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美的艺术化再现——青田石雕花卉蔬果创作浅谈
摘要：花卉是青田石雕中的重要品类，是自然美的艺术化再现，承载着人们对大自然的热爱和对美好生活的期盼。其创作关键在于细致观察基础上的创意设计，尤其是造型和构图。此外，石雕创作还受到玉石市场的影响，需顺势而为，不断创新。本文以个人雕刻实践为例，围绕青田石雕花卉蔬果雕刻展开探讨分析。
关键词：青田石雕；花卉蔬果；取势造型；画面构图；吉祥寓意
中国是崇尚自然美的国度，花鸟是国人非常喜爱的艺术题材，美学家宗白华说得好：“一天的春色寄托在数点桃花，二三水鸟启示着自然的无限生机。中国人不是像浮士德‘追求’着‘无限’，乃是在一丘一壑、一花一鸟中发现了无限，表现了无限。”青田石雕也像国画一样，有花鸟大类，除了花卉和禽类，还涵盖鱼虫、果蔬、谷物等，承载着国人的自然情结和生命精神。笔者从事青田石雕创作数十年，偏爱雕刻花卉蔬果，通过自然美的艺术再现，寄寓对人生的美好期盼和祝福。本文就此展开论述，抛砖引玉，与广大同行作一交流探讨。
一、花卉蔬果：青田石雕的重要题材
《诗》三百篇，多以草木虫鱼比兴，《楚辞》一部，亦多香草美人之喻，中国文学的两大源头，皆充满花鸟虫鱼草木蔬果的身影，借此寄意感怀、抒情言志的悠久传统，亦由此奠定。不独文学，这甚至可说是中国思想文化的缩影，体现的是中国人独特的自然观、人生观和审美观——热爱山水，崇尚自然，从身边的一草一木、一鸟一虫中感受生命之大美、造化之神奇，并借以表达品格、理想和情感，从中证悟人生大道。
这种传统也反映在艺术乃至工艺美术上。花鸟作为国画三大画科之一，早在唐代就已独立成科；工艺美术中的花鸟，同绘画相比，更多了一份“接地气”，它活跃于广大人民群众的日常生活中，善于运用谐音、象征等手法，传达着浓郁而独特的中国传统吉祥文化。总之，花鸟作为生活中随处可见的一类事物，受到社会各阶层的普遍喜爱，不仅以声、色、形、态展现着丰富多姿的自然美，也寄寓着国人的情趣爱好及理想追求，堪称艺术创作中最长于寄意传情的题材。
花卉（或者说花鸟）是青田石雕从事雕刻人数最多的品类，也是青田石雕多层次镂雕技艺最典型的载体，最能体现青田石雕的风格和特点。青田石雕花卉不仅继承了花鸟画中“雅”的一面，也发扬了其相对“俗”的一面。这种“俗”，不仅表现在喜爱刻画水稻、高粱、丝瓜、白菜、苹果、柿子等谷物、果蔬上，也表现在对中国传统吉祥文化的充分吸收和灵活表达上。表现手法上，青田石雕花鸟不同于花鸟画工笔、写意各擅胜场，而以写实为主，以形写神，精雕细镂，追求栩栩如生、惟妙惟肖的艺术效果。
青田石雕对花卉题材的偏爱，是和青田“九山半水半分田”的山城地理环境密切相关的，其艺术形式诞生于民间，无论题材、思想还是表现形式都和广大民众有着强烈的情感共鸣。笔者生长于青田县北山镇一个偏远小山村，从小惯见乡村风光、田园美景，打心底里喜爱大自然和其中的花花草草，因此在创作上也偏爱花卉蔬果，借此表达内心深深的故乡情结和田园情结，同时赋予作品以积极的人生态度和美好的寓意，如《人生如意》《喜上眉梢》《天长地久》等等，皆随物赋情，情真意切，雅俗共赏。
《人生如意》 青田石 10cm×8cm×15cm
二、创作关键：取势造型和画面构图
“天有时，地有气，材有美，工有巧，合此四者，然后可以为良。”《考工记》提出的“材美工巧”造物思想，其微言大义，简洁隽永，至今令人心有戚戚。对一件石雕作品而言，材质本身固然也重要，但笔者认为更重要的还是“工”，即设计和雕刻。当然，设计和雕刻都是建立在材料的基础上，只有读透石性，因石制宜，才能造就经典作品。
就雕刻而言，青田石雕各种技法完备，最典型当属多层次镂雕，常施之于花卉、蔬果、谷物、树木，考验的是长年累月练就的手上功夫。在笔者看来，一件石雕作品的好坏，相比于雕刻，更重要的还是整体的创意设计。在石雕设计上，笔者推崇“大道至简”，坚持画面简洁、主题鲜明的总体方向，在作品的造型和构图下足功夫。
《芥子园画传》中说：“画花卉全以得势为主。枝得势，虽萦纡高下，气脉仍是贯串。花得势，帷参差向背不同，而各自条畅，不去常理。叶得势，虽疏密交错而不紊乱。”又说：“然取势之法，又甚活泼，未可拘执，必须上求古法，古法未尽，则求之花木真形。其真形更宜于临风、承露、带雨、迎曦时观之，更姿态横生，愈于常格矣。”花卉雕刻亦是如此，造型上也要讲究“取势”，只有取势得当，才能使作品的精神气韵全出。石雕由于材料本身的限制，取势又不如绘画之活泼自由，须“因势造型”，而石雕作品之独一无二，亦在于此。
《丝瓜 》寿山石 12cm×10cm×18cm
