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一 云贵地区出土植物遗存遗址位置图
本研究衡量作物组合中不同作物重要性的指标有四种:作物在全部植物遗存中的百分比、作物在全部农作物中的百分比、出土概率和作物的千粒重产量比例。考虑到本文讨论的遗址大部分属于混合型作物结构,作物组合包括大粒型的稻、麦,也有小粒的粟和黍等,仅用百分比不足以客观评价不同种类农作物的重要性,因此还计算了千粒重产量比例,以确保数据的可对比性。千粒重是以克表示的一千粒稻谷的重量,以克为单位。在农学研究中,它是体现种子大小与饱满程度的一项指标,是检验种子质量和作物考种的内容,也是田间预测产量时的重要依据[6]。使用种子的千粒重比例作为衡量作物重要性的指标,可以相对公平地衡量不同大小的种子在粮食总产量中的比例。千粒重产量比例的计算[7]表达式为:图二 作物占全部植物遗存的百分比
图三 作物占全部农作物的百分比
图四 作物出土概率
区域内出土的小麦遗存全部分布在云南省境内,最早出现在海门口遗址一期(公元前1600年),但所占比例较小,直到春秋时期,小麦才逐渐在云南地区趋于稳定,并在滇西北、滇东等地的作物组合中占主导地位。大麦和小麦的出现时间相当,几乎同时出现并在遗址中共存。但二者的重要性差异较大,大麦在遗址中多为零星的发现。从作物的千粒重产量百分比(图五)可以看出更加显著的作物组合变化趋势,其中公元前1400~1200年前后是云贵地区作物转型的关键时期。在此之前,先民经营的是稻粟混合型农业,其中稻占据绝对的主要地位。粟的数量虽然多,但从产量上来看,地位远不及稻。在公元前1200年以后,随着小麦的出现,作物结构转换为稻粟麦混合型,在海门口遗址晚期以及滇文化遗址中,小麦成为先民的首选作物。相比粟、黍等小粒型作物,云贵地区先民更倾向于选择稻、麦等大粒型作物。图五 作物的千粒重产量百分比
二、其他植物遗存(一)根茎类作物遗址当中不同植物遗存由于自身的结构、属性等因素,在炭化过程中被保存下来的几率也不尽相同。此外,植物遗存还受到后期埋藏环境的影响,因此我们在考古遗址中所获取到的植物遗存只是古人对植物资源利用情况的冰山一角。由于诸多原因,许多可食用的植物遗存并未从考古遗址中被发现,这样的植物遗存被希尔曼(Hillman)称为“消失的食物”。而这类植物遗存在遗址的食物资源消费中可能也占有一席地位,例如根茎作物。1952年,美国地理生物学家索尔(Sauer)提出了一种假设,即无性繁殖的作物栽培(指芋、薯类作物和香蕉、甘蔗等)可能早于谷类作物,最早熟悉此类作物者并非使用石片或石叶的草原猎人,而是使用石斧、在森林地带定居、主要依靠鱼、贝为生的民族[40]。位于云贵地区东侧的桂林甑皮岩遗址,是一处自旧石器时代向新石器时代过渡并一直延用至新石器时代中期的遗址。遗址的浮选结果显示,自距今12000年至距今8000年,块茎类植物都为遗址的居民所利用。但是考古遗址当中浮选出的炭化块茎大多形状不规则且可鉴别的特征不明显,所以很难做进一步种属鉴定。研究者认为,块茎类植物靠自然力进入遗址文化堆积的可能性较小,而且大多与可食用植物有关,因此很可能是古代人类的食物来源[41]。云贵地区目前仅玉碑地遗址发现5块块茎[42],白羊村遗址发现3块未确定种属的块茎[43],其他遗址暂未见块茎类遗存的报道。但刘鸿高等在滇西北地区的植物微化石研究表明,以石岭岗遗址为代表的滇西北地区青铜时代遗址居民存在食用根茎类植物的行为[44]。《管子》《史记》《氾胜之书》《四民月令》《齐民要术》等农书中都有关于芋、种芋的记录。《艺文类聚》记载:甘藷“似竽,剥去皮,肥肉白,南方以当米穀,宾客亦设之,出交北。”[45]交北依汉代的州置,就在今天的西南和华南地区。其中的“甘藷”应当是指薯蓣。《山海经》:“又南三百里,曰景山,南望盐贩之泽,北望少泽,其上多草、藷蓣……”[46],薯蓣是山药的别名。山药起源于亚洲、非洲、美洲的热带、亚热带地区,中国是山药的重要起源地之一,也是重要的驯化中心。而云南、四川、贵州以及华南两广地区是我国山药分布的中心区域,同时也是当今我国芋类种质资源最丰富、栽培面积最大的地区[47]。根茎类作物的栽培较之农作物来说可操作性更强,无需种子,只需部分块茎即可,且根茎作物产量较高,对于先民来说是比较理想的食物资源。虽然目前云贵地区发现块茎作物的遗址较少,但结合周边地区的考古证据以及文献记录来看,云贵地区先民食用根茎作物的传统可上溯至新石器时代晚期。(二)杂草类在植物考古材料中,除了与人类活动关联最密切的农作物以外,发现种类和数量更多的是遗址中的杂草。出现在遗址当中的杂草,除了少数是因为自然原因被带入遗址的,其余大部分还是与人类的活动有所关联。目前云贵地区发现的植物遗存来自37个不同的科,其中鉴定至科的有17类,鉴定至属的有36类,鉴定至种的有66类。杂草种子遗存中种类最多的为禾本科,共有18个种属,其次为豆科、蓼科、莎草科等(图六)。禾本科当中大部分杂草都属于常见的农田杂草,例如稗属、狗尾草属、马唐等,这类杂草可能伴随作物一起进入遗址。图六 云贵地区主要杂草遗存类别
云贵地区杂草组合呈现多样化特点,数量上以藜属植物占据绝对优势,其次为十字花科、蓼科、莎草科、唇形科、禾本科等。野生果实类资源种类较多,包括悬钩子属、梨属、葡萄属、桃、酸枣、山楂属等,其中既包括低地植物,又包括山地植物。与平原地区不同,在云贵地区,山地植物的获取并不需要跋涉较远的路程,而是需要向周边高海拔地带扩张,其资源域不仅分布在遗址周边,还向海拔更高的垂直地带延伸。值得注意的是,豆科植物在云贵地区出现的频率较高,共有14种不同类型,分属豆科下的8个属,其中有8类鉴定至种(表一)。豆科为被子植物中仅次于菊科及兰科的第三大科,分布极为广泛,平原、高山、荒漠、森林、草原直至水域,几乎都可见到豆科植物。豆科植物的根部常有固氮作用的根瘤,是优良的绿肥,此外,有些豆科植物茎叶柔软、细嫩多汁、适口性好,常被用作饲料和牧草。表一 云南地区出土豆科植物遗存表向上滑动阅读注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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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李小瑞:《云南植物考古现状》,《南方文物》2016年第1期。
[10]同[5]。
