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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花万里路

花匠小妙招
2025-02-24 07:31

大学宿舍楼后有一片无人问津的荒地，就在这片雨后会冒出小蘑菇的草地上，泡桐孤零零地开着，乍一眼，以为这树是从蒲松龄《聊斋志异》中出来的。泡桐高大到让人几乎难以相信，这样粗壮的树也会开出温柔的花来，笔挺的树干蜿蜒出婀娜的枝丫，等不及树叶舒展，花朵就已经占领了整个天空。

【泡桐花】

泡桐花开于清明时节，天清地明，阴雨绵延，一串串手铃一般的花朵就在料峭的春寒中开放。泡桐花有治疗青春痘的作用，清晨采摘新鲜的泡桐花，待睡前洁面后，取数枚揉搓，将花朵渗出的汁液涂抹在患处，随后便可以做一个与桐花缀满枝头的梦了。

桐花淡淡的紫色漏下阳光的缝隙，投下挨挨挤挤的影儿，投在草地上，投在木椅上，投在温柔如水的暮色里。此时，或许会有一群放学后的孩童经过，伸出手吵嚷着跳跃着去摘紫色的花朵，小小的手攥着“小喇叭”，贪婪地吮吸蜜蜂还未带走的花蜜。甜丝丝的味道让夕阳也像是融化的糖浆，暖融融地化着。

泡桐花还可以泡脚用于治疗脚气，将采摘的泡桐花晾干，加入白矾加热，泡水，浸满淡淡花香的泡桐水就成了脚气的克星。似乎花是天生适合与水相伴的，花中的水，水中的花，当水中的花拂过脚尖，定然是别样的浪漫。

【泡桐木】

炎帝中华民族的始祖，育于姜水。他始种五谷以为民食，遍尝百草以治民恙；织麻为布以御民寒；日中为市以利民生；剡木为矢以安民居；削桐为琴以怡民情……炎帝种五谷，尝百草、织麻布、剡木削桐，我们的先祖就是这样用植物搭建赖以生存的环境。

桐在古时或为梧桐，或为泡桐。梧桐质硬，泡桐质软，古人制琴用梧桐木，今人则广泛使用泡桐木。泡桐木材质疏松，透气性好，是做古筝、琵琶、阮等乐器音板的好材料。在成为乐器之前，这木上有鸟鸣、风吟，有缠绕不去的山水清音，成为乐器后，那些来自山林的窸窸窣窣的音响也随着指尖撩拨，荡漾出来。

相传在日本，如果生了女孩，会在屋前种上一株泡桐树，等到女儿出嫁时，这棵泡桐的木材可以为女儿打出全套嫁妆家具。树有记忆，有生命，让人忍不住心怀敬意地凝视。

【桐谱】

泡桐属的拉丁名来源于俄国沙皇保尔一世的女儿，荷兰王后安娜·保沃罗夫娜，而在我国北宋时期，一个叫陈翥的文人凭借一本《桐谱》与桐永远相依。陈翥自号桐竹君，科举屡试不中，父亲早逝，兄弟不和。命运似乎和他开了个玩笑，进一步，功成名就，光宗耀祖未能实现，退一步，家庭和乐，共叙天伦也并未给他留下，进亦忧，退亦忧。

60岁时，他在家中数亩山地植泡桐，专事研究。古往今来，醉心于植物，并为植物著书立传的痴人又有几人？“而不知吾无锥刀之心，不迫于世利……可以外尘纷，邀清风，命诗书之交，为文酒之乐，亦人间之逸老，壶中之天地也。”与清风为友的陈翥深情长歌：世人爱繁花，而我爱桐木。他将朝夕相处的泡桐栽培技艺写入书中，也让《桐谱》成为历史上第一部专门论述泡桐的书。究竟是植物成就了人，还是人成就了植物？竟有点不分明了。陶渊明与菊、周敦颐与莲，陈翥与桐……因为知音，植物有了人格，因为知音，大地才会长出东篱，长出南山。泡桐宁折不弯，将树枝两段轻轻弯曲便能听到一声脆响。这份宁折不弯的文人品质，又是多少人的精神摹相呢？

【泡桐根】

根扎在土里，叶冲上云霄，一半是黑暗一半是光明。“根在清源，天开紫英。星宿其上，美禽来鸣。”泡桐的根深深地扎进土里，像一只强有力的手紧紧攥住土壤，任流水狂风侵蚀，自岿然不动。泡桐有很好的固沙效果，当年焦裕禄书记带领兰考人民广植泡桐，锁住了风沙，使曾经“三害”肆虐的兰考改变了面貌。泡桐根深，农作物根浅，两者利用不同空间的泥土，极大地增强了土壤的利用率，农作物与泡桐相间种植也成了兰考县的特色。十万亩泡桐树林覆盖的兰考像是拥有了一道天然的绿色屏障，将风沙肆虐隔绝在外。

《中华本草》言泡桐根能祛风止痛；解毒活血。主风湿势痹；筋骨疼痛；疮疡肿毒；跌打损伤。泡桐根是中医药材，粗壮的根纹理分明，像是干枯而粗糙的指节。每次取5-15克煎服，可以舒活经络，缓解筋骨疼痛。此外，取新鲜的泡桐根捣烂敷在患处，或用桐树皮（去青留白），醋炒，捣烂敷涂。也有同样的效果。跌打损伤不必喷气味呛人的喷雾，用温和的植物就够了。

【泡桐子】

植物比人更能不朽，当人们依然困于伦理的牢笼，受制于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植物早已跨越时光成为不朽。喇叭状的泡桐花落后，黄绿色的泡桐果就串串结满枝头。泡桐果呈纺锤形，布满纤细的绒毛，味苦，性微寒，归肺经，主要用于化痰，止咳，平喘。《四川常用中草药》中说：“治耳聋。”泡桐果包裹着泡桐子，泡桐子具有抗菌消炎和平喘的效果。它能扩张气管，在临床上广泛用于哮喘和支气管炎的预防和治疗。此外泡桐子还是金黄色葡萄球菌和肺炎球菌以及大肠杆菌等细菌的克星，用水煎制服用可以起到杀菌消炎的效果。生命的密码就在一颗小小的种子中，泡桐的种子也凝聚着生命的全部精华。

从花到果，从木到子，泡桐一身功用，一身故事，桐叶当然也不例外。《本草纲目》中记载桐叶可以治疗脱发，用桐叶一把、麻子仁三升，加淘米水煮开五、六次，去渣，每日洗头部，则发渐长。用桐叶煮汁浸泡，同时饮汁少许，能对抗手足浮肿。

“桐花万里丹山路，雏凤清于老凤声。”蔓延万里的丹山，遍布的是桐花簇簇，花丛中雏凤的鸣叫清亮婉转。在冬初，怀念一场清明的雨，致敬一种植物。致敬植物便是致敬土壤，致敬土壤便是致敬千年前从女娲温热的手中诞生的先祖。桐花落时的样子，也如王维的木末芙蓉花一般，纷纷开且落。盛极一时的繁华终归于土，终归于生命的来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