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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着意翻古籍一册奇遇黄山花——安徽省图书馆珍藏《笺卉》被誉为中国古代首部黄山植物志 —— 安徽党媒云

花匠小妙招
2024-11-10 19:28

300多年前初夏的一天,小雨过后,黄山皮蓬的山间云雾升腾,烟波浩渺,漫山遍野的深绿浅绿间,洁白无瑕的天女花到了花期。

如斯美景让居住在这里的画僧雪庄心醉。康熙二十八年(1689),雪庄由太平入黄山,居皮蓬,一住就是三十年。人生的后半程他走遍黄山的奇峰异岭,画尽黄山真景,也悉心描摹山间奇花异草。他画了一百多幅黄山异卉,色彩缤纷,婀娜多姿,美轮美奂。

歙县名士吴菘收集了雪庄所画的35幅黄山奇花异卉图并作了笺注,后来,刻书家张潮将笺注文字单独成册命名为《笺卉》收录进《昭代丛书》,流传至今。

又是一年初夏,在位于芜湖路上的安徽省图书馆,一部清道光十三年(1833)吴江沈氏世楷堂刻《昭代丛书》本《笺卉》被工作人员从古籍书库中捧出。在温柔的阳光下,书页被小心翻动,一个瑰丽多姿的黄山花世界重现于世。

雪庄花卉

隐居云海之间绘黄山奇峰奇卉

黄山奇秀,自古是群贤毕至之地。围绕黄山诞生了“新安画派”,其在中国历代画派中独树一帜,影响深远。雪庄就是“新安画派”代表人物之一。

雪庄是江苏淮安人,自幼出家,师从法洞宗南庵大依禅师,后沿江云游,康熙二十八年(1689)由太平入黄山,居住在皮蓬。皮蓬位于白鹅岭“四百阶”下峡谷右侧,沿着“仙人指路”所指方向,前行二里即至。皮蓬拥云披翠,景色绮丽,即便今天黄山游人如织,它依然是一处世外桃源般的幽静之地。后来徽州人汪辉在此修建“云舫”,雪庄的后半生就在这里度过。

“雪庄在黄山绘画30余年,与‘新安画派’领军人物渐江齐名。”安徽博物院研究员刘畅多年来潜心整理院藏明清画作,出版了《安徽明清绘画三百家》一书,对明清两代安徽地区三百多位画家的代表作品展开研究与讨论。他告诉安徽商报融媒体记者,雪庄的绘画题材主要是黄山真景和奇花异卉,用笔与渐江也多有相似之处,充满高古简洁之气,表现了黄山原始的静穆伟岸,以及鬼斧神工般的险峻奇异之姿,有如徽州版画的独特韵味。

雪庄黄山全景图

安徽博物院藏有雪庄绘《黄山全景图》,描绘了天都峰、玉屏峰、汤泉、莲花峰等大量今天依然为人们所熟知的景点70多处,从中也可窥见雪庄鲜明的艺术风格。

“新安画派”以山水为主题,雪庄的眼中却不仅仅有黄山的奇松怪石、险峰飞瀑,山中的奇花异草、山果野蔬,他也都细心观察,描摹成册。刘畅介绍,与渐江等清初遗民不同,雪庄生活的时代正值清朝趋向安定,逐渐进入全盛时期,人们的思想也在发生变化。安徽博物院收藏有雪庄《花卉册》6幅,雪庄笔下的黄山异卉采用工笔设色,写实而生动,犹如一件件植物标本,与当时流行的文人水墨画不同,抒发了他热爱生活、赞美自然的情怀。

册中描绘了木莲花、细香花、旺春花、海棠花、璎珞梅、珠冠花、绿桃、春桂、金丝梅、幽兰、桃花等,且赋诗咏赞。雪庄赞兰花“堪为君子交,非羡影双双”,赞桃花“疑是仙家种,蟠桃会上来”,赞海棠“四月花当盛,无香亦有情”……

他对木莲花(胡案:多指现在的天女花)和梅花情有独钟,安徽博物院藏《云舫木莲图》枝叶茂密、纯朴典雅,具有鲜明的写实风格。雪庄在画上题诗:“木莲今岁多情怀,夏月开过秋又开。似要山僧写香色,证明云舫有仙来。”传说雪庄曾在云舫边种植木莲花,对其观察细微,对木莲花的品质色香寄托着深厚的情感与垂爱。

