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骨科 1.5w
*爱是永不止息
00
我讨厌台风天,直到在雨中遇到张真源。
01
阿妈应该是在某个台风天离开的。
这个猜测并非来自记忆中女人模糊的面容,而是每个潮湿夏末的台风天,阿爸对着泛黄卷边的照片发呆的背影。
窗外先飘起寡淡雾气,而后雨点坠下天幕,将青碧的树色抹成一汪流动的灰溟。
我爸就倚靠在天台边,铁栏杆在他胸口的白衬衫蹭出暗红的锈,像是从胸腔里流出陈旧的血。
我仰头看他和天色一般爬满阴霾的脸,雨水自他的发线连至眼角,他没说话,但风声替沉默的他悲鸣。
我想他应该很疼。
几岁的小孩儿要怎么理解失去爱人的疼痛呢。
我猜比雨滴进我眼睛里更疼。
阿爸也在某个台风天带我离开了福建,回重庆老家去。
从轮渡到汽车颠簸一路,嘉陵江的汽笛声悠长,我仰头看钢筋搭建的大桥,惊奇的喊阿爸。
阿爸是沉默寡言的人,平日只会静静听我吵闹,那日他却把我抱起在怀里,让我瞧见船尾绵延奔腾的滔滔江水。
他说,回家了耀文,以后叫阿爸要叫老汉儿。
“那叫阿妈呢?”我问。
我是说话不动脑子的笨小孩,阿爸难得主动和我多说些话,又被我一句话问回了冷硬的石头。
他没回答我,积雨云是厚重的灰,飘到我们头上,很有沉默的氛围。
不过很快我就知道了答案。
有个漂亮阿姨敲响了我们家的门。
重庆空闲多年的老房子灰还没拂尽,我穿着被我爸洗的发白的背心,傻傻站在门口看那个阿姨暗红色的高跟鞋。
高跟鞋的丝绒面被雨水打湿了,后面还藏着双黑亮亮的小皮鞋。
她踏着昏暗屋子里吱呀的电扇声走向我,回头冲身后的黑色小皮鞋喊真源。
“真源,来跟耀文弟弟打招呼。”
阿爸喊我,他低声说叫阿姨。
也许是去世的阿妈魂灵飘到我旁边点我脑壳了,一时幼年那些影影绰绰的回忆突然往脑子里涌,阿妈的拥抱,抚摸,柔软的手和微凉的发丝,回忆喷薄而出的架势太汹涌,像是告别前的最后一次回首。
原来回重庆后,要称呼阿妈为阿姨。
可我只有一个阿妈。
我没听阿爸的话,只生气地往外跑去。
门外的重庆下着瓢泼大雨。
穿小皮鞋的男孩手里攥着把滴滴答答的雨伞,他追进雨里横着伞柄拦住了边哭边用两只手抹脸的我。
——放开老子。
我把从学校里学来的那些腔调都用上,或许是身体里确实流淌着这片故土的血液,我说来觉着顺口又舒畅,于是稀里哗啦的除了雨水,又多了和眼泪一起决堤的疯话。
可惜我太小太矮了,那男孩抬手拿个伞柄勾着我,我便怎么也扑腾不出他的包围圈。
身后阿爸和那个阿姨的话我都听不到,耳朵里只声我自己的吵闹和阿妈曾经为我哼过的摇篮曲。
而他开口喊我。
“台风好大的,别淋到雨。”他的声音轻又薄,但却穿越风声雨声和一切嘈杂,落进了小小孩荒芜混沌的心里。
我明明应该讨厌这个陌生小孩,可他撑开伞遮住我半边落在雨里的肩膀,比我大不了多少的小孩,眼睛里居然有柔软和慈悲。
他穿着熨烫平整的短袖衬衫和短裤,沾了潮气也不打皱,风大雨大,他把衣服和表情都皱巴巴的我揽在怀里。
小升初的作文题目是编一个童话故事,我写了又划掉的是我和张真源的初见。
——小王子和灰小子。
02
张真源和我不一样,他有个很有钱的上海阿爸。
