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兰汐卡故事集·花药篇
——化作缥缈前的最终一幕
她不幸承受了被流放的命运,她对于自己遭遇的最大遗憾,正伴着山风,吹冷了那原本活泼烂漫的心。
来不及抒发太多感伤,她要尽快远离拾荒部落,离开那唯一还有可能带给自己温暖的地方,去躲在一个其他拾荒者找不到的角落。
“原来,这就是荣灵吗?”明灿的碎月光下,她平淡地说。
一股轻盈的力量从脚下升起,手腕上闪烁着一圈不断旋转的光环,她感到自己的速度快了许多,手上也像是有种未知的力量,但她现在并没有时间去弄清楚。
自己翻动悬赏榜时,那股骇人的冷意,贯穿了她的全身。她装作无事般走出部落,心中却被一个字填满:“逃”。再等自己回过神来,就已经是这个月夜之时了。
“我毕竟也是世家之后啊。”她对于这荣灵的突然觉醒,自嘲地说。
第一章 商艽
(一)
“跑了这么远都活下来了,”她撑着一棵树,气喘吁吁地感慨:“我还真是命大啊!”
日上三竿,自己连一点东西都还没吃。渐渐的,她的心情在一起一伏的呼吸中平稳了下来,当务之急,是找个相对安全的地方,再找个水源。随身携带的干粮只够吃几天,恐怕接下来,就要应用自己在拾荒部落时学到的知识来辨识野果和捕食野味了。
正前方,是一片茫茫的山谷。正常的拾荒团既不会探索到这么远,也不会轻易踏入未知的山谷。在神秘的兰汐卡大陆上,人族这样渺小的生物,确是稍有不慎便会丧命。但她顾不了太多,只能勉强打起精神,小心地走进去。
在明丽的阳光下,山坡上的灌木悠闲地摇摆着。
“哧——”
她不小心踩在了一片干枯的叶子上,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蓝色的光环瞬间亮起,她的眼角浮现出一道符号,调动着浑身的荣灵。同时又把身子压低,双臂交叉着伸向前方。
她感到自己心脏又剧烈地跳动起来。直到过了一会,视线中只是有些鸟儿从一棵树跳到另一棵树上。
“呼……”她放松下来,拍着自己的胸口。
“看来这里并不危险啊,真是累死了……”她用最后一点力气找到了山谷中的河,吃完干粮便一头倒在树荫下。
……
山谷中,另一位少女模样的“存在”正进行着她日常的游荡,突然看到了陌生人,惹得她惊叫了一声。
躺着的人也一下爬了起来,还带有些许未散尽的睡意。
两人静静地对视,一边是略带些天真和疑惑的目光,另一方的眼神中的紧张感却越来越浓。
“你……是谁?”
略显天真的那方听到后歪了歪头,没有回应。
看来对方不是人族,她的心情复杂了起来,无论如何,对方不是拾荒者就足以让她放下第一道警备。不过野外为什么有像人类一样的灵族呢?这种复杂的问题她很快抛在了脑后。(敬请期待《诅咒》篇海涯对此有关的猜想!)
她缓缓站起身,试着用手势来交流。
“你来自哪里”,她边说边指着对方,接着比划一个走路的手势,最后也用了对方歪头的动作表示疑问。
对方学着指了指她,突然开口了:“你……”
她眼睛一下子亮起来,对方居然有交流的潜力。于是她摆摆头,举起大姆指指向自己,说:“我——”,用食指指向对方,“你——”。
这下对方既知道了摆头是否定,又知道了自己口中的“你”便是她口中的“我”。
果不其然,对方回应:“我……来自……哪里?”之后抬起头顿了一顿,大概是在把刚才手势的意义与学会的人称代词组合起来。
似乎是想明白之后,对方一下子把她的手牵上,又让她心中一跳。
但是对方的样子实在不像有什么坏心思,她渐渐感到安慰,也许就算离开了拾荒部落,自己也能被陪伴着。她想,人毕竟是群居动物啊。手心的温暖是多么真切,她感受着。
太阳渐渐西沉,她皱起眉头。眼前这个不起眼的灵族是怎么保证安全的?
正当她疑惑着,眼前的世界似乎越来越沉重了,好像是如果再向前走一步,自己就会被压在一座青山下。她倒吸一口凉气,把手挣脱开。
对方回过头来,突然好像想起了什么,从袖子里掏出一片叶子,夹在了自己的耳朵上,比划了一下之后,又取下来递给她。
她照做了,那股强大的压迫感果然消散了。但她此刻心中已是无比震撼,看来这处山谷的安全是有原因的,而眼前的少女绝对来头不小。
对方又伸出手来,她重新握上。目的地估计不远了。
月亮东升,光芒无比温柔。而她此生决不会忘记眼前的景象:明亮的月光下,四周山峦围出的一片平地中,是一头巨龙的尸体,其上披满了鲜花和青草。再往前,一对显得渺小的树木间的秋千随微风而轻轻摆动,还有一块巨石压在了一张草席上。这幅奇异的构图,将巨龙那望而生威的势压减去了大半。少女跑向秋千,她顺着仔细地看过去,巨龙正前方还生长着一株挺拔的花,想来自己耳朵上夹着的叶子就来向那里。
此刻,她也终于允许自己想起那悲惨的遭遇。她静静地站立着,风把她的长发吹起,叶片也随风飘离,她本想去抓,却发现威压感并没有再临。手停在半空,她思索着,泪水渐渐划落脸颊。少女已经坐在了秋千上,拍了拍旁边,给她留了一个位置,示意她也过去坐一坐。她好像回过神来了,收起了手,把眼泪擦干,赶了过去。
她们荡啊荡啊,天空的星星明朗,地上的青草柔软,天与地在眼前交织,让她有些困意,等她再醒来时,已经是在那片草席上了。
第二日降临,阳光打在了脸上,带来了一丝温暖。她先是慢慢伸了个懒腰,缓了缓神,接着便开始构思今天的活动:教少女语言……外出觅食……练习荣灵……好像就没了。一瞬之间,她忆起曾经在家时的生活。
“没有书读了什么的倒是无所谓,只是好想再见见你啊,奶奶。”
昨天见到巨龙的时候,心中还有一个念头:悬赏令的第一页,即兰兰城政府的官方悬赏,报酬是……十个人的赎罪资格,相当于小规模的拾荒团。这个报酬可谓是前所未有的丰厚了,毕竟一但被流放,再进入兰兰就好比登天一样难呢。
而那悬赏目标。正是——一瓶龙血。(榜上另注:西南方向)
当时自己看着这张从头到尾都很神秘的悬赏令时,心中马上下了个推论,这是为拾荒部落中的顶尖高手准备的,之后就忘掉了这事。
她看了看太阳,“原来我慌不择路时,恰好跑到了西南?”
这下坏了,日后一定会有高手们找到这里的。不过人家怎么会对关于自己的悬赏令感兴趣呢,她不知道这算喜还是算忧。
至于要她自己去取龙血交榜,她还没有想过,短短的人生经验也警示她这是根本不可能做到的。
耳边传来了窸窣的动静,少女翻了个身,揉了揉眼睛,坐了起来。
她的心思重新回到了眼前的世界,想出了第二句能教对方“吃”的表达。
“你——”
她掏出干粮,放在嘴边。
“吃——什么?”
少女摇摇头。
“吃——”
“哦,是不吃我的干粮吗……”
这一连串陌生的语音让少女疑惑了起来,又摆出了那熟悉的歪头动作。
她这才想到自己表达不严谨:歪头表示的疑问,以及对方不知道“什么”的含义,会导致“你吃什么?”被理解成“你吃吗?”
