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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就像树上的芒果，熟了，生虫了，自然要掉下来

花匠小妙招
2025-06-26 03:28

每年一月的最后一个星期日，是国际麻风病日，这是1954年由法国人发起，世界卫生组织确立的，世界上许多国家都在这一天举行各种形式的活动，目的是调动社会各种力量来帮助麻风病人克服生活和工作上的困难，获得更多的权利。

相比于纪念日制定的年份，麻风病其实是一种困扰了人类数千年的疾病，它由麻风杆菌引起的慢性传染病，可以发病在任何年龄，而且潜伏期相当之长，甚至可达20年。患者依其免疫力的不同，表现性会介于结核形和瘤型之间，但其皮肤、黏膜、神经都会受到不同程度的损伤，以至于身体部位逐渐失去知觉，无法控制，并产生与常人相异的身体姿态。

在公元前1000年，古埃及出现了第一例麻风病的病例，公元前600年的印度宗教典籍中，描述了病人手指和脚趾丧失感觉的症状。当时的病人往往受到残酷对待，被遗弃在荒野中任其生灭，甚至被活活烧死。

麻风病于公元6至7世纪流行于西欧诸国，随着十字军东征，其传染趋势变得凶猛，至13世纪时达到顶峰，当时人们对付麻风病的方法就是建立隔离院，将患者收容起来，禁止随意外出，仅在法国就有二千余所麻风病院。几乎所有国家和地区都将麻风病人看做洪水猛兽，如果不是一关了之的话，就是将其流放甚至是直接处死。

麻风病在古中国被称为疠病，肆虐超过二千年。孔子弟子冉伯牛可能患有麻风病，孔子曾赴冉伯牛家探望，冉伯牛因病不让他进门，孔子只能站在窗外握着他的手。在秦代，中国首次出现了收容疠病的“疠迁所”。上世纪后半叶，中国有超过40万人进入“麻风村”进行治疗。

现如今对于麻风病有着近乎百分百有效的疗法，这意味着未来中国几乎不会再有任何麻风病人需要隔离治疗。

广东泗安岛，就跟其他千千万万个麻风村类似，偏僻、离散，与其他居民点相距甚远，在上个世纪建立之后，接收过无数患者，如今岛上生活的大抵都是50、60年代入队的老人。

2010年，大学生谢翠屏作为志愿者偶然来到泗安岛，首次接触麻风康复村，12年成为康复村的社工助理，2013年在泗安医院院长的邀请下，加入了泗安医院的康复中心，成为专门服务康复老人的文员。说是文员，但其实什么事都管，大到帮老人寻亲觅故，小到给老人充话费，她在这里遇到了许多人、许多事。

她遇到的老人家们，都是平凡的普通人。在与世隔绝的麻风病康复村中，他们的人生仿佛露珠，无声无息地来，又无声无息地离开。但在翠屏珍视的目光中，每一滴露珠都闪闪发亮，每一滴露珠都放声歌唱。

温暖治愈的笔触书写被隔离的人生在麻风康复村中，照见命运的残酷与生活的尊严

01（初见）

在村里，谢翠屏遇到年纪最大的朋友就是刘大见，这也是她10年趁着五一假期跟随“家工作营”的志愿者首先见到的村民之一，于是《我的朋友来自1918》成了一篇文章的标题，同时，也成为了一本书的书名。她在书中的描写是“那时92岁的刘大见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在屋前有差不多50平米的地方，他都种满了各式花果，百合、橘子树、甘蔗、柠檬、玫瑰花，不一而足。

对于一个90后大学生而言，1918出生的刘大见近乎一位古人。甚至可以用他的生日标记一些历史年份。

比如民国开始是 1912年，那是刘大见出生的六年前；第二次世界大战开始在他21 岁那年，也就是 1939 年。跟刘大见同一年出生的还有两个著名人物，一个是物理学家费曼先生，一个是漫画人物美国队长。我试图向刘大见介绍美国队长，我说这个人跟你一样老，他被冰封⋯他看一眼我的手机：“哦，美国队长就是美国的一个大队队长啊。”这也许是这位年轻人最直接面对的活生生的历史的冲击。

02（家）

1918出生，同样意味着刘大见并非在年轻时就来到了泗安，他就是那些少数有了家庭后患病的麻风病人之一，但这可能并不意味着其命运好于临近的，大抵一生都无法结婚的年轻人。相反，在90年代后还待在麻风村的居民，几乎都没有了家，或是有着一个明确的，但回不去的家。刘大见如此，杨四妹如此，其余的人也如此。