哪怕爸妈离婚后和妈妈回了重庆,他依旧是打小家教严明的少爷,而我是被阿爸放养的野小子,我读不懂他身上那仿佛与生俱来般的秩序感与自矜。
就像我虽然后来听说了我爸和阿姨其实是青梅竹马,但还是弄不懂住惯了大别墅的阿姨怎么会看上一穷二白的我爸。
富太太和穷小子搭伙过日子。
小少爷和笨小孩便成为哥哥弟弟。
两个世界的人遇到一起,要么冲突,要么一方被另一方完全压制,而在这场博弈中,我会心甘情愿向张真源认输。
也许是认识他的时候还算小,雏鸟情节对小学生还起点作用。
也许是他第一次见面便在大雨中捞住了狼狈的我,事后怕我尴尬又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也许是因为他太厉害了。
在家里我便知道他运动强成绩好,等初中跟他升到一个学校,才知道他的成绩究竟有多好。
家里腾不出摆钢琴的空地,阿姨把他的钢琴放在音乐老师那边,张真源傍晚放学还得去琴房练琴,回家路上看到好吃的顺手就给我拎回来。
有了阿姨后,我爸也不再颓废,每天和阿姨两个人都早出晚归忙工作,我从等我爸下班回家慢慢到只等张真源回家,像只等着被投喂的小狗。
我只记得张真源练琴的回家晚上会有好吃的,到新生晚会才看到他练琴的成果,原来他的钢琴也弹得那么好。
红色的帷幕下一盏圣洁的追光落在他指尖,黑白琴键间翩跹的手指点踏出温柔忧伤的旋律,我在台下看张真源侧脸被笼上柔软逆光,他微阖着眼,发丝和睫毛都泛着比落日余晖更璀璨的流金。
我坐在观众席中胸腔发堵,像有团软棉花塞进心脏后膨胀至咽喉,是替他骄傲到想要炫耀给所有人看的小屁孩儿,于是含着汪眼泪抢在所有老师同学之前站起来给张真源鼓掌。
那天回家路上我第一次叫他张哥。
张真源意外的垂眸看我,换做别人肯定该说两句俏皮话逗我,但他晓得我脸皮薄,便只是笑着把手中热腾腾的梅花糕喂过来。
我仰着脑袋张嘴去接,嘴里含含糊糊的说你好像喂小狗啊。
“怎么还说自己是小狗啊。”张真源笑的不行,然后捏着我的脸左右看看,故作认真的说:“我看你更像小狼崽。”
十四岁的张真源比我一个头,我需要踮着脚用下巴去够他的肩头,像个笨拙的树袋熊。
我哼哼笑着,挂在他肩头学小狼嗷呜嗷呜的叫,张真源便把我的脸托在掌心揉揉,说那句他最常给我的夸奖,是可爱。
我想到他那双手是在舞台上弹奏钢琴的手,立刻要耍赖起来,想要这双手再多亲近我一些,仿佛这样便也能沾点他的厉害劲儿,成为和他一样厉害的人。
“张哥,我脚好疼啊,走不动咯。”山城的石阶层层叠叠,我在爬满青苔的石头边侧着蹭鞋帮子,鼓着嘴磕磕巴巴的撒谎。
我的手别在身后,就等张真源伸手牵着我走。
他却蹲下身子把我背起来,说把小狼崽扛去卖掉咯。
我在张真源的背上晃晃悠悠的瞧石阶顶上半轮将落未落的红日。
这是我爸都没怎么给过我的待遇,只比我大两岁的张真源却把自己当成大人来疼我。
我穿着张真源穿小了的衣服,脑袋窝在他卫衣的帽子里,足以嗅到他身上清淡的皂香气,手指捏捏他的肩膀,又摸摸他的脖子,新奇得像在触碰一尊展览在博物馆里的雕像。
“张哥,你好厉害呀。”我低声凑在他耳边说,“我第一次知道你弹钢琴也好厉害的,你以后要做音乐老师吗?”
