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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建成工笔花鸟的整体观及形而上价值

图片早春

       1942年,莫建成生于陇西,家族中能工巧匠辈出,祖传木雕艺术“犀牛望月”便是指证。在莫建成的花鸟画中,家族重视艺术造型的遗传,表现为体积感和厚实的一面,其绘画的坚固性也与其本人笃实果敢的气质禀赋合拍。莫建成艺术馆于2019年落成,是他毕其一生回馈桑梓的一大壮举。除系统收藏个人的精品力作和家族木雕艺术外,还收藏有大量的陶瓷玉器、古代铜器、现当代名人字画等。纵观莫建成的花鸟艺术,毫无疑问折射出长期研习历代优秀花鸟画的形式特征和精神品质,更与他广征博览的艺术旨趣密不可分。早期人物画《旱塬新春》《根深叶茂》等,即便抛入社会主义现实主义的艺术阵营中,也无不糅合了民间艺术和古典艺术理想化的积极因素。他的工笔花鸟,题材和构图技法不论如何演变,“静朗清阔”的艺术追求始终如一,呈现出中国气派的正大气象。

       2010年,“静朗清阔——莫建成工笔花鸟画精品展”在京举办,一时好评如潮。冯远先生指出:“古人认为花鸟画的功能在于'粉饰大化,文明天下’,莫建成先生的作品,不仅在审美取向上有着古人无法企及的现代造型的体感意识和热烈饱满的视觉效果,而且在价值意义上也体现出和平意识、生态意识、回归意识等许多与自然和时代相融相通的时代精神和时代气息。”在画学思想上,莫建成真正做到了入古出新,用范迪安的话说:“莫先生的展览十分强烈地反映了他在传统格式上的创新意识。他的作品在形式感上可以说每一幅都认真推敲,通过构图、虚实、渲染和笔线的关系,力求找到这幅创作独特的形式美感。”前中国艺术研究院院长王文章认为,在传达中国文化品格上,他的花鸟画达到了极高的境界,并断言:“莫建成先生是我们这个时代代表性的、标志性的工笔花鸟画家。”

图片幽居图

       从源头上追踪“黄徐体异”的文脉,莫建成显然是平衡两者的高手。由于儒道互补的文化构成特性和历史心理积淀,寻常花草由此获得了人格化的性情,古人所讲的“粉饰大化”也才有了可能。莫建成工笔花鸟的构图,在传统折枝花鸟分割空间的基础上,进一步强化现代构成元素,促使全景式构图达到最佳状态。最为殊胜的当推他具有地域人文精神的作品,如《幽居图》《幽薇怀古》《叶红石碧》等。除古代文人惯用的“梅兰竹菊”题材外,莫建成由此及彼,铢积寸累,将大西北特有的山花野草提升到与之同等的地位,一方面采取精微不苟、雄强劲健的笔法,在枝叶的穿插、叠压中,强化造型质感;一方面通过三矾九染的敷色和水墨晕章的写意性,祛除浮薄、艳俗之气,让籍籍无名的山花野草焕发出“如石韫玉”的人性光辉。总之,莫建成花鸟画以外儒内道、端严静穆的样态,赋予他那极具张力的感性直观形式,一种超时空的形而上意义。

       正如毕加索认为“卢梭的诞生并不是偶然的,他是一种思想体系的完善代表”,莫建成的花鸟画世界,以民族文化的自信和内涵的坚守,堪称中国花鸟画人格化价值体系的完善代表。(词条是最符合现代人快节奏的一种阅读方式。将词条置于文章开头,既能满足惜时如金者的需要,也有助于深入者延伸思维的触角,接着看下去。)

一、外儒内道的结构形态与诗学传统

       西北是瘠薄之地,“花鸟”并不繁盛,多为不知名的山花野草。在莫建成的创作中,神完气足、最具特色的部分,就是他熟悉的山花野草。在他那硬朗清阔的形式语言中,如果说绝大部分的信息量来自视觉,不如说来自内心,只有来自内心的语言才不会自欺欺人。对莫建成来说,自然仅仅是登堂入室的阶梯。谢赫“六法”中的“应物象形”,被荆浩的《笔记法》阐释为“度物象而取其真”,“真”有自然之神髓,更在于它满足了心灵的愿望,使其有了安身立命之所。