“真是头疼啊”,她按了按太阳穴,又叹了口气。
看来这对我也是一种考验啊。
接下来的时间就不会太无趣了,这算是唯一聊以慰藉的方面了。
(二)
少女的学习能力很强,她不禁赞叹道。这让她这位出身人族名门的小姐都有些惭愧。现在她们已经可以进行简单的对话了。而少女有了语言这种工具来表达思想之后,那天真可爱的性格越发突显了。
少女似乎的确不用进食,而她这几天也对周围环境熟悉了起来,于是会自己去找些野果,抓些牛羊来吃。
“我先去找吃的啦!”她对秋千上的少女挥挥手。
对方回给了她一个灿烂的笑容。
“好——”
半个小时后,她面对着眼前的野果丛苦恼起来。
“完全没见过啊——当初要是买本图鉴带上就好了……”
虽是有些后悔,但当时那种要紧关头不会给她准备什么的时间的。
算了,摘一个先看看。”
今天还没遇到其他的野果丛,之前采摘过的地方还要新的一段时间才能结出第二批果子。此外,手中的果子看起来比前几天的品质好很多。
她把紫色的外皮剥开,里面充盈的橙黄色果肉让她吞了吞口水。
“来,小羊。”随她走了半小时的一只羊把嘴靠近了果实。
等小羊吃完,她又牵着羊走了几步。
“嗯,看来没什么事嘛。”说完她便又摘下一个吃了起来,心中还有些欣喜,看来靠周围的野果丛就能让自己在这里生存很久了。
“哼~哼……”轻盈的歌声在山谷中回响,太阳正渐渐爬升,她要在中午之前回去,教少女识字。
踏上了山坡,她用上了荣灵来加快自己的速度。
随着高度的升高,她感到有些不对劲。手中的绳子似乎越发沉重了。
怎么回事呢?她回头看去,小羊的右后腿长了一个显眼的紫色肿包,以至刚刚被牵引也无法行动了,其骨架弯曲的程度还以可观的速度加剧。它的眼睛中折射出慌张与恐惧,眼白中反映出头上那片碧蓝的天空。
“啧,糟了……”
紧接着,头中剧痛袭来,险些让她失去平衡。
快……向少女的方向……
蓝色的光芒点亮了她的瞳孔,心中冷静得只剩下一个念头。她用力踏向地面,每次弹跳都让她更接近山巅。但是,她的右腿也越来越肿了,等她翻过山后,身体便彻底失去了平衡,狠狠地摔在了地面上。之前的余力又推动着她翻滚了好几圈。
疼痛。
幽蓝色能量散去,她无力地望着天空。
头中的疼痛也许很快就能吞噬掉意识了,不过这样也好吧。
只是果然还是逃不开死亡的命运吗?
以往的她肯定会苦笑一下,但现在却连抽动嘴角的力气都没了。
“可惜啊……”,有些记忆开始闪烁,她遗憾地想。
“真的没有机会再见奶奶一面了吗?……啊,还没有告诉少女龙血已经被悬赏了……”
她意识越来越稀薄了。在彻底的昏迷(死亡)之前,少女急忙顺着动静赶来,只是她已经无法再感知任何事了。
(三)
唐璜呢?”
上了年纪的家主问向自己的二儿子。
男人不敢怠慢,向老妇人报告道:“她去祭奠大哥大嫂了,由家丁护卫着。”
“嗯,安全就好。”
连天的大雪冷却不掉前线的战火,鹿族的军队又拔掉了西线的一个军事重镇。她望向窗外,平静的脸上看不出表情。
不怒自威的声音又传了出来:“怎么不让孩子们一起去?”
“这……”男人吞吞吐吐地说:“孩子们还小,心智没有稳定下来,我听说忠骨山上有煞气,要是出现意外麻烦就不好了。”
“哼,胡说!”听到这席话,老妇人有些生气了,“忠骨山满是贞烈之士,若是说有什么气,那也是报国的忠烈之气!”
男人连忙低下头。
“如果孩子们都染上报国之气,我想,也不会太好……”
“呵,今日放任荒族在前线焚掉我们的城池,后日悲剧就将在兰兰重演!如果人族尽是些胆小之辈,恐怕马上就会迎来灭亡了吧,而且唐璜就不是孩子了吗?”听后,男人再度沉默了。
她摇了摇头,家族本以炙洛之时的功望跻身名门,没想到战争再度爆发时竟要断了传承。想到大儿子的死,她更加痛心了。
“小芬,送我去忠骨山。”
被叫作小芬的家仆点了点头,就要上前来扶她起身。
男人焦急起来:“妈,您的病还没好呢!”
“怎么,亲儿子死了都不应该去看看?”
小芬让另一个人去叫车,自己帮老妇人拄起拐杖,在另一侧扶着她走出门去。
“那也要等雪停了再去才好吧!”
两人头也不回走着。
男人无奈地叹了口气,拾起一把伞跟了上去。
……
雪中。
尚显娇小的唐璜跪坐在两块石碑前发呆。家丁把一块鹅毛垫递给她,她没有动。
“哎哟,我的小主子!等你奶奶看见你冻伤了,会把我逐出家门的!”
唐璜这才把垫子接过来,放在身下。她想把碑上的雪拂下去,却被家丁急忙的动作抢先了。
几把伞笼罩着这里,几人在雪中无言着。雪渐渐又没住了碑文,这一次,唐璜没有拂,她知道家丁还是会比自己快一步的。
另一位家丁注意到远方的声响,小声地提醒:“小主子,你奶奶来了……”
“什么!”她稚嫩的声音惊讶地喊道:“奶奶还生着病呢!”
遥远的思绪一下子飘回现实,她望着远处熟悉的几人,奔了过去。
看到唐璜冻得泛红的小脸,老妇人有些心疼。她摸着孙女的头,在几人的簇拥中走向那对石碑。
小芬把雪拂下去,露出了其中的金黄字符:
战士唐铁之墓
战士三极之墓
奶奶缓缓地弯下腰,抚摸那几个字样。
尽管碑上的头衔只是简单的两个字,但对于人类来说,这意味着太多太沉重的事了。
奶奶低沉地说:
“唐铁、三极,都是很伟大的人。”
她站起来,庄严地看着唐璜。
“你父亲身为沉铁镇统率,你母亲作为压阵的大将,都与鹿族奋战到了最后一刻,他们是人族永远的骄傲!”
唐璜晶莹的眼睛眨动了起来。
“杀死我父母的是谁?”她望向奶奶。
“鹿族军事家——鹿魂。”
“我一定会杀了他的……一定……”唐璜攥紧了拳头,面无表情地说。
奶奶轻抚她的头:“世间善恶有报,荒族侵略无道,必然会受到报应的。被愤怒决定一生走向是悲哀的事情啊……”
她看到唐璜若有所思,她知道这么机灵的孩子,会在一天天的成长中,找到正确的道路的。
无声的眼泪把雪打出一个个小坑。此时,有另一批人来立碑了,他们把一块块腰牌放进小盒子中,那些腰牌有些是新的,有些是在战后回收到的。
老妇人默念着:“中翼……东翼……人族还能坚持多久?”
忠骨山下埋的并不是忠“骨”,而是那些英雄们留下的最后回忆。
(四)
她感到痒痒的。
少女无聊地拿着根狗尾巴草,对着眼前中毒者的脸戳来戳去。
“头……好痛……”
她吃力地睁开眼睛,看到了少女,不禁愣住在那里。
“不是说要教我识字吗,怎么差点死在山上啦?”
这番话从任何人口中说出来,恐怕都会带有一丝嘲讽的意味。但少女说出来时,却是显得那么温柔,那么和煦。
“我……没死?!”
“当然了……”对方似乎对于自己的激动很是不解。
“呜哇哇……”她一下子扑入少女的怀中,痛哭起来。而少女有些不知所措,茫然地拍着她的后背。
活着的感觉,真是太棒了啊!