“我只是喜欢音乐,至于做什么的话,我也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呀。”张真源笑着回答我。
我在他背上张牙舞爪的让张真源给我表演一个。
他给我唱了我最喜欢的动画片的主题曲,我听着听着陷入沉思,开始替张真源思考以后的人生规划。
“以后张哥去做明星怎么样?”我终于想到了一个好出路,“那就可以在电视上表演节目给所有人看哎,我会拉好多同学朋友去做你的粉丝。”
“好主意。”张真源笑着说,听耀文的,以后就做大明星。
我趴在他肩头路过重庆暮冬的黄昏,夕阳的最后一缕暗火把我们叠在一起的影子融在蜿蜒绵长的石阶上,仿佛我们本是一株共同生长的植物,藤蔓缠绕,永不离分。
摇摇晃晃的肩膀像阿妈摇的婴儿床,群青的暮霭覆上眼皮,我伴着他的歌声坠入长长的梦境。
梦见长大后的张真源成了光芒万丈的大明星。
台下灯火如星河,我在其中仰头望他,焦急的蹦起来要告诉别人他是我哥,可惜谁都不搭理我,镁光灯下的张真源面对万千人海,更看不见渺小一个我。
我在睡梦里瘪着嘴呢喃,委屈的说张哥成了大明星不能抛下我啊。
——永远不会的。
我听见张真源笑着安慰我,我知道他不会骗我。
我最相信他,这一定是他给我的承诺。
03
陪张真源去参加经纪公司选拔的那年,被工作人员留住的却是我。
我手足无措的站在镜头前,眼睛不听使唤的瞟门外的张真源。
落选的是他,被荒唐选中的是我,我却在他脸上看不到失落,只是笑着比着手势给我加油。
稀里糊涂的在摄像机下连着自我介绍加唱歌走完一遭,我额头和手心都紧张到发汗,一跑出那间练习室就要躲在张真源肩头吸氧似的大口喘气。
张真源拿着纸巾给我细细擦汗,还在鼓励我说刚刚唱的很好,没想到耀文唱歌这么好听。
我知道他在说胡话,我唱歌哪里比得上他。
“为什么啊张哥。”我汗津津的手去握张真源给我擦汗的手腕,突如其来的人生际遇让我头脑发昏,只条件反射的向我最信赖的人求助,“我什么都不会,而你这么好,为什么他们不选你选我?”
张真源的手僵在我的掌心里,我终于从他柔软平和的眼眸中看到一丝坍塌的悲伤不甘,他像是要说什么,喉咙里却滚落出细微的哽咽,像瓷器碎裂前的嗡鸣。
他抽手说要先去上个厕所。
我知道,他只是怕碎在我眼前。
可是对于珍惜瓷器的人来说,不必听见破碎的脆响,光是一线裂痕就够扎伤人。
那样的痛楚牵连着我的心。
我看着张真源的背影扇了自己一耳光,我恨自己说话不过脑子。
那种抽象的痛总算扎扎实实的落到皮肉上,却还不敌万一。
三两个工作人员从身后走过来,我听见他们在讨论今天参加选拔的少年,他们提到了张真源。
原来他们也觉得张真源是优秀的,但与他们所需要的练习生定位不同。
——不觉得那个小孩给人感觉太平和了吗?很难找到有特色的人设。
——是的,各方面都平均发展是很优秀的,但没有特别突出的也没有大的短板,总体来看还是风格不鲜明,做这一行的话太普通了。
擦肩而过的时候,我抬起头对他们说:“你说得对,张真源很优秀。”
他们不知道张真源有多优秀。
工作人员愣住了,在我旁边停下脚步。