图片幽薇怀古

       1994年,莫建成创作的《幽薇怀古》,就是一幅求真的作品。在画上,他这样题款道:“昔伯夷叔齐耻食周粟,隐于首阳山,采此薇而食之。”首阳山,位于陇西县城西南部。莫建成好古敏求,又经常在这一带写生,有感而发当在情理之中。《幽薇怀古》画了几块大青石,石缝间冒出的绿薇,民间叫蕨菜,在莫建成的画笔下,其状如“拳拳之心”。守候在大青石上的鸟,成为吸引视觉的焦点,营造出一种无声胜有声的境界:“此地清风吹不尽,荒台只是旧山河。”南宋李唐绘人物画《采薇图》,徐悲鸿推崇“为绘画史上的极峰。”莫建成的《幽薇怀古》,在我看来就是花鸟画中的《采薇图》。它使人想起诗圣杜甫避祸秦州(天水)写的纪行诗,其中有“充饥多薯蓣,崖蜜亦易求”之句,即便如此,最后不忘高歌“磊落星月高,苍茫云雾浮。大哉乾坤内,吾道长悠悠。”可见蕨菜、薯蓣之食虽苦,却从中升华出抱志守节的人格气象,其磊落之胸襟,云雾苍茫终不能掩。发生在甘肃境内的人文典故,也是中国诗学传统的一部分,正因如此,自然的灵光吸附在他的笔底,让极不起眼的大青石,折射出一个民族史诗般光风霁月的精神风范。看不到这一点,认为他的画中规中矩,势必会严重低估它的价值。

       大青石也叫鹅卵石,在西北的河谷溪流边最为常见。它不是古画中的怪石,也不同于当代工笔画中经常出现的心有七窍、玲珑剔透的太湖石。它一点都不精巧,但沉雄有力,造型外圆内方,有着质朴、硬朗、厚实一面。在画中,大青石绝对是温暖的存在,以硕大的身形构成画面的主体部分,有了它,就有了某种精神的支撑。毫无疑问,大青石是温暖而巨大的存在,蕴藏着无限的能量。有了它,就有了某种精神支撑;画中的鸟看上去遗世独立,但守候着一颗千年之心,所以并不孤单。可以这样说,大青石的出现,恰恰在于莫建成从地域文化的故实中,找到了承续中国传统文化的使命担当。换句话说,一个画家的使命意识,只有在文化的导引下才能实现,在此前提下,小我服从“大我”、自我服从“整体”,自然而然就成为创作主体的自觉选择。一言以蔽之,莫建成是一位具有中国艺术整体观的画家,这种整体观在中国画学中表现为一种“外儒内道”的结构形态。

图片梦鸟随枝摇

       “外儒内道”是张彦远对待画学史的思想方法。《历代名画记》开宗明义:“夫画者,成教化,助人伦,穷神变,测幽微,与六籍同功,四时并运,发于天然,非由述作。”这一论述为绘画明确了“尊经”的大前提。学者洪再新指出:“中唐以后的绘画观念不断地变化着,可儒学作为封建意识形态的最高准则,一直制约着画学史的发展,从未彻底动摇或推翻过。即便有像禅僧画家那样突出'悟性’,像文人画家那么讲求'意趣’,或者干脆只玩弄笔墨,都还是回避不掉张彦远提出的目标,因为在中国的传统文化中,没有谁可以真正从心理上摆脱掉那种儒学的价值观。因此在史观上,张彦远是立于传统意识的顶层开掘画学史之先河,不但可以抓住中国文化的本质特征,而且也形成了能承受新论异说冲击的超稳定的史观结构。”由此他认为,“'外儒内道’的结构关系,既能把握住传统文化的整体,又可以不断深入到史学、画学史的核心问题里进行发挥。”事实确实如此,文人画的气韵不管多么萧瑟、隐逸,以儒为心的本色不变,否则就很难称得上是文人画。

