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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落无声（初夏栀子花续篇）》一蓑烟雨　^第16章^ 最新更新:2007

花匠小妙招
2025-07-24 02:56

畅谈

　　那男孩终于被抢救了回来，有惊无险。但他的主治医师表示如果再迟一点可能就回天乏力了。
　　初夏后来才知道，他得的是肥厚型心肌病。这种病多由家族遗传，青少年发病较多。虽然从症状上来说可能并不算很严重，有时甚至只有轻微的心悸、胸痛和呼吸困难，但是这种病猝死的可能性很高。当病人做激烈运动、手持重物甚至只是屏气时，都有可能发生。还好当时只是引发了轻微的室颤，后来又自己停止了，否则那短短的几分钟足以令他死亡。
　　初夏的昏厥只是因为体力的耗竭和精神的过度紧张，很快便醒来了。后来派出所的干警赶到了医院，问了她一些情况。初夏也不想有所隐瞒，就据实相告了，包括她不小心推了那男孩一把的事。可是后来当民警询问那男孩时，他却否认了此说法，只说自己是不小心失足落下去的，是初夏及时拉住了他。民警再问，他还是坚持这种说法，后来民警也就不再问了。怎么看这都是一场意外事故，况且当事人都坚持是他失足落下去的，也就没有再追究的必要了。
　　民警走后，初夏去心内科病房看了一下那男孩。他躺在监护室里，紧闭着双眼，似乎睡着了，脸色和床单一样的惨白，双臂都插着点滴。此刻的他，没有了醒时的戏谑和张扬，倒像个天使般可爱，当然也很可怜。
　　初夏用听诊器听了听他的心跳，心律已恢复正常，只是在收缩期能听到轻微的杂音。初夏皱眉，他的病不能算很严重，但一旦得上这种病就是一辈子的事。也就是说这一辈子都得时时刻刻注意着不能激烈运动、不能劳动，否则指不定在什么时候就倒下去再也不能起来。
　　初夏坐在他的床边，有些悲哀的望着他。他还那么年轻就已失去那么多生活应有的乐趣，而且随时都有猝死的可能，命运对他是不是也太残酷了些？
　　“……我还以为我死定了呢。”一声有气无力的呓语在初夏耳边突然响起。不知何时那男孩已醒了过来。
　　“医生，谢谢你……到最后都没有放手……”男孩虚弱的说着，但目光却始终温柔的瞧着她。
　　初夏的脸又不自觉的红了，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只要我还能坚持，我就不会让你掉下去。而且，我也还要谢谢你，并没有在警察面前说……是我将你推下去的。”
　　那男孩冲她微笑道：“如果我那样说，你是不是会进监狱？”
　　初夏摇摇头，说实话，她也不知道后果会如何。
　　“医生，你叫什么名字？”男孩突然歪着头问她道。
　　“我姓尹，你可以叫我尹大夫。”
　　“我是问你名字。”男孩很认真的看着她。
　　“呃……我、我叫初夏。”初夏犹豫了一下还是告诉了他。
　　“那我以后就叫你初夏好了，我叫单磊。”
　　“不行，你不能叫我名字，在医院里你得叫我尹大夫或是尹医生。”初夏立即严肃的纠正他。在医院里病人怎么能直接叫医生的名字呢？况且她跟他又没有什么关系，让别人听来还以为他们有多亲密呢，在医院这种是非之地，初夏最怕让人误会了。
　　“不，我就要叫你初夏，这个名字好听。决定了，以后我就叫你初夏！”男孩已完全自己做了主。说完后，得意的看着初夏，脸上笑得更开心了。他笑起来的样子真的很美，虽然初夏并没见过天使，但她觉得只有天使才会有这样明朗又干净的笑容，于是连她也不禁有些看呆了。

　　那天下午，韩云峰处理完初夏手臂上的擦伤和淤肿后没多久，医院的张副院长便亲自赶来看望她了，大大的说了一通慰问和表扬的话。原来民警走后，初夏不顾危险舍身救一欲跳楼自杀的病人的事便在全院传开了，于是那天下午，初夏成了名人。院领导们走了之后，新闻记者又来了一大堆。初夏本已很累，但面对镁光灯、摄像机和那些热情的记者们又不好拒绝，只好简单的说了说当时的情况，当然隐瞒了一些具体的细节，否则被敏感的记者们抓住疑点可就糟糕了。
　　初夏经历了楼顶的惊魂事件，现在还没缓过劲来，所以精神和体力都十分不济，她只觉得自己被淹没在闪烁不停的灯光和七嘴八舌的问话中，一阵又一阵眩晕感再次向她袭来。
　　就在这时，韩云峰突然挤开记者们的重重包围钻了进来，护在初夏身前，镇定并微笑着对那些记者说：“对不起，各位，尹医生手上的伤口必须马上处理，否则就有感染的可能。请各位今天就到此为止吧，尹医生今天也相当累了，需要好好休息。如果各位觉得还有必要，就请明日再来吧。”说完便张开双臂将那群记者连哄带劝的推出了门外。
