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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求鲤 本文首发于微信公众号:复调工作室(微信ID:ifudiao)欢迎关注! “花”在中国文学传统中是个颇为值得玩味的意象,一方面中国古人在提到花时,往往是将其作为泛指意象,作为抽象意义上的花,而非特指意象。中国古人较少以花的具体种类作为象征物,更很少特指某一朵花,这与西方文学和日本文学中的“花”有着很大的不同。 日本和歌圣手纪贯之“何事比樱花容易凋谢”;苏格兰诗人罗伯特·彭斯“呵,我的爱人像朵红红的玫瑰,六月里迎风初开”;爱尔兰诗人叶芝“你在我心中开了一朵玫瑰花”等诗句中,“花”的具体种类都有各自明显的象征意义,以樱花象征生命的短暂,以玫瑰花象征热烈的爱情,以水仙花象征有自恋倾向的人。 但在中国传统诗歌中,或如孟浩然“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或如李白“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或如常建“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或如元稹”寥落古行宫,宫花寂寞红”这些诗中的花往往是抽象的概念上的花,具体的花的种类在中国诗人那里似乎是无关紧要的。 中国诗歌中花虽然多为泛指意象,但并不是说中国古人缺乏对于花的具体种类的知识,孔子早就说过读《诗》可以“多识鸟兽草木虫鱼之名”,中国诗歌中也有许多具体指出花的种类的作品。譬如王维“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张志和“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晏殊“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陆游“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等诗中虽提到了花的具体种类,但这些花的种类本身却显得并不重要,更未曾像西方诗歌与日本诗歌那样,花的种类本身即成为象征物。 当然,有些种类的花在中国诗歌,乃至中华传统文化中还是有着非常典型的象征意义的,并且他们往往集中于对人格的象征。 比如兰 因生得比较偏僻而被认为是谦谦君子的象征,于是有了孔子“以兰为友”的故事,也有了“冯友兰”名字的由来;莲 因其“出淤泥而不染”而成为身处浊世而能保持气节的高洁之士的象征;再如梅花因为迎寒早开而被认为是坚韧不拔的人格的象征,并且从鲍照的《梅花落》开始,梅的这种人格象征意义被一再吟咏,如王安石“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卢梅坡“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及坊间流传的“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等名句俯拾即是,而陆游的“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 只有香如故。”则是在另一个侧面对梅花进行了人格象征意义上的咏叹。 另一方面,中国诗人在具体写到花时,似乎也不在意花本身的细节,只是将个人主观的情感投射于花之上,进而来寄情与抒怀。 比如杜甫“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冯延己“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 李清照“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有人说花有情,“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有人却说花无情,“癫狂柳絮随风舞,轻薄桃花逐水流”。客观上,“花自飘零水自流”;主观上却是“一种相思,两处闲愁”。这种“移情”的手法在中国古代吟咏花的诗歌中较为常见,也就是王国维所说的“有我之境”——“以我观物,故物皆着我之色彩”。 中国古人借花抒情,常用“花开花落”来表现其对于时间推移、季节往复、生命流逝的喟叹。这或许因为中国地处季风气候区,四季变化明显,而花则是季节、气候、时令的信使,正所谓“二十四番花信风”,因而在时间意识、季节意识发达的中国诗人们对于花开花落的现象格外敏感,“花”经常被当做时季节的象征而吟咏,譬如“稻花香里说丰年”(辛弃疾)。 刚刚入春,便是“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苏东坡);过上几日“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白居易);到了盛春时节“满园春色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叶绍翁);面对春日将逝“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晏殊),于是诗人只能感叹“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李煜)。 一方面,“花开花落”背后所映射出来的春日的流逝,是与人生的流逝相一致的,二者在这里形成了一种吉川幸次郎所说的“平行的、同一的关系”,如“白发悲花落,青云羡鸟飞”(岑参),“满地芦花和我老,归家燕子傍谁飞”(文天祥)中所表达出的情感。 另一方面,“花开花落”及其背后的四季变化是循环往复的,而人生的逝去却一去不复返的,二者因此又形成了一种吉川幸次郎所说的“对照的关系”。比如苏轼的“梨花淡白柳深青,柳絮飞时花满城。惆怅东栏一株雪,人生看得几清明”中诗人虽然正欣赏着眼前春日梨花的美好,但又因意识到这样的美景年年都会有,而自己的人生却是短暂易逝的,反而勾起了诗人无限的惆怅,同样如唐寅“人生几度花如月,月色花香处处同”也表达了与之相类似的情感,至于林黛玉《葬花词》中“今年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伊知是谁”,则是在另外一个层面上形成了花与人生的对照。 更有些时候,在一朵“花”身上,我们就可以寻见中国诗歌中季节与人生平行且对照的二重关系。正像刘希夷在诗中所写的“今年花落颜色改,明年花开复谁在……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既写出了伤春易逝,感物无穷的平行关系,最终却落到了自然与人生的对照层面上。 最后,中国诗人很少对花具体进行描写,即便是提到细节,他们也非面面俱到的铺陈,而是只抓一两个特征加以点染。这一方面与中国诗歌诗型的短小有关,另一方面也是和中国诗人运用意象时注重凝练、简洁的审美意趣分不开的。 不像华兹华斯《咏水仙》中对水仙花的颜色、生长地点、形态、茂密程度及数量等诸多方面详细描摹,中国诗人往往是选取花的一两个特点来直接表达中心。比如李白的“柳色黄金嫩,梨花白雪香”,只突出了梨花的“白”与“香”两个特点;又如杨万里的“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只突出了荷花叶子的密实与花叶间颜色的对比;贺知章“雨中草色绿堪染,水上桃花红欲然”也只是点出了花的颜色这一特点;就连岑参脍炙人口的“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也只是借用了梨花颜色的“白”。中国诗人在借用花的局部细节入诗成句时,其苦心凝练不禁让人惊叹,而他们对于花的颜色这一细节的偏爱,或许又是中国诗歌寻求“诗中画境”这一文学传统的绝佳佐证,正所谓“诗中有画,画中有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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