       莫建成以其非凡的绘画特质,与“外儒内道”这一本体论意义上的文化哲思及其诗学传统相吻合,从而能够在大青石、蕨菜等名不见经传的绘画素材的外在形态中,提炼出一种坚强而不脆弱的语言,那种不寻常的坚实感既让人萌生禁不住想去触碰的冲动,但席卷而来的神秘感又让人心生敬畏。从这一意义上讲,《幽薇怀古》在莫建成的创作中,具有承前启后的作用和标志性意义。堪称西方大儒的康德说过这么一句话:“有两种东西,我对它们的思考越是深沉和持久,它们在我心中唤起的惊奇和敬畏就越日新月异,不断增长,这就是我头上的星空和心中的道德定律。”当莫建成拿起画笔,他的心中就会点亮一道“道德律令”的光芒。在《幽薇怀古》诞生之前,具有同等份量的《幽居图》(1989)横空出世,由于它深藏着“伯夷叔齐”以儒为宗的道德因子,从而让人眼前一亮,该作品入选第七届全国美展。整个画面显得极为饱满,同样的大青石有七八块,描绘得磊落豪雄、安卧如仪。前景为粗大强壮的老干虬枝,其势如飞豹腾空;在树枝屈曲穿插的空隙间,几只雉鸟静静地守候着。全篇用罩染留白之法代替勾勒填色,造型霸悍,骨气内含,极富张力。树与石浑然一体,相得而益彰;尤其是作为背景的大青石,以半隐的状态诉说着历史的沧桑和艺术的奥秘。

图片早霜

       考察莫建成“外儒内道”的工笔花鸟画形式,其形成不外乎两大学术支点。一是以“比兴”为特点的诗学传统。钟嵘的《诗品》指出:“文已尽而意有余,兴也;因物喻志,比也。”《文心雕龙·比兴》提出:“观夫兴之托喻,婉而成章,称名也小,取类很大。”“诗画本一律”的理论框架,赋予中国艺术讲究“比兴”的功能性特点。自孔子“智者乐水,仁者乐山”、以及屈原的“香草美人”以来,形成源远流长的诗学传统。在艺术创作中,“比兴”具有以微见宏的作用。譬如,《瑞鹤图卷》据传出自宋徽宗之手,半拉宫殿上仙鹤翔集,将自然万物的和谐趣味,以精绝的技巧转化为文化上的雍容华贵,以帝王身份领袖群伦,在纸上营造出“万国来朝”的文化帝国。宋以后的水墨写意传统,进一步强化了突出个性、修身养性的“比德”审美思想,反映士大夫气节情操的“四君子”题材最为典型。在莫建成的意识中,这种基于文化共识的审美经验,化育情感的作用尤其巨大。

       二是立足于本土人文理想的价值重构。一个画家对置身其中的地理文化环境,不可能无动于衷。莫建成的家乡陇西,自秦以来就以陇西郡知名于世,长期处于陇右政治、经济、文化的中心,一度人文蔚起,历史积淀极为深厚。莫建成的花鸟画以宋代院体画为宗,从关仝、范宽山水画所树立的“关陕雄风”中汲取营养,利用比兴、概括、象征手法,选择具有文化含量的地域性素材,融入到特有的中国文化心理结构之中,重现宋画庄重典雅、“丹青先于水墨”的正大气象。如果说宋代院体画以自然为宗,莫建成的花鸟除了外师造化,更以历史为师,因为历史的辉煌在整体关照中才能获得,取法自然对他来说反倒是次要的。他的造型语言和题材元素,涵泳了传统绘画的所有要素。总之,把文化尊严找回来和重塑本土文化精神,对莫建成来讲一体不分,成为实现其宏大愿景的根柢所在。