她抹着眼泪,心情却已然决堤。
……
夕阳再一次到来,两人坐在秋千上。
自己死而复生似乎正与龙血有关,但少女比划半天也没讲出个所以然来。
“我说,人族正悬赏着龙血呢,并且连方向都指出来了。”
“怎么做到的?”
“天知道,又是哪个奇人异士干出来的吧。你不准备离开这里吗?”
少女摇摇头。秋千在少女的摆动下荡了起来。
“我哪也不去,而且我也必须守护这里。”
“守护什么?”
少女指了指巨龙前的花。
“那株……龙血花”
“为什么?”
在一阵沉默后,对方沮丧地说:“现在的语言能力好像表达不出来……”
“哦哦,没事的,我只是随便问问。”
她的确没有太好奇,眼前的生活就足以使她幸福了。
“那你呢?”
“我也不走。”
少女又把她的手牵上了,这让她不禁有些脸红。于是她连忙转移话题:
“按道理讲,果实的毒性不都是马上发作的吗?为什么我运气这么差,遇上了毒性是延时发作的果子呢?”
少女思索了一会,问:“是不是上山时发作的?”
“好像确实是返程登高的路上……”
“那就说得通了,毒性是感受重力……是这么说吧?——感受重力变化,从而引发中毒。腿上的肿包应该就是新种子萌发的地方……”
“哦~原来自然界这么神奇啊……”
一株野果为了传播种子,竟然发展出了这么凶残的机制。不知道有多少动物都曾命丧于此,成为了新种子的肥料呢?
……
少女问她为什么要练习荣灵,又为什么来到这里。
她想了想,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的自己还要练习荣灵。”
她的目光看向了远方,这个问题勾起了太多的回忆,让她一时不知从哪里说起。
“我本想为父母报仇,却一直没有觉醒荣灵。直到被流放的七天后,我在悬赏榜上看到自己名字而逃离拾荒部落时,才意外觉醒,仔细想来现实还真是讽刺啊。如今,我又怎么有机会实现呢……”
“会实现的哦。”
“嗯?”她有些错谔地挤出一个疑问。
“你说要在中午时回来教我识字,就的确回来了啊。”
“那……不是你救我回来的嘛……”
“如果换成一个得不到龙血的认可的人来,我把龙血用在他身上也产生不了效果的。自然可是很神奇的哦~”
“就算你这么说……哎,算了。”
她默默放弃对少女完全地讲出身世,以及另一个不可实现的愿望。至少现在还不能告诉少女。
自己的另一个愿望是再见到奶奶,可自己不仅没有回去的机会,奶奶的病也很严重了……
关于龙血,她不想自己说出来这一切后,少女会送给她龙血,让她交悬赏而得到回兰兰的机会。她能看出龙血对少女的重要性,自己的复活不知道用了多少,这已经让她很不好意思了。
怎么可能实现呢……她默默地叹气。
“你叫什么名字?”
“这个啊,我叫唐璜。”
没想到自己的名字还能再次响起啊。
“请教给我更多文字知识吧!唐璜!”
“嗯,我会的。但是你不要在请求的时候黏住别人啊……”
无奈与欢快的笑声交织在一起,编成了一幅清新的山中画卷。
几天后,少女欣喜地告诉唐璜,她终于知道怎么用人族语言表示自己的名字了。
“你也有名字吗?”
“当然了,而且不只我有,这头龙也有他的名字。你们人族之间总不会用“你”、‘人’什么的来做称呼吧,当生物与生物发生互动的时候,自然会用名字来区别彼此。此外,名字也代表了很多信息……”
“我觉得,名字在人族的语言中并没有这么复杂——所以呢?你的名字是什么?”
少女拾起一根树枝,在地上写下了两个字。
“我叫商艽!日后请多关照!”
第二章 龙血
(一)
连续几天的阴云渐渐在傍晚时消散了,水边筑起的观星台上,一名老者走近了栏杆。
水面上波纹一层层地推来推去,但又不知是从何时起,它们全都凝固了运动,让人产生了时间静止的错觉。
周围的景物渐渐黯淡下去,色彩也都褪成了灰的。
老者抬起头,天空已经覆上了一层紫色。这都是他为了方便观测星象而用荣灵改变的。
过了一会,他动了动手指。
“青山巨龙……殒落了?”
他望向西南,口中喃喃着。瞬间,一切都回归了正常。波纹继续荡漾开来,有一名侍者从后面登上了高台。
“带我去见卫伤。”
“是,天师。”
……
卫伤尊敬地对天师行了一个礼。
“您找我?”
“嗯,我要你去找一样东西。”
他听到后立刻严肃起来。
“请讲。”
“西南方向有一头巨龙殒落,我们要得到一瓶它的龙血。”
“那我派人去拾荒部落发布悬赏令吧,若提前得到消息我便亲自去一趟,但若有人交上悬赏,这报酬以什么合适?”
“此物价值重大,能把将死的人复活。我要它正是为了以此镇守前线,鼓舞人心。”
听到这毫无避讳的话,卫伤的眼皮跳了跳。老者本是坐镇首都的天师,自己照办,必会被卫家责问,若不照办……没有那种可能。只是这种两头难做的情形,又让他想起另一件事。
“天师,兰兰可不能没有您啊!”
“人族也不能没有前线。今桃夭以全力调动兵队,仍只是勉强与荒族打成拉据战,我怕,人族的命运会就此中断啊。”
卫伤又行了一个礼。
你在做的事我也知道,只要我们都全力以赴,人族就还有希望。”
“是——!”
老者叹了一口气,只有他自己知道,人族究竟要付出怎样的代价才能在兰汐卡大陆保住一片立锥之地。而眼前的年轻人,处境也并不轻松。
好了,你去吧。”
正当他要行礼离开之时,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来。他问:“请问这‘一瓶’是多少呢?”
“这就要看人族的造化了。”
(二)
商艽举起一颗石子,向唐璜掷去。
一道光芒顿时闪起,石子在半空中就被轰成了齑粉。
“太棒了!”
唐璜激动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掌握能攻击的力量。
不过算来,自己已经与少女认识有一段时间了。想到这里,她的心情便蒙上了一层阴翳。
现在,她努力练习荣灵的目的又多了一条,那便是在危险真正降临时,能为守护商艽和龙血花献上一份力。
没错,商艽是为保护龙血花而诞生的灵。
“可是她却没有任何战斗能力。”唐璜知道后奇怪地想,但归根结底还是一个道理,大自然的种种现象不是自己一个渺小的人类就能看穿的。
难道自己注定会来到这里?她摇了摇头,与其思考这种没有意义的问题,还不如想想怎么才能更好地提升实力。
只是最终,她最担忧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唐璜心中正想着少女写的诗。
“要是一般人还真教不了你——。”
她面对着熟悉的苹果树,打了一只苹果下来,稳稳地接在手中。这是她后来找到的,为了防止再次中毒,只会找些熟悉的品种来吃。这里接近山谷的外围,但对她来说,自己行动的速度也增快了,所以并不会比以前多花出太多时间。
突然,一道厚重的声音从后面响起。
“小姑娘,你在这里做什么?”
她回头一看,身体险些僵住。
五……八……九……十。
十个人,装备虽称不上多好,但看起来也是一支配合有素的拾荒团。
此时,她的脑中飞速运转。
“我是拾荒者,来这找些物资。”唐璜故作镇定地说。
“哦?”刚刚开口的人像是团中的头领,他又问:“那前面的山谷你去过了吗?”
“嗯。只不过是些不知名的野果罢了,我看着没什么有用的,打算先回部落整顿一下。”
说完,她就向东北方向走去。
啧,不知道管不管用。她想。自己说多了更容易漏馅,只能先离开这里。
拾荒团的人面面相觑,对于这样一个奇怪的人,他们有些捉摸不透。
“头儿,咱们还进去吗?”
