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重新抬起头,接着按压。
一次按压,两次呼吸……一遍又一遍。
风雪如刀,天地翻涌,叶知秋的双手早已冻得失去知觉,她却像被拧紧的发条,一遍遍重复急救动作。
终于——
她感觉到胸腔微微起伏了一下。
有反应!
“陆寰……陆寰……听得见我说话吗?”
突然,一声极轻的“咳”,自他喉间泄出。
她瞬间停下动作,屏住呼吸。
陆寰的胸口轻微起伏,嘴角溢出一丝血沫,眉头也微微皱了起来,像是在痛苦地挣扎。
有那么一瞬间,陆寰是真的以为自己死了。
他的意识仿佛脱离了躯壳,游荡在一片苍茫的冰原之中。
白茫茫,无边无际,风吹过来时没有痛感,只有彻骨的空。
他不断地下坠。
像一块冰冷石头,被时间抛入深渊。
耳边什么也没有,连心跳都没有。
他仿佛走完了一生。
儿时的自己,站在陆家别墅二楼窗口。
别人都在奔跑,他却不能剧烈运动。
先天心脏病像个枷锁,锁住了所有奔腾的自由。
但那时候,他的世界还很温暖。
因为母亲还在。
她素爱白裙,身上总带着淡淡的香橙味。
她轻轻抚摸他的头发,坐在床沿,给他讲故事。
指着童话书里那只被驱逐的小坏熊,她语气温柔:
“所以我们要善良。作恶多端,是会受到惩罚的,知道吗?”
那时的他抬起头,学着她的语气,认真地说:“要善良,做坏事会有报应的。”
她轻轻一笑,刮了下他的鼻尖:“我们阿寰这么可爱善良,一定会有好运发生的。”
可是她走得太早了。
太早了。
那些童话、那些教诲,他在长大的每一个夜里,一点点忘了。
他的人生,从被她遗弃的那一刻开始,就不再温柔。
可就在此时。
他的意识边缘,传来咔哧咔哧的声音。
……像是脚步声。
……好疼。
像有什么东西勒住了他的胳膊下面,剧痛撕扯着神经,一下一下,拽着他往现实拖。
陆寰眉头微皱,意识混沌,却还是艰难地睁开了眼。
风雪如刃,天地翻涌。
在那无边雪色中,唯一清晰的,是一个背影。
她背微微弓着,步子踉跄,每走一步都极致用力又倔强。
他喉头动了动,发出一声干哑的咳。
那个背影猛地一震——
她转过头,随即俯身蹲下。
是她。
是叶知秋。
她发丝结成冰块,睫毛上挂着雪珠,唇色苍白如纸,整个人都在风里发抖。
她弯着腰,气息几乎要断开:“撑……撑住……前面……好像有个洞口……”
陆寰怔怔地看着她,眼神有些空,又像在确认什么。
他几乎用尽全身力气,缓慢地抬起手,抚上她的脸。
叶知秋愣住了,条件反射地偏了偏头。
可下一秒,那只手就像失去支撑般,啪地落下。
他唇瓣轻轻翕动,声音低得几不可闻:“别……别管我……”
她盯着他那张失血灰白的脸,好一会儿没有说话。
陆寰又艰难开口,几近哀求:“把我衣服脱了……你套上……你走……”
她没有应他。
只是抬手,抓了一把雪,狠狠塞进他嘴里。
“想死?”她咬着牙,“没那么便宜。”
说完,她咬紧牙关,猛地站了起来。
伤臂几乎没有知觉,她却强撑着,把那条用衬衫撕成的布带重新绕在腰上。
一圈又一圈,将他牢牢拽在自己身后。
短短几百米的距离,她走了半个多小时。
每一步都像在雪地里割肉,冷得像刀刮,腿像灌了铅。
陆寰意识时断时续,身体仿佛沉入冰窖。
可他依稀能感觉到她在动。
她时不时停下来,跪在地上,用几乎冻僵的双手搓他的脸、胳膊、胸口。
那双手早已冷得像两块石头,却一次次、执拗地传递着一丝温度。
死死拉着他,不肯放手。
终于——
在两人几乎濒临极限的时候,
她看见了那处藏在乱石后的洞口。
几乎是半昏迷着扑进去的。
她顾不得歇息,甩甩头、咬紧牙关,又把陆寰拖进洞里,一跪倒地。
天然避风洞洞口不大,往里却意外开阔。角落散着干草和枯枝,像是曾有野兽栖身于此。
她拖着几乎冻僵的身体,艰难地爬到洞口,徒手搬起碎石,一块块堆在入口。
指缝早在拖行途中被布绳磨破,此刻沾着血,又被锋利石块划得更深,鲜血与雪水混在一起,却像根本感受不到疼。
风雪终于被隔住了一些。
她才松了口气,转身看向陆寰。
他闭眼躺着,脸色白得几乎透明,睫毛上覆着一层冰霜。
她赶紧俯身,手掌贴上他胸膛。
幸好,还有心跳。微弱,却真切。
她这才放下心来,却也彻底脱了力,整个人跌坐在地,仰头深吸一口气。
空气依旧冷得刺骨。