雪庄云舫木莲图

笺注黄山奇葩一花一叶跃然纸上

民国《歙县志》卷十《雪庄传》记载,雪庄“名动四方,或荐诸朝,使者三返,强起至京师,不逾月,坚请还山。人闻其行,重之。时以衣粮相赠,则援笔写山花数种以报,千态百状,悉人目未经见者”。据说雪庄在黄山修行时曾绘黄山花卉百余图,大都作为答谢馈赠衣食之礼流散出去。他的画备受推崇,当地官绅皆以收藏雪庄的作品为幸事。

歙县名士吴菘,以举人授中书,其后参加了五次会试都没被录取,于是绝意仕进,潜心研究经籍,工于诗歌。他收集了雪庄所画金缕梅、撚蜡、旌节花、春桂、海罽花、璎珞花、蕡桃、山樱、夏兰、紫云花、蕊珠花、木莲、玉铃花、杜鹃花、石兰、查葡花、四照花、覆杯花、茉香花、琐琐花、仙都花、傲云花、绛颖花、山钗花、香蘐、鹅群花、美人菊、紫铎花、醉春花、叠雪花、海琼花、囊环花、蜡瓣花、紫霞杯、宝网花等三十五幅,并配以文字一一描摹其形态、色泽,记述其生长环境及物候特征,使鲜为人知的黄山奇葩跃然纸上。

省图珍藏的《笺卉》

明末清初,涌现出很多文人撰写的花木谱录,而《笺卉》里描写的都是平常难见的黄山奇花异草。吴菘在书中写道:“楚州雪庄师居皮蓬寝食芳葩,时携纸笔于幽崖邃壑间,貌形写照务得其神。余因为谱之,命曰‘笺卉’。殆嵇含之《草木状》、郑虔之《本草记》所未常载者也。”雪庄画出黄山异卉,吴菘则用文字描绘它们的精彩。

《笺绘》对撚蜡的描述

他写金缕梅“其色金,瓣如缕,翩反媕娜有若翔舞,春时盛开,望去疑为蜡梅”,生动描绘出金缕梅的色泽、花型、生长姿态。

他写紫云花,“云承日光皛皛然,壹视凝望停而不流”。让人不禁感叹:美若日光下的云朵,应有怎样的神仙姿态?

吴菘还将植物与其生长环境结合起来写,他写海罽花,“黄山故称云海,是花开时,遍覆石崖间,花不一色,浅深相错如绣,至铺满时灿然云锦矣”,三言两语描绘出漫山花海的绚丽。他写傲云花,“高干参天,花如菡萏,三夏盛开,涉秋仍馥,实如莲菂,叶亦饶香,云舫四周皆有之”。他写山钗花,“以形名之,亦曰碧股花,取香山‘钗茎抽碧股’之句也,开在夏中,树最小而多致……”

吴菘对花木的描绘既形象鲜明,又充满想象力,文字优美灵动,让人即便未见雪庄画作,也能在脑海中想象出黄山青绿苍翠、山花烂漫的美丽图景。

流传300余年有诗画还有“文创”

吴菘收集雪庄画作并对其进行笺注,名为《黄海山花图》,成书后,他将其中一部寄赠时任江宁巡抚的著名鉴藏家宋荦。宋荦是河南商丘人,康熙年间以父荫入仕,官至吏部尚书,加太子少师。

宋荦出身名门,博学多识,精鉴藏,工诗词古文。收到吴菘寄赠的书稿后,他非常欣赏,题诗《黄海山花图咏》绝句二十五首,包括金缕梅、撚蜡、旌节、春桂、海罽、璎珞、蕡桃、山樱、木莲、玉铃、杜鹃、石兰、查葡、覆杯、仙都、傲云、鹅群、叠雪和囊环,每首诗前还节选吴菘笺注内容修改成疏。

题诗之后意犹未尽,宋荦又请制墨名家定制了“黄海山花图咏”集锦墨,量身打造“周边文创”。今天苏州博物馆藏有一套《黄海群芳图墨》,共20锭,让人们得见清代“高端玩家”定制文创的奢华精美。每锭墨的正面刻绘折枝山花图案,栩栩如生,花名填金题字,优雅端正。另一面则根据不同的花名各题五言绝句一首,诗后还有“宋荦”“漫堂”及“漫堂宋荦”款,后镂填金小印,精致非常。

宋荦不仅身居高位,还是当时颇有盛名的鉴藏家,他的鉴赏让《黄海山花图》声名远播。清代小说家、文学家、刻书家张潮自宋荦处读到题诗,后又收到吴菘所赠图册,深感其笺注文字生动传神,将其收录进自己编纂的《昭代丛书》乙集。