[11]云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大理州文物管理所、永平县文物管理所:《云南永平新光遗址发掘报告》,《考古学报》2002年第2期。
[12]同[3]。
[13]云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云南通海兴义遗址发掘》,《中国文物报》2017年3月24日第8版。转引自中国考古官方网站 http://www./cn/xccz/20170324/57600. html,2017-03-24。
[14]耿德铭、李枝彩、张绍全:《昌宁出土新石器时代房屋和稻米遗存》,《中国文物报》1990年5月3日第1版。
[15]未发表材料。
[16]同[9]。
[17]云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等:《云南永仁菜园子、磨盘地遗址2001年发掘报告》,《考古学报》2003年第2期。
[18]薛轶宁:《云南剑川海门口遗址植物遗存初步研究》,北京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10年6月;金和天:《云南剑川海门口遗址植物遗存综合分析》,北京大学博士学位论文,2013年12月;Xue Y., Dal Martello R., Qin L. et al. 2022. Post -Neolithic broadening of agriculture in Yunnan, China: Archaeobotanical evidence from Haimenkou. Archaeological Research in Asia, 30:1003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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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贵州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四川大学历史文化学院考古系、威宁县文物保护管理所:《贵州威宁县吴家大坪商周遗址》,《考古》2006年第8期。
[21]赵志军:《贵州威宁鸡公山遗址浮选结果简报》,贵州省文物考古研究所:《贵州威宁中水史前至汉代遗址》,2006年,第44~4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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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阚勇:《云南耿马石佛洞遗址出土炭化古稻》,《农业考古》1983年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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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同[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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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贵州省博物馆考古组、贵州省赫章县文化馆:《赫章可乐发掘报告》,《考古学报》1986年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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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赵志军:《广西甑皮岩遗址植物遗存分析报告》,《植物考古学:理论、方法和实践》,科学出版社,2010年。
[42]同[28]。
[43]同[4]。
[44]同[36]。
[45](唐)欧阳询撰,汪绍楹校:《艺文类聚》卷八七《果部下》,上海古籍出版社,1965年,第1490页。
[46]袁珂:《山海经校注》卷三《北山经》,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年,第8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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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同[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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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同[8]。
[61]资料来自:云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官方网站“东川玉碑地遗址”词条,网址 http://www./view/ ynkgPC/1/6/view/795.html,2021-09-20。
作者:郜媛媛(西南民族大学旅游与历史文化学院)原文刊于:《江汉考古》 2023年 第6期责编:昭晣 韩翰相关知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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郜媛媛 | 云贵地区新石器至青铜时代的农业进程探究——以植物考古材料为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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