她咬了咬牙,探手进陆寰的裤兜,摸出半包烟,嫌碍事似的随手一扔。
又翻向另一边,终于摸到那块冰冷金属,是他惯用的那只打火机。
她连忙爬过去,将树皮、枯枝一层层堆起,用身体将其围住。
“咔哒——咔哒——”
火星一次次擦亮,却又一次次熄灭在湿草堆上。
她咬紧牙关,又爬回去把烟拽回来,抽出三根,把烟屁股和干草混作一堆。
打火机“啵”地一声,点燃了烟屁股,火苗终于抖着身子跳了出来,一点点攀上干草。
她手忙脚乱又添了些枯枝,火光终于稳定起来。
她抽出一根烟,叼在唇边,狠狠吸了一口。
没有过滤嘴的烟烈得呛人,她咳了好几声,却还是一口接一口地抽。
她需要这点尼古丁,压住心底翻涌的疲惫与情绪。
火光忽明忽暗,映在她苍白的脸上。
她靠着洞壁坐下,大口吐出一口烟,目光落在面前躺着的人身上。
那一刻,她才像是终于回过神来,重新审视自己到底做了什么。
——真见鬼。
她居然费尽心机,救了一个……自己筹谋十多年,几个月后就要亲手杀掉的人。
她的仇人。
她复仇的终点。
这念头滑过脑海,她竟忍不住笑出了声。
可笑声还未落下,胸口就像被堵进了一团棉絮,闷闷的,酸得发胀,叫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的目光再次落在陆寰脸上。
那张平日里凌厉至极的脸,此刻因昏迷而失了戾气。
睫毛出奇地长,几乎要扫在脸颊上;皮肤白得近乎透明,青筋在血色褪尽的轮廓下若隐若现。
他闭着眼,看上去脆弱得不可思议。
她怔怔地看着,忽然伸出手,掐住了他的脖子。
然后,一点一点地收紧。
他似乎察觉到了,眉心微微皱起,不适地动了一下,像是被什么梦魇缠住。
她翻身骑坐到他身上,手指更用力了些。
他的呼吸变得紊乱,脸色逐渐涨红,四肢微微挣扎,却越来越虚弱。
就在生死一线之间——
叶知秋猛地松了手,抬拳砸向身旁的石壁。
“砰!”的一声,刺痛沿着手臂瞬间蔓延,但她仿佛浑然未觉。
泪水终于失控地涌了出来,她又狠狠砸了两下,沙粒混着血,顺着指节滑落。
然后,她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力气般,重重伏在他身上,脸颊贴着他的胸膛,感受到那微弱却执拗的心跳,一下一下。
像是海浪,一波接一波,将她冲得七零八落,彻底失了方向。
是的,对她而言——
这不仅仅是陆寰。
还有她哥哥的心脏,还在他体内,跳动着。
她闭了闭眼,像是用尽全力才将情绪压下。
接着,她伸手抹去脸上的泪痕,强迫自己恢复镇定,重新坐起身,继续为他处理伤口。
她解下手腕上的镯子,取出藏在其中的薄刃,用细雪擦净,又放在火堆上烤过,确认灼热后才重新俯身,靠近他的伤口。
子弹嵌得太深。
她必须切开、挑出、缝合。
没有麻药。
没有止痛剂。
生死由命。
她在心底对自己说。
刀片抵上皮肉的刹那,她手指微颤,却又迅速稳住。
忽然,昏迷中的陆寰喉咙间传来一声低哑的咳响,仿佛被剧痛折磨到极致。
他眉心紧蹙,嘴唇微动,手在身侧缓慢而混乱地摸索着,像是在梦里挣扎,寻找着什么支点。
他口中含糊地喃喃着:“知秋……知秋……”
叶知秋动作一顿,刀锋悬停在血肉之间。
她沉默几秒,眼睫微垂,最终还是缓缓伸出手,将掌心覆在他本能抓寻的那只手上。
掌心温热,声音却淡漠:“忍着点。”
陆寰手指微微收紧,像是在昏迷与梦魇之间,终于抓住了残留的一丝温度。
她咬了咬牙,低头继续清理伤口、取出弹头,再次止血。
处理完毕后,她取出随身携带的消炎药粉,混入新融的雪水中,搅匀后小心捧到他唇边。
陆寰是被喉咙间那股苦涩冰凉的刺激生生逼醒的。
他眉头紧蹙,下意识想侧头避开,却被一只手稳稳扣住下颌。
“别动,是药。”
他喉结轻轻滚动,迟疑片刻,终究还是缓缓张口,将那一捧苦雪咽了下去。
药水入喉,寒意翻涌,他没能清醒太久,意识很快又陷入昏沉。
叶知秋也撑不住了,靠在他身边,顺势倒下,头轻轻倚在他肩上,闭上了眼。
火堆还在烧,噼里啪啦作响。
风声愈发低沉,雪无声地落在崖壁之外,仿佛整个世界都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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