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分享 > 墨脱树萝卜属植物考察记

墨脱树萝卜属植物考察记

花匠小妙招
2025-05-16 12:06

西藏墨脱境内的雅鲁藏布江大拐弯摄影/王方辰

“我没有特别的野心，非要到达这些原始的山峰不可。然而，当我在日落时的粉红色霞光中凝视着它们，当闪电起伏着划过天空，伸入山谷，落到地平线以下的行星大放光芒，我有时就想，这些山峰的未来征服者是否会想起我，沿着我的路线，找到我的营地。”

这是著名的植物猎人金顿• 沃德（Francis Kingdon Ward，1885~1958）在其考察日记《神秘的滇藏河流》中说过的一段话。1911~1950 年，他在东喜马拉雅及其周边地区长期开展植物标本采集工作。

自金顿• 沃德以后，植物学界对他的脚步锲而不舍的追寻似乎并未停止。1992年一1993年，中国科学院昆明植物研究所的孙航、周浙昆、俞宏渊等三位研究人员在极其艰苦的条件下，前往西藏自治区的墨脱县开展了为期9 个月的越冬考察。2020 年9 月，周浙昆研究员编著出版了《墨脱植物考察追记》（以下简称《追记》），记录了他们28 年前的科考故事。2020 年12 月15~30日，受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青年项目（31900180）的资助，我们追寻前辈们的脚步进入墨脱，围绕树萝卜属植物开展科考与标本采集。

生长在大树上的“萝卜”。

树萝卜属植物与我们所熟知的蓝莓是近亲，同属杜鹃花科越橘亚科越橘族，但树萝卜属植物的果实成熟时大都呈红色或粉红色，少数种类为粉白色或绿白色。和蓝莓相比，树萝卜属植物多数种类的花要大得多且为圆筒状，多以红色为主。该属植物基本都附生在大树的树干或树枝上，少数种类长在岩石上，而且根茎膨大，形似萝卜，所以被形象地称为“树萝卜”。有些种类如绒毛灯笼花的“萝卜”可长到五六十公斤，由于其花朵漂亮雅致，块茎造型独特，因而具有非常高的观赏价值。

我们在工作中发现，在云南西部的大理、腾冲、泸水一带，当地部分村民迫于生计，常会大规模采集绒毛灯笼花和长圆叶树萝卜等部分种类，并冠以“火山杜鹃”或“吊金钟”的名称进行贩卖。虽然这两个物种的分布范围较广，但随着不断的采挖，当地人说如今要找到有公斤级以上膨大根的个体已经越来越难。欧洲一些国家已开始对该属部分物种的园艺观赏价值进行挖掘，如以五翅莓为代表培育了一些优良品种。

迄今为止，全世界共记录约100 余种树萝卜属植物，分布范围从东喜马拉雅经中国西南与中南半岛至东南亚，并以东喜马拉雅地区为中心。该属植物在西藏墨脱地区种类丰富，是该地中低海拔热带亚热带常绿阔叶林中附生的木本植物的典型代表。由于树萝卜属植物本身具有附生的特性且偏好生长在高大乔木上，导致野外采集难度较大。另外，该属植物多数种类在冬季或早春开花，而此时正值墨脱地区冰雪封山，如果不是像孙航、周浙昆、俞宏渊等三位研究人员长期停留开展越冬考察那样，要采集树萝卜属植物的花期标本就更加困难了。

针对墨脱地区采集的树萝卜标本，哪怕是目前国内比较大的标本馆如中国科学院植物研究所标本馆和中国科学院昆明植物研究所标本馆所收藏的数量都很有限，有些种类除了模式标本之外就没有开展更多采集，使得分类学上仍有一些问题等待厘清。此外，我们对树萝卜属植物物种多样性组成和分布状况更是知之甚少。在此情况下，也就难以进一步研究以揭示该属植物多样性的起源与演化，难以科学指导该属相关种类的资源保护和可持续利用。

墨脱的山地常绿阔叶林景观摄影/王方辰

前人得果，今人赏花

2013 年，墨脱开始通公路。随着交通条件的不断改善，冬季进入墨脱采集植物标本已经不是难事。我们随身带着《追记》，并按图索骥找到了书中鼎鼎大名的本地人——风格先生，请他带我们沿着雅鲁藏布江河谷一直前进。在采集途中，他讲述了孙航研究员与周浙昆研究员当年在希让一带寻找龙脑香的故事。此外，还提及了野外生存能力极强、非常能吃苦、被称为“野牦牛”的中国科学院植物研究所的李渤生研究员。1983 年，李老师只身从汉密进入墨脱，他拿着一把大刀，从泸公河到桑兴河谷，披荆斩棘采集标本。

风格夫妇翻阅追记摄影/许海昆

和以往相比，现在墨脱的交通已大为改善，我们也省去了前辈们当年的许多辛苦，但我们还能如他们那样幸运地采集到心仪的标本吗？

由于树萝卜本身附生在大树上，我们每次都期待在采集途中遇到倒树。有时候，一棵巨大的倒树足够我们在上面扒拉几小时，但这种运气不是说来就来的。正如我们的司机许师傅调侃：“这个东西挑剔得很，树高了采不到，树矮了它不在上面长，你要不训练一只会采集标本的猴子吧，要不然很多时候即使遇到，你也只能站在树下干瞪眼”。

孙航研究员和周浙昆研究员编著的《雅鲁藏布江大峡湾河谷地区种子植物》记载，分布在墨脱地区的树萝卜属植物有20 种。根据最新的分类学系统，我们采集到11 种，基本囊括了1987 年由云南大学生物系的黄素华教授发表的6 种树萝卜属植物，该研究基于李渤生研究员与同为植物研究所的程树志研究员于1983 年在墨脱采集的标本。值得一提的是，我们此次采集到了光果树萝卜的花期和未成熟果期的标本。之前，该物种是基于果实的标本而获得发表，目前学术界对其花期的认识极度有限，而我们有机会目睹了这一较为少见的物种娇羞的花容。

西藏树萝卜摄影/杨斌

另外，我们还发现了即将开花的茶叶树萝卜植株，该物种同样基于果实标本而发表。综合前人的研究和我们此次野外考察结果，可见该物种的体态和花型与藏布江树萝卜非常相似，只是后者叶片较小。茶叶树萝卜是否为藏布江树萝卜叶片的放大版还有待进一步研究。如果将这两种树萝卜比作藏在深山的小家碧玉的话，那么由黄素华教授、孙航研究员和周浙昆研究员共同发表的近无柄叶树萝卜就是大家闺秀了。这种植物较常见于墨脱海拔1500~2000 米的常绿阔叶林中，它们不吝将美丽的容颜绽放在我们的面前。而西藏树萝卜别具一格，当属中国有分布的树萝卜中比较有仙气的种类，其花冠筒的颜色并不如本属大多数种类那样呈现或多或少的红色，而是带着魔幻的青绿色，让人爱不释手。

虽然自认为收获满满，但我们直到考察结束仍无缘一睹白果树萝卜的芳容。在遗憾之外，我们也对西藏树萝卜属植物的生存状态感到担忧。例如，边脉树萝卜沿雅鲁藏布江及其支流低海拔河谷边分布，它们极度依赖河谷边及邻近地域的大树。在自然或人为因素作用下，这些大树不断倒下死去，导致边脉树萝卜越来越难遇到。看着我们遇到的其中一株挂在树上摇摇欲坠的样子，我们呼吁国家尽快采取强有力的保护措施，否则西藏的树萝卜属植物的一些种类很有可能消失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