我很想要像张真源和我说过的一样,有矛盾时要好好同别人讲道理,不要情绪激动就吵起来甚至想动手。
明明对方的话已经够客气,我却容不得别人说张真源一句普通。
我努力平复着心情,可愤怒却像一把火,从脚底烧到眉心。
张真源从转角的卫生间出来时,他泛红的眼角是一场雨,扑灭火焰时顺便把我从头到脚浇了个透。
雨在眼眶里,那是足以淋湿张真源梦想的一场雨,汹涌得让我只来得及咬着牙说完那句。
——“但他一点都不普通。”
我把公司发给我的号牌和名片扔到地上,电梯久久未到,我便拉着张真源的手跑着走下十八楼。
在别人面前哭出来多丢脸,我只能在张真源面前哭。
楼外的重庆又在下雨。
张真源被我拽着跑得仓皇,伞还留在楼上没拿下来,我便脱了外套伸直胳膊挡在他头上。
“耀文,他们现在正缺你这种类型的练习生,运气好的话没两年你就能出道了,别放弃啊。”张真源抬手把衣服往我头顶推,他说我没事的,你可以替我完成我的梦想呀。
“我不干。”我倔强的和他僵持,连同拽着衣服遮在他头上的手也在使劲。
“每个月还有工资可以拿哦,耀文可以买自己喜欢的东西哎。”张真源像在哄小孩,抬手着急的给我擦掉脸上不断淌落的雨水。
可我已经不是小孩了,我都和他一样高了。
该怎么去告诉他呢?
这么久以来看着张真源唱歌练琴,我也会偷偷跟着唱,也会幻想自己能和他一样做这些看起来就很美好的事情。
害羞的少年也臭屁,越发长大,周遭对于我外貌的夸赞便越发普遍,活在艳羡的目光中,谁能没有明星梦。
况且我也不像张真源成绩优异,若真能出道对我来说倒是最好的出路。
张真源不知道这些,他只当我是不会思考未来的小孩儿。
可我思考过,但每个思考的前提都是张真源要过得比我更好,他该永远走在我前面,给我做一个好榜样。
而不是用他梦想的余烬点亮我的可能性。
他不知道也好,我希望张真源永远不知道。
我不想要更多可能性,我只想要张真源在我身边。
他成功我就为他高兴,他失落我便替他掉眼泪,总有一天小狼崽会成长得足够强大,强大到足够保护他。
那是我第一次对张真源撒谎,我说我不喜欢音乐,不喜欢唱歌跳舞,不喜欢做明星。
他在雨中静静的看着我,眼神像是要洞穿我所有的喜欢与厌倦。
“那你喜欢什么?”张真源轻声问我,他说,我知道你的,文文,别对我说假话好不好。
原来他都知道。
是啊,张真源怎么会不知道。
他曾把我圈在怀里握着我的手教我弹钢琴,一个键一个键按下去,我那样坐不住板凳的野性子,居然能在音乐的旋律中静静坐上半天。
他唱歌时,他演奏时,我看向他的眼神,认真得近乎虔诚。
“你明明也很喜欢音乐啊,耀文。”
张真源蹙着眉头,眸中的疼惜近乎悲悯,那眼神把我拉回初遇那年的台风天,小小的张真源也是这样在雨中拉住掉眼泪的我。
那把拦住我的伞被丢在了十八楼的经纪公司,而勾住我的伞柄却成了埋进血肉里的心锚,使我为张真源停驻千千万万遍。
留住我的才不是黑白两色的单调琴键啊。
是一侧首就能看见垂眸认真教我的张真源。
我喜欢什么。
我喜欢什么。
有词语像足够惊破灰蒙天色的骇电自脑海浮现,我像被风雨寒气侵袭一般发抖,再三深呼吸要把那个答案囫囵吞下去,吞进不见天日的心海里,我不敢去咀嚼。