首领思考了一会儿,“去。”
“为什么?”
“嗯……直觉吧。反正不用浪费太多时间,若是没有收获我们再出来就好。”
“万一有危险呢?”
“她都能走出来,没事的。”
……
唐璜感到自己又如同逃离部落那时般染上了一丝焦躁。
“怎么办,如果那些人看出我在引他们离开呢?”
如果他们选择进入山谷,肯定会因对环境陌生和部队式行进而减缓速度。
“再快一点……”
自己应该还有点时间,可毕竟要绕一段路。无论怎么说,还是先去找商艽吧。
等她气喘吁吁地从侧路进山,看到下面还是如往常一样安宁,这让她稍稍安下心来。
……
另一边。
“头儿,我总感觉那小姑娘有些熟悉。等我翻翻悬赏榜……”
“她的确被悬赏了。”
“啊?”
其他团成员也有些疑问,一齐看向首领。
“记住了,永远不要碰榜上那些对人的悬赏。你永远不会知道接下来等待你的是财富还是死亡,毕竟,人之间的关系远比其他事情复杂……”
……
“商艽!先别说话,听我讲完:恐怕有人族的拾荒团找到这里了,时间紧急,我最后试试能不能把他们引开,若是失败了,你就赶紧带着花往东南跑……”
少女摇了摇头,说:“没事,一般的动物进不来这里,青山巨龙的威压还在呢。”
“没这么简单!他们装备并不精良,恐怕只是以卖情报为目标的,这就够他们赚的了!而之后来的,才是真正的麻烦,不能让他们再靠近了!
“没事的!龙血花就要开花了,那时就不再需要龙血了!”
“多少天?”
“大概七天。”
“不行,肯定来不及!”
唐璜额头上出了一层细密的汗,“还有多余的龙血能让我复活吗?”
“有……但是仪式只能在这里进行。”
嘶——她眼前只剩下一招能用了。
“那好,如果时机允许,我还可以回来补充一次,你准备好吧,这是最后一搏了!”
说完她就冲了出去,少女想抓住她的手,却根本赶不上。
“一定要活下来啊……唐璜!”
(三)
“喂,不是告诉你们这里没东西了吗?”
她背着手,站在高高的山峰上,冲着眼前的众人喊道。
“呵,那你怎么又会在这里?”
团里一个人不耐烦地说。
“我只是……觉得这里风景好,想隐居在这里罢了,没想到你们非要打扰我。”
那人讥笑着说:“哈哈哈,隐居?莫不是被悬赏了感到害怕才躲到这里来的?正好,你来带我们看看这山谷究竟有什么宝贝,那还可以饶你一命。”
“你不会想找龙血吧,你疯了?再说有那种东西我早回去交悬赏了!”
“哦?以我们的实力可不敢去取龙血,只是为了卖卖情报才来到这里的。”
“有龙血的话我早就回去卖情报了啊!”
听到这句话,首领用没有人注意的方式皱了皱眉。他仿佛听出了些端倪,暗暗搞摩她的思维视角。
“你逃到这里还没死就够命大的了,我问你,你敢回去吗?你到底在这山谷待了多久,又是什么让你生存这么久还没被野兽蛮灵杀死的!”
“我……”
啧。少女咬了咬嘴唇。这些老练的拾荒者根本不是她这种初谙世事的小女孩能从口头上应付过去的。
“我的实力又不弱,不然他们为什么要拿三百万钱悬赏我?”
“那你可知道上面还写你只是个连荣灵都没觉醒的小丫头?”
“骗那些贪财又无脑的人的话罢了,你连私榜上的描述都敢信?”
说完她就把手举了起来,一轮圆环从肩上滚落,停在手腕处,还不断闪烁着复杂的符文。
对方仔细地打量了她一会,突然咧嘴笑了出来:“让我与你过两招。”
他迅速地举起一把弩,只见一道流光直直地冲唐璜飞来。
巨大的力量感袭来。
明丽的蓝色能量砸在箭的侧方,却也只是让其微小地改变了些方向。箭镞划破了她的手臂。
“好了!”
首领拦下了自己的队友。
一行殷红的鲜血顺着她的右臂流下来,滴落在青草上。
“别再前进了,好吗?”
她面无表情地说。
“抱歉,”首领再次开口,“今天的事情有些古怪,恐怕我们还是要亲眼见识一下这片山谷。而且我们其实本就不在意你的悬赏,我为他的莽撞向你道歉。”
说完,他用冷酷的眼神瞥了那个人一下,刚刚射出弩箭的人向后缩了缩脖子,显得有些害怕。
“我们继续走!”
远处的唐璜一动不动。山谷里瞬间安静得只有人踏草叶的声音。
为什么?
她的呼吸有些加重。
为什么骗不到你们?
为什么吓不退你们?
为什么柔言相劝也不行?
为什么你们从来都不愿意听我的话!
又有一股痛苦的记忆涌上她的心头。
她用手掌抵着自己的头,血溅到了自己的黑衣上。眼前的众人越来越近了。
“商艽,我会守护这里的。”
(四)
蓝色的火焰点燃了她的眼睛。
又是无比宁静的感觉。
风刮了起来,伴着她迅捷的步伐向前席卷而去。
“她不对劲,应战!”
剑脱鞘的声音齐刷刷的响起,但唐璜避开了正面的攻击,冲拿弩的人奔去。
一道剑气劈来,被磅薄的荣灵能量震散了。
她借着惯性,一拳向前轰出。
“咚——”
第一个人倒下了。还未及那把弩落地,就有另一个人发出了尖叫。
“我的眼睛!”
趁他低下头捂住眼睛时,唐璜一把将剑抢过,转身斩下他的头颅。
之后她向后方退了几步,等待着第二波攻击的时机。
幼时曾学过的剑法一一浮现在她的脑海里。那是母亲三极教给过她的。
“快收紧队形!”
众人面对着她,收拢了起来。
看来只有以命搏命了。
在两三步之间,她的速度就变得快到难以看清,剑尖向前直指着。
一个人的胸口被洞穿,但他的剑也刺在了唐璜的肩上。
两侧各砍来一把剑,被荣灵震得偏开了一些,削掉了几缕长发。
就在这时,地面上突然掀起一道土浪,她迈不过去,一下子被摔在了地上。
“够了!”
首领把剑插在地上,眼睛微微泛红地怒喝。一条暗金色的纹路顺着他的手臂亮起,厚厚的荣灵团注入了大地。
唐璜吐了一口鲜血,把身子撑起来,跃离了地面。两支岩柱向半空延伸,势在阻挡她的运动。
眼看要被追上,她直接把剑插在岩柱上,身体在空中转了个回转,在一圈之中积蓄好了力量,踢在了一名敌人的头上。
螺旋的水流般的蓝色力量似盘桓的蛇一样从左肩汇集到拳头,将另一名最近的敌人砸碎。
还剩一半……
她把剑从岩柱上拔下来,首领趁机控制岩柱钳住了她的手腕。
“砍了你的手!”
另一个人大喊着将剑竖直劈下。
红色的血液霎时喷涌而出。她的右臂掉落,砸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痛……啊啊……
但她没有放弃这个挣脱的机会,用先前那奇异的步法躲开地面的阻碍。
左拳再次蓄力,向对方轰去。
又倒下一个。
依然是离弦之箭般的速度,她咬向另一个人的脖颈,浓浓的血腥味冲入了她的口腔。
还剩三个……
“我不进山了,我跑还不行吗!”
其中一个看到自己的同伙一下子死了这么多,崩溃地喊。
唐璜咬着牙,颤巍巍地从地上拾起来一把剑。
左手被震得发麻了,她险些没握住。
再度挥舞,闪出了一招生硬的剑式。然而那人竟已丧失斗志,被一剑贯穿。
“我们跟她拼了!”