　　初夏躺在床上，感激的看着韩云峰笑道：“韩医生，多谢了！如果他们再问下去，我真不知道能撑到什么时候。”
　　“我早看出你的不对劲来了，所以也学你一样，挺身而出、仗义而为来了！”韩云峰转过头来，露出那招牌式的笑容，还冲她眨了眨眼。
　　“嗨，你又取笑我！”初夏嗔怪的看他一眼，自己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哪里是取笑？我是真的很佩服你！无论是谁在那种情况下，冒着一同摔下去的危险而伸出援手，都值得敬佩。”韩云峰搬了根凳子做到初夏身边正色道。
　　初夏默然。
　　韩云峰瞧着她，突然叹息一声道：“初夏，我现在才知道你简直就像一块宝藏，怎么发掘都发掘不完。在你身上我不断看到一些令人惊异的东西，一个又一个的闪光点，让人惊叹也令人佩服！”
　　初夏的脸又红了，她不习惯别人这么夸奖她。况且今天所有这些荣誉都来得太突然、太隆重，她受之有愧，于是急道：“快别这么说，韩医生，你……你过奖了。我其实就一很平凡的人，我不觉得自己有什么特别的。”
　　“不，你很特别，跟过去我所认识的女孩子都不一样。你可千万别觉得自己很平凡，那样你就是小瞧了自己！你很优秀、也很美丽，无论是外表还是……内心。”韩云峰抓起她的手轻轻说着。
　　韩云峰从来没有这样跟她说过话，这么温柔和专注还是头一次，因此令初夏大感不适和尴尬。于是她低下头，不敢去看韩云峰的脸，同时想将手抽回来。
　　“别动。”韩云峰埋头说着。
　　初夏才发现原来他执起她的手是为了检视伤口，当下便为自己刚才的误会而暗暗懊悔。
　　她怎么能想到其他方面去呢？他们只是同事而已。就算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超出了一般同事，那也只是朋友而已。是的，只是朋友而已，互相关心也是应该的。初夏想到这里，心便释然了。
　　“好了，水肿都散了，淤血也褪了一些。擦破皮的地方应该没有大碍，过两天就好了，放心吧，不会留下疤痕的。”韩云峰仔细的检视完，抬头冲初夏咧嘴一笑道。
　　虽然他说的这些，初夏自己也清楚，可她还是很感激他。她忍不住想，为什么每次只要她一有困难，他总是第一时间出现并不遗余力的帮助她呢？上次为了她不惜跟贾行发生冲突，还有她发烧那次彻夜不眠的照顾她，还有很多次他都帮了她不少忙，比如在她忙的时候帮她写病历、帮她处理病人，帮她买午饭……虽然只是一些看似不起眼的小事，却让初夏心里觉得十分温暖，觉得整个医院只要有他在就是个充满人情味的地方。记得上次她只是请他吃了顿便饭，便把他乐坏了，逢人便笑说尹医生请他吃饭了，他又赚了一顿，弄得初夏很不好意思。
　　他这么说并不是因为他喜欢蹭别人饭吃，相反他是个很大方的人，常常请同事们出去吃饭、喝酒、唱歌什么的，所以很多年轻医生都很喜欢他。他的人缘便出奇的好，走到哪儿都有人跟他打招呼，仿佛全世界的人都认识他似的。当然他出手这么阔绰也因为他有相当的经济基础，他是全院工作不到两年的年轻医生中最早开车上班的人。以一个刚进医院的普通住院医师的月薪，不可能维持这种开销，所以初夏估计他一定有一个显赫的家世或一个相当富足的家庭。不过韩云峰从未提起过这方面的事，初夏也从未问过，问了反而让人有动机不纯之嫌。他们只是朋友吧，又何必管各自的家庭背景？
　　检视完伤口后，韩云峰说要给初夏压惊，坚持要请她吃饭。还说城南开了家“陈记老鸭汤”，味道不错，而且很补，最适合用来压惊了。
　　初夏本想拒绝，可是想到韩云峰今天又帮了她不少忙，于是道：“那这样吧，我请你，算是谢谢你今天又帮了我一个忙。”
　　“跟我还客气什么？你请我请那还不一样？其实，今天我也没帮你什么忙啊。”韩云峰不好意思的摸摸头，憨厚的一笑，“你怎么老记得我帮过你？你也帮过我很多啊。
　　“我可不记得我帮过你什么……”
　　“好了，别想这个问题了，还是快出发吧。”韩云峰似乎不想谈这个问题而有意避开。
　　“等等，我打个电话。”初夏从兜里摸出手机给刘之浩的手机打了个电话，可是对方关机。她又给家里打了个电话，还是没人接。
　　初夏心里有股说不出的滋味，难道他又跟那个女人出去约会了？虽然他说他们不是那种关系，也保证他没有对不起她，可把她晾在一边和别的女人在一起，初夏还是觉得心里堵得慌。
　　初夏挂了电话，抬头冲韩云峰笑道：“我们走吧。”
　　那天晚上，气氛一直保持得很愉快。韩云峰讲了医院里许多医生和护士闹得经典笑话，逗得初夏哈哈直笑。
　　初夏问：“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别人的糗事？”
