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与日本一衣带水的邻邦,千百年来,两国的文化交流从未停止,尤其从隋唐以来,日本大量遣唐史来访,学习大唐文化,推动了汉学的东移。汉学、汉诗的传入,大大的丰富了日本人创作的体裁,可以说——中日的诗词文化一脉相承。
俳句的形成与汉诗的影响关系密切,在中国诗词传入日本之后,文学创作者结合当地的历史文化,风土人情逐渐融合,模仿创作,发展出了和歌,形成拥有了自己的风格与韵味。
俳句是和歌的形式与汉诗的内核相结合的产物。正冈子规曾说:“俳句、和歌、汉诗形式虽异,志趣却相同,其中俳句与汉诗相似之处尤多,盖因俳句得力于汉诗之故。”俳句经过百年的发展,成为了日本最古典的短诗,拥有了自己的特定格式。
俳句由五、七、五三行十七个字母组成。(以三句十七音为一首,首句五音,次句七音,末句五音。)俳句中要求必须出现恰好一个能代表季节的词语,用表示春、夏、秋、冬,称为“季语”。俳句短小精悍,意境悠长,它是俳人捕捉到的自然美,是从大地上绽放的新鲜花朵。松尾芭蕉曾说:“飞花落叶,飘然落地,若不抓住飘摇之瞬间,则归于死寂,使活物变成死物,销声匿迹。”
而俳句的创作,就是将那个瞬间表现于句作,入境动笔,赋予了它们新的生命。正是这样的俳句,得到了安德烈·贝勒沙尔高度的称赞,他曾言:“俳句是传播微光与颤栗的诗。”从《正是麦秋时:风雅俳句·秋》一书中,中国文化对日本文学的影响可见一斑。
松尾芭蕉是把俳谐连歌(俳句)形式推向顶峰,使其发展成独立的诗体的“俳圣”。在他的作品中,大量引用中国的典故,也不啬提及他最爱的李白杜甫等诗人。
如“虚如一书有四味,尝李杜之心酒”、“乐天破五脏神老杜瘦”等。由此可见,松尾芭蕉对唐诗的认可与推崇。
松尾芭蕉因十分崇拜中国的诗仙李白,生平遭遇又与他有几分相似之处,所以早期曾取俳号“桃青(白色李子)”,表示自己对他的向往。
芭蕉的「象潟ゃ雨に西施がねぶの花—象泻蒙蒙细雨,淋在合欢树的 花上,楚楚可怜似西施。」就出自李白的“西施越溪女,出自苎萝山”——《 咏苎zhù萝山》。
而「五月雨を集めて早し最上川—五月雨,最上川处奔急流」也颇有“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之势。
他的名句「国破れて山河あり、城春にして草青みたりと—尽管因为战乱国家破灭,但山川河流等自然风光仍原封不动地保留在那,令人怀念。」明显是从杜甫“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得到的灵感。
而「芭蕉野分して盥に雨を聞く夜哉—风摇芭蕉叶,听雨落盆夜。」则有“八月秋高风怒号,卷我屋上三重茅。”之感。
从这些诗句里,我们可以感受到——松尾芭蕉与李白杜甫,即使他们虽然相隔万里山河,也能感受到对方灵魂的回响。
除松尾芭蕉之外,许多著名的俳人的作品也深受唐宋诗歌影响。服部岚雪「はぜ釣るや水村出廓酒旗の风—垂钓虾虎鱼,水村山廓酒旗风」直接套用杜牧的“千里莺啼绿映红,水村山郭酒旗风。”
与谢芜村「月天心貧しき町を通りけり—月到天心处,独过贫民街」里“月出天心”的典故则是出于邵雍的“月到天心处,风来水面时。”
日野草城「船の名の月に読まるる港かな—泊港船名明月读」与《泊船瓜洲》也有异曲同工之妙。
从这些例子,我们可以看出,俳句继承了中国诗歌的抒情模式,其意境也有着浓厚的汉文化色彩。这些俳句大师们,在模仿的基础上进行创造,才带给了全世界如此打动人心的作品。
在日本,平民百姓日常也会有俳句的组织,或为助兴而作。反观中国,唐诗宋词现在所处的状态,几乎全然成了阳春白雪、曲高和寡的代名词。
汉诗传入日本,成就了俳句;汉诗留在母地,却被放进了历史书里,何其伤悲!中国民族五千年的文化,如若只是少数人学习,那还称得上传承吗?
松尾芭蕉能成为“俳圣”,必然要感谢杜甫这位“诗圣”。叶绍翁的千古名句“满园春色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脱胎于陆游的“一枝红杏出墙头”,这一字之差成为了神来之笔。创造始于模仿,名家大师如此,何况是我们呢?
茅盾曾说过:“模仿是创造的第一步,模仿又是学习的最初形式。”每个人对于知识的习得,能力的培养,发展与创造都离不开模仿。对优秀者的模仿,对经验者的模仿,能够站在前人的肩膀上继续攀登,前进一步,也是勋章。
如果前人不去模仿鸟儿的飞翔,那我们就无法乘坐飞机飞到世界各地;如果未能模仿蝙蝠制造出雷达,那或许全部生灵早已湮灭于法西斯的铁蹄之下;如果达·芬奇没有坚持画下那一个个“蛋”,那我们就无法欣赏蒙娜莉莎迷人的笑容……因此,模仿是一切的基础。
模仿不是鹦鹉学舌、原地踏步,其终极目标是创造。人类社会的文明的进步,恰恰证明了只有创新,才能推动社会的发展。俳句的成功也告诉我们,文化的创新,不可闭门造车。
全球化的互联网时代,我们各行各业都要敞开胸怀,以开放的心态,接受外界优秀的文化与方法,才能继承与发扬传统文化,创造更优秀的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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