《昭代丛书》是清朝私人选编的篇幅最大的丛书,保存了众多的典籍。从安徽省图书馆保存的清道光十三年(1833)吴江沈氏世楷堂刻《昭代丛书》本上可以看出,张潮对《笺卉》非常喜爱,特意为它写了题跋,他写道:“黄山诸卉予虽未见,然观绮园之所笺,诚有足令人爱玩而不忍恝置者也。”

植物资源宝库昨日“异卉”成今日“国保”

雪庄笔下的黄山花卉生动、写实,《笺卉》对金缕梅、旌节花、璎珞花、山樱、木莲等植物的命名和描述也十分科学准确,很多命名今天仍在沿用,足以作为鉴定植物科属的依据。近代商务印书馆出版的《植物学大词典》曾引用过《笺卉》中不少描述,可见其专业水准,《笺卉》也被誉为研究黄山花卉的首部植物学专著。

花卉专家、安徽省林业科学研究院高级工程师胡一民是黄山人,在“天然植物园”中求学,也曾在黄山脚下工作多年,与黄山植物打交道长达40多年之久。在他看来,雪庄画作与《笺卉》共同描绘的黄山花世界植物种类丰富,瑰丽多姿,包含多种黄山特有或珍稀野生植物。

“从画作中植物的形态和文字描述来看,雪庄最喜爱的木莲花,大多是指今天的安徽省重点保护野生植物‘天女花’,比如《云舫木莲图》。”胡一民介绍,天女花开花时花朵洁白,端庄秀丽,香气宜人,其形态与雪庄画作描绘基本一致。《笺卉》中描述木莲花“高柯成围,绿云参天,冬日不凋”“花与芙蕖无异,香散崖谷,惟房菂稍不类,其开以四月,山中无二本”。胡一民认为:冬季常绿的,应该是指正宗的木莲花。天女花不仅姿态美丽,也是今天值得引种和扩大人工栽培的优秀木本花卉。

金缕梅胡一民/摄

雪庄画作和《笺卉》中记录的花开时灿若云锦的海罽花,在胡一民看来主要指黄山杜鹃,其在黄山皮蓬景区附近都有分布。黄山杜鹃,即皖杜鹃、安徽杜鹃,1986年2月安徽省六届人大常委会第二十次会议确定皖杜鹃为安徽省花;2006年,黄山杜鹃被确定为黄山市花,是大美黄山一张美丽的名片。云锦杜鹃被誉为中国种类繁多的杜鹃中的佼佼者,也是中国特有的珍稀树种,它们均为省级重点保护野生植物。

覆杯花应为今天的灯笼花。“玉兰”神似安徽省重点保护野生植物——黄山木兰。幽兰应为今天的国家二级重点保护野生植物春兰,夏兰则是人们熟悉的蕙兰。紫兰应是国家二级重点保护野生植物台湾独蒜兰。金缕梅、四照花今天依然广泛分布在黄山的青山绿水间……

“雪庄在黄山居住了三十多年,对黄山植物和黄山地区的风土、文化应有长期深入的了解,他的画作有艺术的渲染,也准确抓住了植物的典型特征。”胡一民认为,雪庄画作与《笺卉》对研究黄山植物历史和安徽乡土植物有着重要价值。

“夫幽兰生于空谷,不以无人而不芳。”在为《笺卉》写的题跋中,张潮认为,黄山诸卉被雪庄、吴菘、宋荦诸人图画笺注、咏歌叹美、传名天下固然是幸事,但假若其不为人所识,也不影响其美丽:“亦惟有自安于山泽之间,吸云霞而滋雨露,断不因此而憔悴也。”

几百年的时光过去,画家、诗人、名士早已是过客,但黄山奇花异草依然自安于山泽之间,看日升月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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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山杜鹃胡一民/摄

今天的黄山是我国野生植物资源最为丰富、原始生态保护最好的区域之一,也是皖南地区动植物多样性保存最好的地区。胡一民介绍,据最新数据统计,黄山共有高等植物2385种,隶属244科,954属,其中以黄山命名的植物达34种。黄山分布国家重点保护野生植物共27科51种,占全省88种的58%;省级重点保护野生植物55科、75种,占全省128种的57%。

黄山的奇花异草如今不仅仅美在山中、美在诗画中,还在安徽建设生态强省、发展旅游经济中发挥重要作用。胡一民表示,在城市绿化、花卉种植、盆景及综合利用等方面,黄山珍奇植物都有巨大的开发利用空间,黄山木兰、木莲、灯笼花、黄山杜鹃等山野奇葩,正从幽崖邃壑走进大街小巷,走进烟火人间。（安徽商报融媒体记者刘媛媛王素英通讯员周亚寒资料支持/刘畅周继龙/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