       在创作过程中,莫建成把传统视为真实与客观之物,将小我融入大我,深化他那再创造的体验,自然而然就会进入王国维所讲的“无我之境”。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讲道:“无我之境,以物观物,故不知何者为我,何者为物。古人为词,写有我之境者为多,然未始不能写无我之境,此在豪杰之士能自树立耳。”“无我”不是我不存在,而是让心灵安顿到人的本体状态中。莫建成在创作中毎有所感,就会以笔记的方式记下来:“我画山石林木、山花野卉,不是单为它们作形象注解,而是抒发我对它们的恻隐和同情、倾慕和爱心,表达我对生活、山河的依恋之情。”这显然是“以我观物,故物我皆著我之色彩”,在“类比”联想中,“有我”与“无我”原本没有严格的界限,“有我”更进一步就是物我两忘,“无我”即大我,物即我、我即物,无欲则刚的逍遥之境,依然是“外儒内道”的心理结构范式。

图片玉兰

       在莫建成的画中,大青石如同压舱石,为其所有的作品起到了定调升格的作用。如此富有张力的配景和构成元素,在当代花鸟画的创作中,具有首开先河、非他莫属的特殊性和唯一性。类似的作品还有《梦鸟随枝摇》(1993)《鹊飞山月曙》(1994)《叶红石碧》(1994)《水仙》(1994)《寒冬寄语》(1998)等。不惟如此,他笔下出现的题材物象,绿荷青竹、老松白梅、飞禽雉鸡等,动静结合间,隐若有大青石细密而冷凝的质地,散发出“石韫玉而山辉,水怀珠而川媚”神圣之气,磊磊落落,如日月皎然、含蓄蕴藉。总之,莫建成的工笔花鸟造型,因为大青石的存在,既显示了物体应有的重力,又强调了统一,对于本土艺术具有再造的重大意义。可以肯定的是,他对卖弄小资情调或陷入个人隐修传统的花鸟画不感兴趣,这也不是他所追求的。莫建成的花鸟在整体关照中贯通历史、寄托遥深,成为承续“比兴”传统的当代典范。

二、硬朗清阔的形式美感与艺术法则

       纵观莫建成“外儒内道”的结构形态,既有现实的一面,更有历经内心体验后理想的一面,在突出地域特色的同时,莫建成“外儒内道”的结构形态,不仅与复兴民族文化的时代潮流相呼应,而且高屋建瓴地把握住了传统文化的整体。这一追求的自觉性使他产生一种“皈依”传统的神圣感,尤其是五代至宋的经典性山水、花鸟,成为他取法的视觉依据和本源,最终形成了他硬朗清阔的形式美感。在《历代名画记》中,张彦远将谢赫“六法”进行历史性的分析后,与“外儒内道”的精神结构相表里。首先,在捕捉内心图像的方式上,莫建成采取的是谢赫的“经营位置”而不是透视法,即根据物像的高低主次、大小尊卑、前后左右等对比关系,加以巧妙安排。只有在涉及具体物像时采取素描造型,以明暗求真实。如此一来,“经营位置”就打上了道德化的烙印,这也是运用古法的高明之处。莫建成所有的作品都可做如此观。方法即风格,“经营位置”无疑是促成“外儒内道”结构形态的不二之选。

图片叶红石青

       唐宋时期的绘画讲究“骨法用笔”;元以后文人画兴起的标志就是援书入画。书写“自由”作为人类追求的基本目标,促进了绘画的变革,书法所具备的流宕与谨重、放达与迟涩等渗透在绘画美学中,实现了最简单和最丰富的统一。然而,随着“文人画”的发展,借申张个性为名游戏笔墨者多,像八大那样歌哭人生、抒发性灵者少,导致五代至宋的绘画传统,随着浇淳散朴的社会风气在“失真”状态下日渐式微,工笔画趋于边缘化。任何艺术有其戒律和限定性,不可能任其放荡无忌,带着镣铐跳舞反倒体现了艺术的难度和高度。在中国文化史上占主导地位的儒家思想,规定了画学史对它若即若离的相互关系。“外儒内道”的超稳定结构表明,所谓“外儒”就是通过画笔表达“不自由”的精神修炼,“内道”就是从“不自由”向逍遥之境的攀升。我想,这也是莫建成全身心致力于工笔画的缘由之一吧。