首领冲另一个人喊。那个人点了点头。
他的武器是一把重剑,也许是副团长吧,一直用刁钻的剑术封住唐璜的去路,但也没能阻止她以命搏命的几下。
这才是最麻烦的时候。
自己已经快要撑不住了,而敌方却剩了两个最强的人。
“还……不能……放弃……”
如果自己回去用龙血补充状态呢?
不行,躲不开追击的。
在双方对峙的过程中,她感到右臂处的疼痛愈发明显了。
不能再拖了!
右手惯用的剑式,要对应到左手上……她动了。
那把重剑横斩过来。
唐璜把身子压低,这是一步险招,但若是利用好……
敌人正全神贯注于自己的运动,果不其然,一道岩阶在地面抬升。是时候了!
她的速度没有丝毫降低,手中的剑向后一收。
蓝色能量再度汇聚,她用力一掷,剑如炮弹般从岩阶和重剑的间隙中穿出。
“什么?!”
对方想收剑格挡,却已经来不及了。他的胸口被轰出个大洞,仰面倒在了地上,眼中仍是惊慌的目光。
由于惯性,唐璜把自己放倒,以避开重剑的剑刃。在翻滚几圈之后,岩阶被撞碎成了土块。
五脏六腑仿佛被巨锤敲打一样疼痛。她倒在地上,又吐出一口血。
“弟弟!”
首领眼眶似要张裂,其中血丝越来越多。
“我承认,我是低估你了,小姑娘……”
几根尖刺从土中升起,把唐璜囚在其中。
她咬了咬牙,却只有手指还能动弹。
“接下来,我便会亲手杀了你!”
快……
快想想办法啊!
千钧的力量感裹挟着劲风降临到头顶。
“燕返!”
她左手捏出一个生疏的剑诀。穿透了之前那人的剑升起到空中,把剑头调转过来。
这是一套出其不意的剑法,掷出是前招,回程是后半招。
她的母亲在死前也用了出来,令鹿魂久久心有余悸。不过这就是她所不知道的了。
她没有尝试闪躲,只是专注地控制着剑。
商艽说过,彻底死了的人是救不活的。
“不过我也早就该死了……”
看到剑破空而来,她感到无比的释然。
“能同归于尽……也好。”
在短短的时间里,许多记忆碎片在眼前划过。
那天,父母抚摸着她的头,说是为了守护更多像自己一样的小女孩们而去。
大雪连天,她发誓要杀了鹿魂。
热闹的上元节,宴后自己被敲响的院门。
还有遇到了商艽后发生的许多让她感到幸福的事。
她闭上了眼睛,微微露出笑容。
突然,空间似是微微一凝,她惊讶地又睁开眼。
下一秒,另一种宏伟的力量传来,空间仿佛撕裂开,一只巨大的紫色龙爪出现,轻轻在那半空点了一点,首领的剑嗡鸣着断成两截,剑刃插在了唐璜头一旁的地面上。
“哧——”
灵动的飞剑切开了首领的铠甲,把整个人斩成了两截。血流涌了出来,淋在躺着的唐璜身上。
还没等她弄懂到底发生了什么,一切就又恢复了平静。
在那种神秘力量彻底消散前,她好像看见了刚刚发生挤压重叠的空间后,有一只巨大的龙眼,威猛而震撼心魄。
渐渐,她眼中蓝色的火焰熄灭,微风轻轻拂过这里,植物们依然无忧无虑地推摆起来。
失去了荣灵的加持,一切疼痛感都瞬间加剧了数倍,使她几乎要昏厥过去。
她把身子翻过来,左手撑在地面上,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把之前的那把剑拾起,她勉强拄着剑站立,接着缓缓向远方行了个礼,轻声说:“谢……谢谢您。”
一路艰难地登上了山峰,下面的少女一下子就望到了她,焦急地跑来。
走……不过去了……
她趴在地上。
恐怕又要你把我捡回去了,她在心里苦笑了一声。
不过她上次是怎么把自己从山上弄下去的?
还没等她想出答案,便彻底陷入了昏迷。
……
“咻咻……”
少女背着唐璜,一步一步地走下山去。
“呼——”商艽喘着气,把她放在巨龙前的平地上。不擅运动的少女把热汗擦去,走向已然顶起花苞的龙血花。
“怎么把手都弄掉了?”少女轻轻说。
她举起手对着花儿:
“青山巨龙啊,请把你血液的力量借给我吧!”
这次,她选择了用人族的语言来咏颂荣咒。唐璜给她讲过一个“开门师”的故事,让她很想试试自己的语言能力。
“润滋山川中万物,复苏与新生的旋律!”
一条充满了怡人之感的绿色光带在山谷中环行起来。
在花旁,她闭上眼睛,双手合十。
“请略微停下你那轮回的步伐啊,”
她仿佛要与花融为一体,共同披上了朦胧的光辉。
“让命运再度绽放于此!”
那条光带迅速盘绕前来,裹在了少女的手上,形成了一个光团。
她仔细感受着自己与龙血花的联结。深入地下的龙血从花的根部,由下往上,升至叶脉处,抽出了一根血线,在叶片的尖端扬起。在空中汇成了一个血滴,又砸在叶面上,却没有因此破碎,而是借着弹力飞起,离开摇曳的叶子。
它没入了唐璜的眉心。
光芒渐渐消散,少女睁开了眼睛,又一步步走回唐璜身边。
她坐下仔细端详着这个昏迷的人,想说些什么,开了开口但没有出声。在眉宇间,似乎有些难以察觉的忧伤。
终章 告别
(一)
春节。
家族中的人依次落座,唐璜坐在奶奶的左手边。
随着菜肴在古色古香的木制旋转圆桌上轮转几番,席间的气氛也越发热闹起来。
“看到大家这么高兴,我也不忍心扰了兴致啊。”
“所以,不许为我担心!”
家主印被奶奶掏了出来,她说:“你们也都知道,我的病越来越严重了,所以恐怕不能陪你们再走多久了。”
众人收起笑容,严肃起来。
“在我长时间的观察下,已经找到了合适的继任人!”
坐在老妇人右手边的二儿子紧张起来。
“那便是——唐璜!”
唐璜听到这意外的消息,顿时吃惊起来。
她继续说:“日后将开始对唐璜进行正式培养,你们年纪大点的一定要多帮衬着点她……
议论声响了起来,人们交头接耳,开始说些什么。
“好了!有不服从者吗?”
家印被举起,重重地落在桌子上,众人立马变得鸦雀无声,即使后来话题转移后席上又热闹起来,有的人却还是默默地悬起一轮心事。
……
唐璜其实对这家主身份没什么兴趣,自己只想每天能看些想看的书,再练几招母亲留给她的剑式。
虽然自己已经成年了,但幼时发下誓言的场面仍历历在目。
恐怕奶奶是想起这回事了,于是想把自己留在家中,她苦笑道。
要怎么和奶奶说呢?
她摇了摇头,家主的威严不可侵犯,若是推卸,那就拂了奶奶的面子了。
算了算了,想当家主的人多得是,大不了真传位给自己之后,找个机会甩手去前线。
不过荣灵怎么还没觉醒啊,难道自己天赋很差吗?
……
另一间屋子,一位中年男人正来回渡步。
“你奶奶这是怎么想的,要跨一个辈分传位!”
堂内还坐着一个年轻人,他即是男人的儿子,唐乐。
他不紧不慢地说:“行了爸,不就是个职分吗,非要争抢吗?”
“唉,你年轻,哪里懂得这些道理!”