除了取势造型，作品的画面构图也非常重要。在构图上，笔者认为尤其要做好主景和配景的搭配。恰当的配景，不仅能起到衬托主景、凸显主题的作用，还能丰富画面、增添意趣，使作品更具可看性。如作品《丝瓜》，一根“大”的老丝瓜与一对“小”的鸟形成鲜明对比，夸张的艺术语言使画面主次分明，相得益彰；同时，这对金黄的小鸟又使静态的画面有了动感，安静的画面有了声音，暗淡的画面有了亮色，起画龙点睛之效。再如作品《春晓》，黑灰色的古树在青玉色的冰条衬托下，更显苍劲古朴、铁骨铮铮，底座上红梅怒放，传递着春的消息，为整个画面添一股喜气，更昭扬着凌寒傲雪、不畏艰难的乐观精神。
《春晓》 青田石 32cm×20cm×45cm
无论造型还是构图，都无法脱离石料天马行空，尤其要利用好石头的天然色彩。每块石头都是独一无二的，具体到雕刻者，则各有偏好。笔者偏爱色彩丰富、饱满的石头，因为从人的感官角度来说，丰富、饱满的色彩比较容易吸引眼球；从作品品类来说，大自然中的花卉蔬果本来就五彩缤纷；从工艺特色来说，青田石雕本来就擅长“因色取巧”。石头的色彩丰富、饱满，运用得当，能让作品更加出彩，更能打动人心。如作品《君子风范》，刻画的是“花中君子”兰花，以龙蛋石为材，棕色为石，青色为叶，黄色为花，色彩层次分明，过渡自然，再辅以青红相间的底座，上下呼应，交相辉映。尤其是兰花上那只俏色雕成的蝴蝶，是点睛之笔，以使画面静中有动，生气盎然。
《君子风范》 青田周村龙蛋石 26cm×18cm×41cm
大自然是最好的老师，造型也好，构图也罢，包括雕刻，都离不开前期对雕刻形象的细致观察和准确把握。白石老人说，“没种过白菜，对它不认识，是画不好白菜的”，通俗的话语表明的就是这个道理。在观察和把握的基础上，描摹雕刻对象的主要形态，突出它的典型特征，作品自然生动逼真。如作品《丝瓜》，塑造的是老丝瓜的形象，其形态和色彩固然也重要，但最传神的还是它那条条分明、与现实中老丝瓜一般无二的筋络纹路。
三、小型组件：艺术与市场的双重产物
《周易·下经·艮》云：“时止则止，时行则行。动静不失其时，其道光明。”《吕氏春秋》云：“圣人不能为时，而能以事适时；事适于时者，其功大。”说的都是顺势而为的道理。近年来，各种因素综合作用之下，整个玉石行业经历大洗牌，市场倒逼雕刻者 “转型升级”，优化产品结构，增强创新能力，创作更符合市场需求、更受大众欢迎的作品。在此形势之下，只有顺势而为，才能度过寒冬，迎来春天。
所谓顺势而为，并非只顾作品的市场性而放弃其艺术性。市场是面双刃剑，过于强调市场，固然会使作品丧失一定的个性，但也应看到，市场也促使着艺术家不断打磨自我，不断提升作品的思想内涵和审美价值，以满足人民群众日益增长的精神文化需求。在市场大势影响下，笔者近年来主要创作体量更小、价格更低而依然精美的“小而精”的作品。这种转型的客观原因在于，雕刻石作为一种不可再生资源，随着千百年来的持续开采而资源日益稀缺，青田石如此，其他名石名玉亦然。
作品体量的减小意味着可雕刻空间的缩小，也意味着艺术家能做的文章更少，物象可能会更单一，画面可能更缺少变化，最终导致作品可能显得单调。为了解决这一问题，笔者采取了组件的形式，如《春夏秋冬》《四君子》等，通过组件间造型、色彩、形象、寓意等的互融互补、相辅相成，扩大作品的内涵和外延，使物象更多样，画面更丰富，作品艺术价值和审美价值更高。
《春夏秋冬》组件 青田石 单件约12cm×10cm×23cm
结语
花卉蔬果是我们生活中最为常见的一类事物，既丰富着我们的物质生活，也充盈着我们的精神世界，是艺术创作中具有永恒生命力的题材，其中蕴含着无限生机、活力和美好，也正应了苏东坡那句话：“凡物皆有可观。苟有可观，皆有可乐，非必怪奇伟丽者也。”在创作中，笔者始终坚持以小见大、雅俗共赏，重造型和构图，精雕细镂，依色取巧，艺术化再现自然美。今后，笔者将继续在其中勉力耕耘，不断探索，进一步开拓表现形式和内容，不求与人争胜，但求超越自我。
参考文献：
[1]宗白华.美学散步[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1.
[2]杨芸.从中国花鸟画与西方静物画看中西方传统审美文化之差异[J].美与时代(中),2019(09):22-23.
[3]谢子静.宋代折枝花鸟画的构图程式[J].新美术,2007(05):93-98.
[4]王概.芥子园画传[M].北京:人民美术出版社,2011.
作者简介
张根伟，男，1965年生于浙江青田，工艺美术师，青田石雕首届技师，浙江省中青年玉石雕刻家，丽水市工艺美术大师，现任浙江省工艺美术学会理事。
毕业于福建师范大学艺术设计专业，进温州大学设计系深造，师从青田石雕民间艺人叶美林，擅长创作山水，花鸟类作品，充分发挥青田石雕镂空技法，运用天然石材，因色施艺，依形造势，作品层次分明，用简练刀法表达出写实主题，寓意深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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