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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朵花的葬礼

花匠小妙招
2024-11-07 09:32

宝贝，今天我参加了一朵花的葬礼。
那是下午4点过后的样子，我躲在那个房间厚重的窗帘后面，窥视着她的生命一点点流逝掉。我以为人总不能一次性的把自己毁灭，可是她做到了。她用在路边摊买来的廉价刀片，在手腕上弄出一条血肉模糊的长廊。一刀毙命。
宝贝，你读过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么？你相信故事里那些古灵精怪的传说么？但是今天我就见到了那条会蔓延着会拐弯的血河，就在那个房间。它们从她的手臂处大河决堤一样喷薄而出，然后跑到我的脚边对我招招手，转身从20层高的阳台上纵身一跃，就消失在这个喧嚣的午后。楼下依旧人潮汹涌车水马龙，下棋的下棋聊天的聊天。没有人注意到有一条生命的河水正在街上奔流。是呵，每一天，在从这个世上来来往往的人那么多，他们怎么能一一缅怀？
今天的阳光非常的好，全然的金色舒展地洒在她的床单上。她释放出的血液避开了床单。床单很白。她赤裸着躺在那里，身体一点点变凉，皮肤却依旧新鲜光洁。我记得她说过，生来的时候全然崭新，死去的时候也要一无所有。不然对于这个世界如果我们总有亏欠的话，那就永生永世都跳不出轮回的圈套了。
我听到她的呼吸渐渐微弱了，于是从窗帘后走了出来，房间里有淡淡的花香。一边的播放器还放着她爱的那首民谣。她刚刚洗过了澡，头发上还有洗发水的味道。入秋了，空气里已经有些微凉。我用冰冰凉的手替她盖上了被子，希望她在前往彼岸的途中不会觉得寒冷。我还看到了在旁边的写字台上有一封写好的信。是写给父母的。她说，他们没有给她选择出生的权利，请那给她一个毁灭自我的权利吧。她说，很多时候她笑着笑着就看到整个世界在面前突然的倒塌了。她被困在废墟里，没有出路。
她还说，枕头下面有两个封口了的信封。一个给他，一个给朋友们。如果他很忙的话，就打电话给他，他的电话是135xxxxxxxx。如果他不在这个城市的话，就寄给他，他的地址如下。如果他不在这里也不在那里，那就烧掉好了。看不到她爱他至死，是他的不幸。
其实中午的时候我就知道会有事情发生。她从街上回来以后就坐在客厅的椅子上一言不发。目光涣散。表情空白。那时的阳光正好，映照着她新剪的发梢挺拔而俊俏。她伸出手去抚摸着在架子上放了好久的那把吉他，然后擦去上面的灰尘，调好弦，伏在琴箱上轻轻的拨弄起来。我以为她将要小声啜泣起来了，然而她只是翕动了下鼻翼就把琴放回了原处。
我知道她一定又在哪里见到他了。这把琴的主人。昨天，或者前天晚上的某个酒吧。今天早上的某个街道。或者，或者只是听到了相似的声音，看到了相似的背影吧。
然后电话响起，她看了看号码，懒懒的接起，有些不想作答。我听到电话那端的人声调很欢乐很吵杂。我听不清他在讲什么。而她只是佯装激动地一遍遍说真的吗真的吗？真好真好。
我知道那是假装的快乐。她真的幸福的时候只会安静的坐在那里，暖暖而骄傲的扬起嘴角。
然而幸福到底是什么呢？她有许多热情懂事的朋友，有勇敢忍耐的父母，内心亦还残存着些支离破碎的爱。但是她常常在我面前坐下来说，她的世界是个空房间。她只是想在那房间里放上一扇大的落地的窗户，再放一盏长明灯。这样，不管昼夜，房间里都会有光亮了。哪怕那只是一寸的温柔光线呢。
有光，就还有希望。
宝贝，你相信么？音乐其实是把双刃剑。有时它可以像吗啡像阿司匹林一样止痛，有时却可以把人从悬崖上推入深渊。我看着她在CD架子上翻出喜爱的那张民谣放进机器，然后回到客厅里的那个椅子上。光线在窗前肆恣的飞舞，阳光照得我们都很温暖。时间突然就变的格外漫长了。我以为我们就要一直坐在这个暖洋洋的午后，不再有夜晚，不再有冬天和寒冷，不再有冷冰冰的匕首狠狠的扎进我们的心脏。不再绝望亦不再悲伤。但是……但是西斜的太阳带走了那旺盛的光辉，周围的空气像没有了生命的身体那样慢慢变凉了。
那是一张百听不厌的专辑。有恬静的吉他和温柔的提琴。有小孩子的对话和女子的轻唱。Help,Help。他们喊。Suicide is painless。他们唱。
我不知道过了多久。几分钟。也许几个小时。也许几个世纪。也许几世轮回。她突然推开椅子起身，开始脱衣，放水，洗澡，写信。然后我退回到那个房间的窗帘后面看着她从抽屉深处找出那个有些锈渍的刀片。看她拿它当画笔在她的光洁的皮肤上作画。看着她转过头望向我，眼瞳清澈，目光洁净，像个恶作剧小孩子那样微笑着伸了伸舌头，然后闭上眼睛不再忧伤地睡去了。
于是，我看到了那朵鲜红色的花朵瞬间的开灭。用尽了此生最后的气力，只求那惊鸿般的惨烈，烟花样的繁华。宝贝，我们都知道的，唯有死者永远年轻。对吧？所以，待我走近时，看到的是那个有点满足的表情凝固在她的面庞上。
然而在那花朵般年轻的面庞上，我看到了我散落在额际的碎发，我的退了色的唇，我不再翕动的鼻翼，我再也不会睁开了的眉眼。还有那我曾经亲吻过的我眼角的泪痣。
宝贝，就到这里吧，我该走了。因为我已经听到了身后的敲门声。
上帝说，宝贝，欢迎回家。
by 莫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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