“实在不行我还有一个主意呢。”
“哦?说来听听。”
唐乐贴近了男人,耳语了一阵。
男人沉思了一下,说:“好,那就由你来做了。”
一个狠毒的计划,就这样在唐家展开了。
事情也如同唐璜正在读的小说中写的一样:好防佳节元宵后,便是烟消火灭时。
转眼之间元夕已到,唐乐正谄媚地迎接一个家族底蕴更加雄厚的公子。
唐璜虽然不怎么参加同阶级间的社交,但她玉洁高雅,知书达理的名声早已传播开来。因此也有不少爱慕着她的同龄人。
“唐乐,你说的这事可为真?”
“我怎么会骗您呢!我堂姐在元宵节从来不出门,应该是为了看她那些书吧。”
“我……上门拜访的话,会不会有些打扰到她了?”
“都帮您想好了!我亲自买的药,放在她晚饭里了”
少年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但却没有显露出来。
“什么药?”
“那种可以调节你们之间的气氛的嘛。算来时间也快到了,错过了这个机会可就没有下次了哦。”
少年思忖着,“那你带我去吧。”
唐乐把少年领到唐璜的院门前,说了几句客套话就离开了。
“等事成之后一切道路就推平了,等到时候可不要忘了我的帮助哦!”
他暗暗摆了摆头,然后轻敲了下那扇红红的大门。
很快,脚步声渐近,然后便是清脆的声音传来:“请问您是?”
少年简单介绍了下自己。
“另外,不知道可否进屋聊聊天呢。”
“既然是客人就请进吧。”
大门就这样地开启了,少女带着一副思索的表情,他不禁看呆了,这还是自己第一次离唐璜这么近。
“哦,是在那个聚会上见过你吧。”
“……是的,你很喜欢读书吗?别人都出去看花灯了,你不感兴趣吗。”
“读书?算是吧,另外也会练剑。至于花灯,我自己一个人看也没意思吧。再者你不也是没去看吗。”
两人走入里屋,旁边的架子上摆放着一柄泛着寒光的剑,不过少年的神情却没什么变化。他本来就对唐乐的计划感到鄙夷。书桌上点燃的灯火飘曳着,为这里添加了一丝迷蒙的氛围感。
“其实,我有事情要和你说。你可能被下药了。”
“什么?”
“你堂弟和我说的。我有学过一阵药剂,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靠近闻一下吗,这样方便我去为你配解药。”
唐璜看向认真的少年,有些不知所措:“啊,那个……为什么会给我下药啊。”
“据他说是想让咱们两家成为亲家,以此在我面前邀功吧。但是他的手段很卑鄙,我也是刚刚才知道的,所以打算先给你配药。”
她听后不自觉拿手指卷起了头发,眼前的少年似乎不是那种要乱来的人,而且体内好像真的有种什么感觉要传来似的,于是警告说:
“那……你靠近点吧……你要是乱来我可会不客气的!”
“当然了,虽然我喜……反正我肯定打不过你呀。”
少年缓缓地走上前,把头靠近唐璜的颈部,轻轻地闻了一下。抛去一个少年此时应该有的那些感受,他在发现不对劲之后,神情渐渐严肃起来。
“不对,他下的是蝎毒。大漠狂蝎??!”他惊叫起来,“剂量很大啊!这东西发作之后后果很严重的,你们家族有矛盾吗?这是要害你吧!我必须快点回去取药!”
唐璜还有些困惑,喊住了少年。
“等等,这毒效是什么?”
“透支体力般的发狂和力量暴涨,大概会做出很暴力的行为吧。啧,你真的会剑法是吗。我都不知道这是要害谁了。”
语毕,唐璜感到自己如同被大海中的漩涡卷入了,想迈出的脚步变得不稳当,趔趄了一下。
“完了,要发作了吗?!唐璜,清醒一点,坚持住啊!”
她的呼吸渐渐急促,低着的头没有再抬起。
“放着你到街上搞破坏肯定不行,对不住了唐璜小姐,我可以封住你的荣灵通路吗。”
“我……没有荣灵……但也足以杀人了……你快跑……”
“抱歉,真的想不到唐乐会用这种卑鄙的计谋。不过我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解决目前的困境了,但我想他一定是想让你犯下什么错误然后名誉破裂吧。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有陪在你身边了,我会帮你调控情绪,疏导暴力的去向……一定会没事的,相信我!”
唐璜迅速行出步法,就来到了剑架前。她一把持起剑,跃至庭中。身上的衣服对于运动来说略显宽大,但却在这种运动中衬托出一种舞蹈的美感。
剑式一。
她伶俐地划出一剑。没有荣灵的加持,但也带有不小的威力。空气猎猎作响,少年连忙追至庭院里,冲着唐璜喊。
“千万不要让剑坏掉啊!这把剑现在就是你的力量出口,一旦坏了你就会开始用拳头宣泄这种狂暴的!”
“不要砍这棵树!剑会断掉的!”
唐璜回应:“才不会呢,这可是我母亲送的!”
唐璜面前的一株老树应声而断,重重地砸向地面。这也是承载了她许多童年回忆的一棵树,但此时却不得不砍在它的上面。
剑式二。
少年句句提示的话语传来,让自己仍能徘徊在失去理智的边缘。
三极送给唐璜的剑相当锐利,将她的力量发挥到了极致。蝎毒的药效就在这一剑剑中衰退着。
屋顶上突然有一丝轻响,但专注的二人都没有注意到。
随着剑式一招招的使出,她也变得越发平静了。
“唐璜,你真的好厉害啊!”少年的眼睛闪动着,看完她的剑术,便萌生出无数的想法来。他想走近一点,犹豫了一下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不要过来!屋顶上的人,该下来了吧。”
一个人影应声而落。少年惊讶地捂住了嘴,果然唐家内部有着什么纠纷吗。
“真不愧是大小姐,居然连这种药都能扛过来。不过你不会觉得我们没有后手吧?”
地上传来草木和甲壳摩擦的声音,一只通体黑色的蝎子蜿蜒着向前爬行。
唐璜脸色变得铁青,她想举起剑,却发现自己力量已经透支,一时间无法行动了。
少年悄悄地向院门处移动,一道波纹凭空出现,拦住了他的去路。
“当然,我们可不会直接要了你的命。如果唐大奶奶查起来,那可会出大乱子。但是把这个少年杀了,你一定会直接被流放吧,哈哈哈哈~真期待啊,公子。你家里人知道你死在唐璜手里的话会有多生气呢?”
蝎子的速度很快,溜到了她的肩上。
“唐璜——!快甩开这蝎子!”
可是少女的表情却渐渐消失了,眼睛中的血色浓了起来。蝎子在她的肩上挥舞着两只螯,显得有些得意。
有一刻她的眼神又恢复了清澈,迅速捏出了剑诀。
唐璜的记忆到这里便戛然而至。
自己最后想用尽全身的力气,使出那招燕返,取下这陌生人的性命,并让自己虚脱,少年也会安全下来。
可是。
醒来的时候,自己提着剑,贯穿了少年的胸膛。少年眼睛已然闭上,嘴角溢出了一行鲜血。
陌生人和蝎子早已不见踪影。
一股巨大的悲伤也贯穿了她。她埋下头,眼泪滴落在少年的脸上。
对不起……
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吗。对不起……对不起……
“呜呜……啊啊啊——!”
自己一动也动不了,门被震得发出巨响,她却依然没有抬头。
直到自己被巡逻的官兵们带走。
“这是,薛公子?!”
她这是第一次知道少年的姓氏,然而事情很快就到了走法庭的地步。对方的家庭似乎还用什么手段加快了这套流程,为了避免串供,加之对方为了减小名誉损失而使出些手段,自己在流放的途中没有见到她想见的奶奶。
(二)
熟悉的痒意传来。
“喂,怎么又拿狗尾巴草戳我……”
“你醒啦!”少女欢快地笑了。
右手又传来了实实在在的感受,看来已经长好了。
“嗯……”
“怎么啦,你好像不太高兴呀?”
