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朝节特辑 | 人类学名著推介《花的文化》
Goody, Jack. 1993. The Culture of Flowers.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英国已故著名人类学者杰克·古迪（Jack Goody）在这本题为《花的文化》的历史人类学趣作中，着意探讨花和花卉在人类文化中扮演的角色。数千年来，作为一种带有宗教和社会象征意义的符号以及诸多建筑、纺织物品、图画和诗歌中的永恒主题，花的用途极为广泛，几乎遍及全世界各地。然而，在非洲进行田野研究时，古迪诧异地发现这里没有欧亚大陆随处可见的“花的文化”。非洲人在日常生活中很少使用花卉,在非洲流传的诗歌或故事中也很少见到与花相关的象征意象。这种有关“花的文化”差异激发了古迪的研究兴趣，也使他决意围绕花卉主题，写作一本与“生活重要物品”（serious things of life）相关的学术论著。古迪于是开始收集到处收集与花有关的故事，每次旅行都要去当地的墓地观察（花的仪式性和装饰性用途），与园艺师和花匠攀谈，访问花市，并在图书馆进行专题研究。他发现在花在有些社会具有强烈的象征意义而且不同花文化之间也有可能存在冲突。
Jack Goody
作为一名具有强烈历史意识的人类学家，古迪在本书中力图强调的一个中心观点就是：花的文化绝非西方独有。古迪的叙事遵循着从埃及和美索不达米亚开始，通过希腊和罗马直至英国和欧洲诸国以及北美这样一条路径。在古迪看来，在《圣经》记载的围着花环的祭祀小母牛与西方婚礼仪式中佩戴橘子花饰的新娘之间，在罗马宴会深可过膝的玫瑰花瓣和伦敦起居室花瓶中的鸢尾花之间，存在着一条重要的关联线索。英国萝兰爱思（Laura Ashley）品牌店出售的墙纸图案，显然是从庞贝古城的壁画中得到了某种灵感。
在经济方面，花的文化具有无可辩驳的重要性。在17和18世纪欧洲，人们对于花饰瓷器、丝绸和棉花的需求是与远东贸易密切往来的一大刺激因素。在城市文明发达的地区，鲜切花卉市场出现供不应求情况时，相关产业就应运而生。亚历山大港曾经向罗马大量出口新鲜花卉。如今鲜切花产业在全球价值已经超过20亿美元。德国和荷兰是最大的切花出口国。古迪初步总结显示，花的广泛使用，是都市等级制社会“奢侈”文化的一种体现，正如一位香港花农所说的那样，“花的消费往往与经济氛围相关。”
在历史上，出于政治和宗教原因，花在某些特定的社会情境中会被禁止使用，如：在罗马帝国后期以及宗教改革阶段，鲜花被认为是攀比消费的物品，也毫无审美价值。在清教徒们控制的教堂、私宅和墓地，花饰几近消失。在中国，花卉在宗教和私人场合的使用，无论是出于象征性的还是唯美品味的表达和追求，都到了登峰造极的程度。不难想象，当“禁花”的文革一旦结束，中国人民会情不自禁地喜迎“百花齐放”时代的来到。古迪认为，在中国花卉作为符号具有实实在在的意义，是富贵、长寿和快乐的象征。这种花的文化在全球范围内极为独特。
广州花市
回到那个曾经困惑古迪的问题：为什么在非洲并没有我们所熟知的那种“花的文化”？古迪认为这首先是由于非洲大陆没有像欧亚大陆那样受到青铜时代和城市革命带来的巨大影响（如考古学家柴尔德所指出的那样）。书写系统、耕犁、精耕农业、工业化和会计体系的缺失，使非洲社会没能产生大片领地（如庄园）、有闲阶级和消费型的经济，因而也失去了发展花的文化和烹饪技术的前提条件。在古迪看来，只有经济等级化才使烹饪差异性和花卉美化用途成为可能。如果你去拜访一位政治地位颇高的非洲酋长，你会发现他享用的食物与社区其他成员没有实质性区别。不管是在音乐、饮食还是仪式中，你看不出等级差别。在这样的语境中，不管是家花还是野花，都没有用武之地。人们把花视作水果或者树木成长的初级阶段，所以制作鲜切花肯定是一种浪费（古迪想起自己苏格兰长老会背景的母亲从不允许别人砍苹果树的枝条，因为那就“结不出好果子”了）。虽然非洲人没能像中国人和印度人那样培育出发达的花卉文化，他们的农业发展规模却令人瞩目。其中有一部分原因是非洲人对生活必需品（如粮食）的关注大大胜于在他们看来不实用的物品（如花卉）。
熟悉古迪代表作的读者，应该不会感到本书观点有何新颖之处。这或许是此书很少被人类学教授列入必须书目的一个原因（本人也是在读博时“开小差”在哈佛书店注意到了这本趣作）。然而，如何从小处着眼，提出宏大的历史问题，用赏花者的心态和花匠的精神完成一部学术专著，也只有像古迪这样的大家才能做到。
百花生日是良辰，未到花朝一半春；万紫千红披锦绣，尚劳点缀贺花神。花朝节是中国古代重要的民间传统节日，一般于农历二月初二、十二或二月十五、二十五举行。中华民族对花的热爱有悠久的传统，节日期间，人们结伴到郊外游览赏花，也有诸如“赏红”的民间习俗。
复旦人类学 潘天舒 推介
朱彦珺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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