　　韩云峰说：“嗨，这在医院里早已是公开的笑话了！初夏，你连这些都不知道，说明你跟大伙脱节太久了。你每天下班就准时回家，也不跟大家出去玩玩，怎么可能知道这些事？初夏，不是我说你，你也该多跟同事们聚聚，大家互相联络一下感情呀。而且最重要的是，可以快速建立起你的关系网，对你将来无论工作还是生活都会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初夏认真的考虑了韩云峰的建议，点点头道：“你说的对，过去我是太不注重这方面了。只是，我一看到科室里那些人私下里争名夺利、钩心斗角的，心里就……”
　　“心里就反感他们，于是也就不愿去与他们交往是吗？”韩云峰笑着接口道。
　　初夏腼腆的笑笑，算是承认了。
　　韩云峰替初夏倒了杯红酒，自己也呷了一口，娓娓道来：“其实，初夏，你不用把这些看得很严重，也不要太嫉恶如仇。中国十三亿人口，就这么点资源、就这么点机会，大家活得都不容易。人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他们也不过是在极力争取一些可以让自己和家人过得更好的东西而已。现在大家都处在同一起跑线上，但将来的主任和院长的位置只有少数几个人可以坐上，大家能不争得头破血流吗？其实这样想想，也就理解他们了。”
　　“可是……”初夏皱眉想了一会道，“为了自己的一点利益，就无情的把别人踩在脚下，就背后拆墙、落井下石，这种事、这种人，我没法理解。”
　　韩云峰笑了笑，笑容内敛而深沉。
　　“这种人没法理解，就不要去理解好了。但这种人毕竟还只是少数，大多数医生其实还是凭技术竞争的。技术才是一个医生的生命！其他的歪门邪道再擅长，没有过硬的技术，绝对不可能爬到顶端。群众的眼睛都是雪亮的，哪些人行、哪些人不行，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像贾行之类的，没有人看得惯他，他迟早有一天会尝到恶果。你也别理他们，看他们能嚣张到什么时候？其实……你跟我都是善良之人，不会去做对不起别人的事，但也不能让人觉得我们软弱好欺负。若是有人敢欺负到我头上，我一定不会让他好过！还有你，初夏，我也不会让别人欺负你的，只要有我在。”
　　初夏有些呆呆的看着面前的韩云峰，觉得他像变了个人似的。他的语气、他的神态在那一刻显得那么笃定而自信，还有那么一点强悍，强悍到让初夏觉得他可以保护她。
　　初夏立刻发觉自己的想法很可笑，他跟她一样都是新来的小小住院医师而已，他有什么能力、什么权力来保护她？
　　她没有再去想这个问题，而是笑道：“韩医生，我现在才发现，你并不是表面看起来的那么简单而已，你骨子里可是深沉多了。我以前呀，还真是看走眼了。”
　　“嗨，我哪算得了什么深沉？我就是再简单不过的一个人了！只要每天有不太难吃的饭、有两件可以换洗的衣服、有几个可以让我医治的病人，我就心满意足了。我可没有什么雄心抱负想要往上爬，对我来说，每天快快乐乐的生活才是最重要的！”
　　初夏忍不住呵呵笑道：“其实你这才叫大智若愚，勘透了人生的真谛。”
　　韩云峰听到初夏这么夸他，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忽然他好奇的问道：“对了，初夏，你的理想是什么？”
　　“我？”初夏微愣，然后若有所思的道，“我的理想……并不伟大、也不特别，做个好医生就行。”
　　“你现在就是好医生啊。”韩云峰边替她夹菜边道。
　　初夏抿嘴一笑道：“有一句话叫‘做一件好事不难，难就难在做一辈子好事’。同样，短时期内做个好医生也许不难，难就难在一辈子都做个好医生。
　　“在你眼里，什么样的医生才是好医生？”
　　“一个好医生，对我来说，就是要对病人负责。对病人说的每一句话、用的每一种药、做出的每一个决定，都是对病人有好处的而且是必需的。绝不会为了经济利益或其他的什么原因，去欺骗病人。我只希望……到了我退休或者我老得不能再工作的时候，回顾我医治过的所有病人，我能无悔的对他们说一声，我对得起他们，我良心无愧！这一辈子也算对得起培养过我的师长，对得起所有帮助过我的人、对得起我自己了……”说到后面，初夏已不胜唏嘘和感叹。
　　韩云峰举起酒杯，冲初夏肯定和鼓励的一笑道：“说的好！为你伟大的理想，干一杯！”
　　初夏微笑着举起杯。
　　那天他们一直聊啊聊，聊得忘了时间。原来他们有那么多共同语言，有那么多相似之处，原来他们在很多问题上的看法都是相同的，这让他们不禁有了找到知音的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