“我……又杀人了……”
“又?”
“我之前就是因为杀了个贵族公子才被流放的……”
“看不出来哎,我猜你肯定有其它理由。”
“算是吧……但想起来还是很难受。”
唐璜屈起膝盖,双手环抱起来,把头埋在里面。
一股重量压了过来。
“你……!”
少女趴在她的身上,把她推倒在地,盯着对方的眼睛,认真地说:“你不相信自己所做的决定吗?”
“倒也不是啦……”唐璜侧过头,有些害羞了。这灵族怎么做事这么直接……
“我相信!”
“哎?”
“我相信你不会做恶意伤害别人的事!”
唐璜张了张嘴巴,看向眼前的少女。其实少年的死还是怪不到自己身上的吧,若总是因为一些这样的事而沉郁下去,又怎能成长起来!
“谢谢你……先不说这个啦,我昏过去多久了?”
“七天。你这次身体透支得太严重了,还断了一只手,就用了长一点的时间……”
唐璜猛地望向了龙血花,那顶端的花苞几乎要全部绽开了。
“还有多长时间开花!”
“嗯,大概就是今晚了。”
她带着复杂的眼神看向少女,有些不知道要说什么。
少女摆了摆手,“不要这样看着我嘛……最后的时间,让我们分享分享记忆吧!”
……
“对了,这几天没人来过这里吧。”
“当然啦,我在你身上感到一股时空巨龙的气息,既然有他愿意帮忙的话,一切就都没问题了。”
原来那紫色龙爪的背后,也是实力无比强大的存在啊。
“不过他为什么愿意帮助我呢?”唐璜把自己战斗的经过讲给少女听。
“嗯……你记不记得在我语言未通时,你曾问我龙血的事?今天我可以把它讲明白了。”
两人紧紧地靠在秋千上,注视着龙血花。
“在兰汐卡大陆上,最多只能同时出现四头掌握极端力量的巨龙,也就是说,只有一头巨龙逝去,才会有下一头的出现。所以时空巨龙可能是想保住我们这支吧。”
“那如果没出手保护呢?或者遇到了什么意外,岂不是会让巨龙越来越少?”
“不会的,限制巨龙数量的根源在另一种花上——望原荟。望原荟接受花粉,作为诞生新的巨龙的起始场。而靠两个不同的花种来生殖的方式导致巨龙之间并没有血缘关系,一株龙血花的花粉可能会导致多个巨龙的诞生。”
少女顿了顿:“我只告诉过你花开之后我便会消失,让我重新说说这是怎么回事吧。龙死后之处,血液浸入地下。唯有这种龙血花,扎根极深,亲和龙血,能将其作为自己的养分。正如你所见,它的花朵部分鲜艳,那便是仅有的龙血所汇聚的地方,待到花完全盛开之后,花朵就会融化为龙血,再度散入天地,这也是巨龙彻底消失于兰汐卡之上的象征……
“我随着龙血花而出现,既负责保护花,又负责引导荣灵之力,在花盛开时助它传播花粉。在世界的某一个地方,会有一株凝聚着当地属性与力量的望原荟等待着接触花粉,最终诞生出一条具有新的力量的巨龙来。望原荟是因为天地间缺少了巨龙这种“位置”才得以孕育的,所以也有数量限制。怎么样,大自然很奇妙吧!”
说到这里,她骄傲地抬起头。
“我,商艽,即是花药的主人,肩负着将花粉传播开来,保证新巨龙的诞生,维护天地平衡的重任!”
唐璜看到对方没有因即将分别而表露出什么伤感,不禁把少女揽过来,揉了揉她的头。感受到真切的触感后,之前的烦恼也都烟消云散了。现在最重要的可是珍惜这最后的欢乐时光啊。想到这里,唐璜开怀大笑起来。
被唐璜摸着头的少女并没有躲开,只是扭头看向她。
“你笑什么?”少女好奇地问。
“你说你是花药的主人,那你不会是雄性吧。”
“没错哦。”
?!
“要是从你们人族的植物学来看,事情确实是这样没错。”“少女”依然用清脆的声音说。
“呃——”唐璜停下了手,一时不知道做些什么。
这下轮得商艽笑了。
“哈哈哈……你看你!逗你的啦,我没有性别的哦。上面也说了嘛,靠花生殖并没有血缘关系一说,花粉只是一种生命力的象征,不带有巨龙生前的任何东西!古往今来,一切巨龙死后诞生出的龙血花的花粉都是同样的。”
“好你个商艽,都学会说假话了,看我不惩罚惩罚你……”
少女从秋千上跳下来,唐璜也作状要追,她们在来回间笑得更开心了。
(三)
月夜。
经过了一天的嬉闹,两人重新坐在秋千上。
“所以,你们人族悬赏的龙血倒底要多少,报酬是什么?”
“怎么了?”
“反正开完花之后,花瓣也是会化为龙血的,不如你把它拿走吧。巨龙把绝大部分物质都返还给这片天地了,这点龙血也没什么要紧的。而且人族把它用了后也是最终要还回到天地的,所以给谁用不是用呢!”
“哎?真的可以吗?”
“当然啦。”
“我……当时昏倒用了多少?”
少女迟疑了一下,犹豫着说:“啊……那个,不是我打击你啊……其实你两次加起来共用了一滴半。不过如果是救一些……比你实力强的人的话,就会用的多一点。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一瓶龙血换十个赦罪资格。你提醒我了,当时我还觉得这‘一瓶’说的很模糊,可官榜又不太可能犯这种错误……”
商艽诧异起来,“你们人族怎么知道这么多东西,又是方向又是储量的……那也好,这不正是预示了你会把它带回去吗。”
“人族里面有很多厉害的存在的——那我带它回去吧,这会帮我很大忙的。你知道吗,其实我有一个心愿还没对你说过,那就是再见奶奶一眼。现在,这一切事情都仿佛告诉我,我真的能办到。谢谢你!”
“我说过吧,我相信你能实现自己目标的!别忘了到时候代我向奶奶问好。”
“你不说我也会的……那个,能认识你真好。”
她们没有再说话,直到月亮正悬在头顶,龙血花的形体越来越挺立了。
“好了……真的要告别了。再见,请待在这里注视我吧。”
“嗯……”
商艽从秋千上走去,站在龙血花的前方。她把眼睛闭上,伸出右臂,停在身前。短发无风自飘,一抹浓厚的绿意在手掌前凝聚,发出比月光亮得多的光芒,照亮了一大片地方,有她自己,有龙血花,还有那似乎小了些的巨龙。
她低吟起来:
我们并非为死而生。
不息的当下中亦存有无数的奥秘。
花瓣彻底绽开,露出其中鲜红的花丝与花药。
如同无数微小的祈天灯,花粉在少女手中光芒的照耀下静静地升上天空。不远的巨龙,忽也覆盖了一层淡淡的光辉,开始发生细微的震动。于是,同样的光点开始从巨龙身上剥离,或是伴着花粉而行,或是汇入少女掌前的光团,又或是散入四周,闪烁了这夜晚。
巨龙也越来越小,可光点剥离的速度却更快了。它们甚至聚成了更大的光团,向山外飘去。
花上的花药开始掉落,因为花粉已要全部散尽。
少女掌前的光团消失了,她睁开眼,回头看向了唐璜。
唐璜早就坐不住了,少女的仪式一结束,她直接用上了荣灵,重重地踏在地面上而奔来。
“别忘了把花瓣摘掉——”商艽对她招招手,露出了那天真而灿烂的笑。随即她转身,无数的光点从龙身上冒出来,如同塞外的大雪般疯狂飘散,遮住了一切。
“商艽!”
