥”她撒娇的时候就这样喊我，然后手里拿着我的东西，说：“你就把这个给我吧”。我说不行，她便拿着我东西跑到我妈那里，躲在她背后，说：“二妈妈，你看小哥哥哟，他又要惹我”。我妈便总是会说，“当哥的没的样子……”，于是她便从我这里“拐”走了不知道多少她认为好的东西。后来，我就喊她“小赖皮”，她听到就是嘴一撅，然后说“小赖皮，怎么呢？你还是赖皮的哥哥呢？”在我们面前，她总是显得没有一点正经，哥哥不好好的喊，喊我哥喊做“大铁锅”，喊我喊做“小铁锅”。因为长得小的缘故，她便有了很多的权力。走路的时候，走得远了，她喊走不动，要背。不背，她就坐在地上赖着不走。有一年过年，下了大雪，我们姊妹几个跟着父辈们到处拜年，那一年她刚过十二岁。走了几弯田埂子，她嫌下雪路不好走，站在一个小水沟边上就是不过去。我在后面催她快过去，她让到一边说：“沟大了，过不去”，然后就赖在那里。没法，我只好背着她走。几位妈妈跟在后面笑，说：“都这么大了，还赖着哥哥背，羞不羞？”，她就对她们说：“哪个管呢，谁叫他是我哥哥，再大的妹妹他也要背”。背的远了，我便要她下来，她就不干，甜甜的说：“小哥哥背累倒了，我给你唱歌听就不累了”。于是我背她一路，她就唱一路的歌。
小堂妹属龙，今年是本命年，该二十四了。但在我的回忆中，她永远是十六七岁的样子，再也不可能长大了。
小堂妹小时候聪明，但是学习不好。小学毕业，勉强考到了镇上的初中。初中三年没读完，她便辍学了，任凭我们好劝歹劝，她就是不去了。她说她一到学校就头疼，读不下去。有几次，三爹三妈把她送回去，过了两天她就请假回来了，头疼，还真的生了病，后来三爹三妈也就不再赶她回学校了。辍学后，她便出去打工。那几年里，她长好了。个子蹭蹭的蹦起来长，她打工回来头一年，拉着我妈和她比高，边比边说：“二妈妈，怎么样，不是小矮子了吧”。我妈就笑，说：“哪个姑娘不是十八变？小长出落啦”。小堂妹从小爱美，长大了更是一个美人胚子，农村人说，就像画里画的一样。打工不赚钱，小堂妹换了好几个地方。2007年5、6月份的样子，她回家里住了两个月，陪着三妈在茶园里采茶。她把自己的存折给三妈，说：“妈，从现在起，每个月你帮我把工资存一千块钱，存十年我就可以给你盖个房子了”。那年暑假，我在学校没回去，她打电话给我，叫我回去陪她玩几天。我说走不开，没回去。又过了几个月，我正在宿舍午睡，接到我妈的电话，说小丫头出事了，人不在了。我木木的在阳台上，没得一点反应。第二天一早，我赶火车从宜昌回老家，参加她的葬礼。上了车，遇见姑爹和三爹，他们从广东带着小堂妹的骨灰回家乡，在宜昌中转，冥冥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应。小堂妹就这么走了，直到现在也还不知道原因。
那是一种永远的远，让人不禁感触，人生如梦，白云苍狗。
关于小堂妹的记忆，现在正在一点点的丢失，这么多年来我没有写过一篇关于她的回忆文章，只是在得知她不幸的消息时，整夜没睡写了写破碎的篇章。很多年来，我想起小堂妹的时候，总是仿佛看见在人群中有一个小丫头，圆圆脸、小眼睛、长头发，回头对我笑。我再也不会遇见她了，她就像这开在暗处的橘子花，遮蔽在一片浓绿之中，在暗处开放，透出幽香，让人寻找不到，却又真实的存在于身边。听说小堂妹出事的现场，她手里握着一只彩笔。小堂妹从小喜欢画画，我买的水彩笔，都是被她赖走了。我不知道她最后想画出什么，因为如此我仿佛觉得她的人生还在继续着，在我眼里一次比一次美丽。我随时与她感触着，在不同的世界，在那些不可交换的言辞之间，手与手、眼与眼、心与心、呼吸与呼吸之间。小堂妹小时候喜欢缠着我给她放鞭炮，每次回去在她的坟头上，点燃一串鞭炮成为了我唯一能做的事情，不知道她是否开心的捂着耳朵在笑。她不能走出来，我也不能走过去，伸出手，喊：“小矮子，小矮子……”。
我想起我的小堂妹，我相信她此时正朝我不知道的一个方向推开一扇窗，享受着我看不见的阳光雨露。活着的人是逝去者的幸福和希望，此刻，橘子花香的让人心神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