但除此以外，也并不是没有家庭抱着爱与热情期待着麻风村痊愈的病人回家，只是，当年人们对于麻风病人的偏见，自己的年纪、病痛，对于外部世界的陌生都阻碍了他们的脚步。1978年的一次季度检查中，党伯的切片查菌显示为阴性，医院发给他出院证和坐船证，朋友秦伯和吴伯极其劝他留下，毕竟生产队还需要人才。另一边却是满心期待着党伯回家的母亲，刚好党伯的表弟有一间发廊即将闲置，母亲准备顶过来，这样只要党伯一回家就有收入。

但最终，党伯也没有回家。一个说法是，党伯在病愈之前一直有着到深圳与爸爸闯江湖的期望，可在1973年，爸爸就得重病去世了，党伯受到的打击很大。又有一个说法是，虽然党伯的手机无碍，但当时党伯的白内障已经很严重了，看东西迷迷糊糊，他怕出院后连累家人，于是把出院证和坐船证明藏进抽屉，决心留在麻风村。

03（小确幸）

在一般大众的眼里，麻风村是灰暗的，苦痛的，离群索居的，这倒也所言不虚。早年间的麻风村几乎没有良好的基础设施，大多是多人宿舍，没有自来水，更别提电力设施了。而医生与药物也相当缺乏，患者甚至需要自给自足，耕种、养殖、水产依劳动能力的不同进行分配，在资源缺乏的年代，饥饿并不鲜见。

然而苦的部分确实是有的，但已然隐于心与语中，留在那个时代里，现实中的生活反而是平静的，甚至带有喜悦和快乐的成分。

美食一直是谢翠屏笔下人物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比如麻风村里最贪吃，也最会吃的康复者张献，会吃，也会做，有志愿者帮他在网上报名参加传统美食菜谱的评选活动，他思前想后最终献上了自己只有在冬至才能吃上的糯米饭。

瑶柱、虾米、香菇和干鱿鱼提前泡发，鸡腿剔肉切碎焯熟准备腊肠、腊肉、腊鸭腿，全部材料细细切成半个指甲盖大小的小丁，拌上花生油，然后电磁炉开小火慢慢炒出来香味。粘米、糯米三七比例，淘米下锅，水量要比平时煮饭多一点。等到米粒表面水分基本收干，把刚才炒香的配料铺上去，盖上锅盖，等丰富的咸香味道飘满整个房间，再焖一会儿，这道广式腊味糯米饭就做好了。

比赛结果出来，张献最终成功挺近全国前十，赢回了一盒五芳斋的高级粽子和价值499元的京东代金券，最后又都花去买了吃的。他房间里的小柜子常年放着立顿奶茶、梳打饼干、合味道杯面等等。

04（陪伴）

麻风村外的正常人基本上不会与患者产生联系。但村内人却会自寻搭伙。

在福利院最后有一排房子，老人家都叫这“夫妻房”。肖东和阿好就住在最后一间，最偏僻，也最安静。

麻风康复者想融回社会，困难重重。人们把从民间故事听回来的麻风病的恐怖，发酵成病人会想方设法将病传给别人的说法，因为传给别人以后，自己才能治愈，以至于麻风康复者即使领到证明治愈的“出院证明”，健康人也一样不敢靠近。 1970年，肖东带阿好到公社登记结婚。走进公社，这个人也看、那个人也看，连办公室的人都走出来看他们。他们的脸上、手上还留着麻风后遗症的痕迹，大家十分惊诧，因为“麻风人”结婚是太稀罕的事情了。肖东不理他们，“你们要看就随便看吧”。他想自己堂堂正正，没做什么亏心事情。

回到家里，日子就更难了。一群小孩经常来挑蛘：“发风佬！发风佬！”给肖东造成了很多困扰。小孩的反感太幼稚，但这不代表大人的歧视就有所减少。

在公社，人们需要劳动赚公分，但没人愿意同肖东一组。幸好公社队长为他做主：“你会用算盘，你就负责写工分。”这样一来，大家就没办法躲他了。他们每天晚上到肖东的屋子里，逐个逐个登记自己今天的工种和工分，一屋子都是人，也没有谁顾得上害怕了。这时候，肖东才敢把阿好从麻风院接回来。他们约好了，肖东先一年回家：“我先回去打好基础，打好基础再接你来。”

之后，这对夫妻攒下了积蓄，在父母离世后，金菊农场正式改为福利院后，他们复又搬了回去，福利院的环境逐年改善，在79那年，肖东甚至为夫妇俩报名了新马泰旅游，理由是80岁旅行社就不敢接待了，不要给自己的人生留下遗憾。然而钱交上去了，临行前阿好不小心摔断了腿。肖东只好去医院照顾阿好，但他自己也很老了，在照顾时也不小心摔伤了自己。

一直到最后一次翠屏听到阿好的消息，那是在一次服装剪裁的课堂上。

肖东说：“翠屏啊，裤子不用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