       五代范宽的《溪山行旅图》大山堂堂,壮气夺人,突出表现在画面经营上,中、前景冈丘横卧、杂树丛生,在楼阁、溪流、山径环伺映衬下,有了“得山之骨”的笔力和墨法的层层点染,山体景观才显得雄深苍莽。张彦远指出:“笔力未遒,空善赋彩”,“具其彩色,则失其笔法,岂曰画也。”有了“骨法用笔”的依托,运墨即能兼有五色。可见勾勒敷彩,遒劲的笔力是关键,如此物象才能立得住。在创作中,莫建成借鉴北宋写实山水精微工致的画法,中锋用笔如“铁线描”,让造型变得硬朗冷峻。在此基础上,叠色渍染与泼墨淡墨相互渗化,如《早霜》(1994)《梦鸟随枝摇》(1994)等作品,生发出水银泻地、灰中泛绿的细密素净之美,画面既闪烁着典雅清丽的光华,又散发着幽远旷达的气息。莫建成的工笔花鸟是“黄徐二体”的继承和升华,在宏阔巍峨之气势上,又是以关仝、范宽为代表的“关陕雄风”在花鸟画领域中的复兴。

图片寒梅鸣喜图

       图像的差异化和分量不是一回事,莫建成的绘画图像区别于他人的最大特质,在于物像简单、体量很大,给人势大力沉的形式美感。归根结底,独树一帜的图像与一个人的全部认知和精神世界密切相关。内心体验越复杂,形式感就越强,也越有意味。王国维指出:“诗人对宇宙人生,须入乎其内,又须出乎其外。入乎其内,故能写之。出乎其外,故能观之。入乎其内,故有生气。出乎其外,故有高致。美成(周邦彦)能入不能出。白石(姜夔)以降,于此二事皆未梦见。”放眼当代工笔花鸟画领域,莫建成就是一位能兼顾两者状态、使其相得益彰的画家。莫建成工笔花鸟的审美特征,在深入传统的过程中又能“出乎其外”,离不开他对两位历史上有名的陇西先贤——书法家王了望、花鸟画家边景昭的深入研究。

       上世纪70年代,一次偶然的机会,当他看到边景昭的《双鹤图》,“立刻为之倾倒,奉为圭臬。”他画中的一草一木,从此为白鹤气宇轩昂的神态所牵引,沾溉浸润成为一大特色。边景昭在永乐年间名重一时,“花之娇笑,鸟之飞鸣,叶之反正,色之蕴藉,不但勾勒有笔,其用笔墨无不合宜。”莫建成不仅引入自己的实践中,还深入其理,发人之所未发:“边景昭用自己的创作一改南宋院体花鸟画柔弱轻巧的风格,而赋予工笔花鸟画一种恢宏的气度,给人以强烈的视觉冲击力,正所谓清人论其画时所言'魄力甚伟’。”从此,莫建成的画得天之道,与“魄力甚伟”契合无间。他接着说:“即便是边景昭小幅作品,也没有宋人花鸟画那种往往一平方尺左右的小幅'折枝’画,都颇具规模和气势。尺幅上的突破,更反映着边景昭工笔花鸟创作时的开阔心胸和驾驭题材时所呈现的一种自信与豪迈、放达之气。将局部变为全景,将一些具体的自然物象展现为全景式的画面,表现花鸟的天地乃至花鸟世界,这绝对是一种境界、视野的提升与拓展。”这何尝不是莫建成的夫子自道,《野风秋鸣图之苦菜花粉蝶》系列以小博大,虽咫尺而有千里趣。

图片芦荡仙客

       对王了望的研究更为深入,莫建成认为:“就技法而言,其用笔多以露锋取势,在纵画处理上多用侧锋,心手双畅,笔迹跌宕,极富创造性,结字横扁,或左低右高,或左高右低,或方整静穆,多为左右摇曳,打破了敦煌写经左右排列、馆阁体单字造势的局限。转折处有方有圆,方中见圆,为突出字间的节奏感,故意夸大个别点画,以奇造险,别出新意。遒劲的线条和结体产生的势态给人一种宗教艺术所特有的肃穆和禅意,犹如深山古刹中传出的既平稳和谐又幽深高古的紫云曲。”工书者多善画,书写法则和“折枝”布局对应同构、相互影响。于是我们看到,王了望书法中的“方中见圆”、包括“肃穆和禅意”的意趣,点点滴滴如春风化雨进入莫建成的笔底画中。正如他的分析,王了望“在对'字’的空间经营上,字内字外表现出了相当丰富的内涵,既注重了'字’的本身,又顾及字外区域,单字的多种承应方式和对空间的影响,使外部空间节奏、内部结体、线条运行达到了完美统一,表现出了一位饱学文人书家对书法的悟性修养。”莫建成在经营画面时,同样注重“画”外空白区域和画面主体部分的内在逻辑关系,“随类赋彩”十分注意笔、色、墨浑然一体。根据色与墨产生的条件变化,烘托渲染不遗余力,在一片氤氲的画面气息中,笔墨与造型相互激荡的生动感和真性情,以只可意会的方式传达出来。