唐璜举起手臂挡在眼前,边冲刺边用力地喊着。
等光点消散,她四下张望。
却只见到龙血花低垂下去,如同要淌下鲜血一般,泣出了露水。熟悉的巨龙和少女都已不见,身后的秋千传来“吱呀——吱呀——”的声音。
“明明约好不哭的……”她抬头,清朗的月光打在了脸上。
(四)
整个部落的人都惊讶地看着服务台前的小姑娘。
“龙血。”
她简单地说了一句。
台后的人接过那个用石头掏出来的瓶子,把木塞子打开,顿时倒吸一口气。充盈的生命感让他的精神甚至为之一振。
“稍等,小姑娘。”
说完他就跑向了连线台,给兰兰城内的负责人通了个信。
众人小声地议论了起来。
“怎么感觉这小姑娘有些眼熟?”
“是私榜吧,谁疯了敢悬赏这样的人……”
“一个人拿到龙血?怎么做到的?”
她倚着墙,等着负责人的到来。
所谓拾荒部落,就是城市里的部分罪人,会被驱逐到南部的荒地外。最早的这些人建立了拾荒部落,但实际管理层人士还是由兰兰城政府委派的。大概是为了从广阔却危险的大陆上收集那些有价值的物资,部落建立了悬赏榜机制。
“这个机制真是冷静而有效呢。”
……
一路回到了兰兰城,周围的景物还是那个景物。
但心境的确变化太多了。
她会先去拜见下天师,接着便是回家。
“哦?小姑娘可真是不简单啊。”
天师为她的茶杯倒了些沸水,唐璜恭敬地行了礼。
“你身上竟同时有两头龙的气息。当然,我无意打听其中细节,所以,你是因什么罪被流放的?”
“……杀人罪。”
“嗯……你是一周前被流放的吗?”
“不是……是上元节之后的那天。”
天师又问,“可为什么你身上只有新染的血气?”
“嗯?”
“可以为你推算一下吗?我的判断应该没错……。”
“当然可以了,您请。”
唐璜知道眼前的人有大手段。她想起了那官榜上那精确的“西南”和“一瓶”来。
老者把她的烫杯水向一旁泼去,水在地面上流动起来,一片片阴影迅速舞动着,组合出复杂的符号来。
他看了看那些繁杂的符号,皱了皱眉。
“你被陷害了。”
唐璜望向远方,显得有些出神。不论如何,她都已然沾上了同族的鲜血。同时,少女的话语又萦绕在她的耳畔。
“……无所谓了,能在这混沌的世上活下去,本就需要付出代价。”
她的经历让她明白,剑刃所斩断的,不应只有前线的敌人。邪恶之事本不局限于战争之上,自己的同族之间,原来也有那么多相互残害的事,而实力弱小者,只能遭受恶意的践踏。这些,都是她曾经在家中封闭着所了解不到的。
刚刚派出去的人过来说,奶奶还在,但是最好快点回去。她激动起来。
“啊,对了。”老者这次将茶倒入杯中,唐璜按下心情,喝了一口,有一抹清新在体内弥散开来,仿佛身上的疲惫都要被洗去了。“见你主要是想说这件事,你是要去前线吧,等你的事情办完了,我可以把你安置到桃夭将军那里。既然你的消息已经带到了家里,就快点回去吧,别让他们等着急了。”
……
马车飞奔,蹄子踏过的地方扬起了高高的尘土。临走前,天师又帮了她一个很大的忙:亲自托人把当时的案子定为疑案。这下由专业的人士来负责,很快就能弄明白情况了。有法律角度的证据,也方便自己行事。不过尽管自己是遭受了不公,她也不愿用剩余的赎罪资格放纵自己,亲手血刃害了自己的族人。
“不想杀了唐乐报仇吗?我还真是奇怪啊。嗯,剩下的资格……恐怕有类似的经历的人不只我一个,到时候再差人打听打听吧,送给他们也是不错的……”
唐璜喃喃着。随着离家门越来越近,她把这些事都从思绪中清空。当下,终于迎来了这一重要时刻。
马停下脚步,门已经打开,许多熟悉的面孔都出现了。有的人面色并不好,有的人对于唐璜的归来感到非常喜悦。
她皱了皱眉,平日里家中不应该有这么多人:作为名门,家里很多人都有职位在身,甚至连应该此时在外地任官的人都出现了。
“太好了,唐璜!咱们别的先不说,快进去看看老太太吧!”
听到这位熟悉的阿姨的话,她突然想明白了。众人为她指引,她一路奔向奶奶的卧室。
奶奶!”
榻上,老妇人的身形已比从前瘦弱得多了。听到了孙女的声音,她黯淡的眼神一下子点亮了起来,看向了门口。
“好啊!好啊!快过来让我好好看看你!”
两人激动地拥抱起来,女孩的眼里盈满了热泪。
“你这丫头,在外面受委屈了没有?呵呵,真够闯荡的,倒是有几分三极的风采……”
“没有没有,谁敢欺负我呀,奶奶你看,我觉醒荣灵了!”说完,她擦了擦眼睛,兴奋地亮出自己腕上的符号。
“嗯,真好!吟吟哈,早就知道你有出息……”她摸着孙女的头,欣慰地笑了。
周围的待女在老妇人的示意下退出了内屋。
她们聊了一阵,老妇人突然咳嗽起来。
“咳咳……”唐璜连忙扶住了奶奶,休息了一下之后,老太太轻轻说:“哎,你也看到了,大家都担心我这个老人,各自从远处回来要看我。但让我最开心的,就是你也平安地回来了啊。”
说完,她把玉制的家主印掏了出来。
“当初的诺言依然有效,来,孩子,这个给你。”
唐璜严肃地接过,她知道自己接下来应该如何表现才是最好的,尽管她对于这所谓的世家已是无比失望。
“放心吧奶奶,我会把这个家引上正路的。”
老人露出满意的神色。她那满头的白发似乎更亮了些。
“给奶奶讲讲你在外面的故事吧,刚刚大家可都在夸你是个了不起的人呢。”
“哎嘿嘿,了不起这种话就算啦。不过这段经历真的很有意思,我本来也是要和您讲的。我在这段旅途中认识了一个朋友……”
听完唐璜挑选着讲出来的故事,奶奶啧啧称奇,又有些心疼地摸了摸孙女。
“好了,剩下的就交给你了。奶奶有些困了,把大家都叫来吧。”
“嗯。”唐璜忍住了眼泪,唤了一声外面的侍女。
众人很快涌来,把屋子占满。不知道是谁提出来一个建议,于是,由唐璜领着,哼唱声在屋中环绕起来:
春天的鸟儿呀,夏天的蝉;
秋天的小路上,冬天的山。
奶奶牵着我的手,
走过阳光闪闪,明星灿烂……
在接下来的几天,她把家内的事交代清楚,又领着一批愿意追随她的族人,去找了天师。
至于唐乐一支,在各方压迫下讲出了当时的真相:
昔日唐璜的燕返由于身体透支后力量太小,被陌生人轻松握住了剑柄。随后把剑塞入昏迷的唐璜手中,捅向了少年。司法判断杀人者为那个唐乐雇佣的人。
唐璜听到事情经过后,突然沉默了起来。她的思绪似乎飘向了远方。而事件牵连的人都按流放判罚。
天师从门后出来,对她微笑着。
“正好我也要出发了,那就一起吧。”
“您也去?”
“嗯,你拿到的龙血我也要带过去。只要人族各自做好份内的事,我们就还有希望。”
她在出城前,登上了高高的城墙,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养育了自己的地方。
“商艽,我真的能做到吗?”
满城在阳光下微微颤动,那漫天的花粉又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世界如此残破,却也在一片废墟抽出了新生的萌芽。
少女仿佛出现在她身侧,告诉她要相信自己。
“嗯,我走了。
“再见。”
——(完)
梨子谨以《花药》篇献上,祝愿看完这篇文章的您能有自己的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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