       在五十余年的创作生涯中,不论是山花野草还是传统题材梅兰竹菊,在他的眼中如梦似幻,都是实现心中愿景的载体。为此,他始终“用志不分,乃凝于神”,所谓一枝一叶总关情,回荡着千古不绝的乡愁音韵。画面中出现的那些鸟雀,或站或卧,清丽脱俗,不类凡品,好似天外来客,带着无言的讯息,给人一种不胜寂寥之感。《松云伴鹤飞》中的松树如侠客列阵,仙鹤利箭穿行,极富豪迈之气。巨幅画作《莲界清丽无暇图》,石坚叶舒,鸣鹤以应,无不丰饶、盛大、吉祥而从容。鸟的顾盼、展翅,物的摇曳、拂动,在“动”的瞬间凝固为一种雕塑之美。表面上看,似乎一切都停止了,风不动,水不流,人心幻化如石、肃穆无声。在寂然凝虑中,真正的生命却如同潜流,在无边的静寂中悄然荡漾。《叶红石碧》让人油然而生“岁花尽摇落,芳意竟何成”的感慨。在他的画中,“石头”是决定其艺术品质的符号。巍然磊落的大青石之间点缀着清妍秀媚的山花野草,如豪杰之士一腔深情。凡此而不胜枚举。   

图片竹雀图

       一幅优秀的作品,包涵着人类精神发展现象的诸多信息和密码。莫建成的学术眼光当然不仅仅局限于边景昭、王了望等人,还有历代书法、绘画蕴涵着的吸纳不尽、探求无极的高深技艺和浩茫意趣。他那硬朗清阔的直观美感形式,当然是钟灵毓秀的结果,从山花野草所发微的天机运行的自然奥妙中来,从“石头”万古不磨的锐气和“人籁”返璞归真的纯化中来,从源远流长的诗学传统和梅兰竹菊化育的清正刚直之气中来,从熠熠生辉的永恒精神中来。我们甚至可以从他充满体积感的造型和透出灰调的明亮色彩中,看出油画的质感;细细考量那些占据整个画面的石头和蓬勃的野花,似乎不乏现代艺术的构成意味;再看那不染纤尘的色彩,分明有着文人画根植于道家思想的素净之美。他的画很具象也很写实,但超稳定的结构、饱满的造型和典雅的色彩合力打造的形式规范,以宁静而恒定的状态,完全超越了写意笔墨在瞬间游走的漂移不定,从而获得了一种形而上的意义。可见决定在艺术上“出乎其外,故有高致”的,就看他是否拥有了广阔而深厚的文化视野和文化素养。

       看画看久了,相信这样一句话:“好的画作只能使观察的人更静默了。”但我已经说了很多。此时此刻,我想起了矗立在陇西大地上的“莫建成艺术馆”,摆在我案头的一《王了望墨迹选辑》(一函六册),由莫建成先生搜罗编著;至今为人们津津乐道的具有里程碑意义的美术事件——“回望敦煌——甘肃美术作品进京展”,是莫建成先生任职甘肃省美协主席时的立功之举。对于莫建成先生来说,工笔花鸟“荣曜秋菊,华茂春松,高华闳丽,类其为人”,只是真相初现的冰山一角;而古人所讲的“三不朽”精神,在他可谓全矣。人生至此,夫复何求?

图片野风秋鸣图之山雀野果

                              2024年4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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