那个名字被拆解成一句破碎的话,庆幸冷雨淋的人面色苍白,免得被绯红脸颊出卖未成熟少年人心头的兵荒马乱。
我一字一顿的说,雨水坠得睫毛发沉,我非要努力睁眼看清张真源表情,害怕从中读出什么特别。
我说,我喜欢你一直在我身边啊。
张真源只愣了一瞬,便受不得看我被雨淋成这副浑浑噩噩的样子,急匆匆拉我去躲雨的屋檐。
我松了口气,看他牵着我往前奔跑的背影,嘴角勾起笑意。
我想,我终于找到了完美的张真源唯一的弱点。
——原来他是个笨蛋。
每一个少年的成长都要越过前人的肩头,看曾经崇拜的人物坍塌,看昔日信奉的神像剥落金漆,目睹父亲意气衰落,察觉兄长心智愚钝。
识破张真源的迟钝是我成长的印痕,可我依然愿意捡起他掉落在地上的不完美碎片,藏在掌心捂成片羽。
把崇敬变成守护,把信仰变成疼惜,这是我在他庇护下生长出来的,最难以定义的感情。
我借湿滑雨水把手指挤进张真源指缝间与他十指紧扣,心跳与呼吸如海浪重叠盖过细密流瀑。
前路大雨滂沱,而我愿永远跟在这个笨蛋身后,无数次跑过这座我们相逢相知的山城。
04
中考结束那年夏天,我爸在饭桌上说要和阿姨领证。
他们常年在重庆和外市间跑生意,难能凑齐下馆子吃一桌饭,我还真当是庆祝我高中升学。
张真源听了我爸的话只是掀起眼皮看了眼我,没说话。
阿姨搁着筷子,轻蹙着眉头瞧我,嘴角带着讨好的笑意。
他们都在关注我的情绪,仿佛要结婚的人不是我爸而是我。
我不常发脾气,但有些事情我认定了就绕不过来弯。
比如我还是接受不了真正认阿姨做妈妈,更接受不了让张真源成为我法律意义上的亲哥。
对张真源的情感本就足够让我难堪,我无法负荷再多加这让人寸步难行的枷锁。
推了碗直接起身离开,我只说了句不同意。
老街上人群熙熙攘攘,川菜馆子的老板在门厅里摆着菩萨,我单肩挎着书包,空荡荡的布皮砸在背上,瞧玻璃门上我与神像叠化在一起的影子。
只看了一眼便匆匆收回目光。
好奇怪,明明我不信神佛,却又害怕喜欢上哥哥会下地狱。
更奇怪的是,张真源居然没有追在我身后出来。
我站在黄桷树下的光影里发呆,太阳灼着皮肤发烫。
张真源不再跟着我也好,那样他就不会和我一起坠落下去。
他已经高三了,没那么多时间再耗在追着我哄这种无聊的小事上,于是我也逞强的不去打扰他,只趁他写习题时装作路过他房门口偷偷张望。
书桌前的窗玻璃攀缠雨幕,台灯的光是冷白的,试卷和他捏着笔尖的手指也是,我咬着杯沿数他轻颤的睫毛。
张真源把笔放下回头喊我,他说耀文你过来。
他坐着仰头看我,手想要把我乱成鸡窝的头发抚平,但又够不着,便拽着我坐在他床边。
我愣愣地被他牵着,身体本能的贪恋他指尖的温度,心里鼓噪的情意却又冲撞道德,让我想躲避逃离,具象化成行动便是僵直着身体露出一副麻木表情。
张真源的话语偏偏像针尖刺痛我,用他一贯的温柔讲着道理。
他说,文文不想和我成为一家人吗?
一针见血。
我看见儿时我爸忆起阿妈的台风天,铁锈蹭在胸口最终变成陈年的蚊子血。
而我的血比爱情中的遗忘更污浊,是背德,变/态,是少年思春期被单上干涸的精痕,是我对着自小兄长般疼爱我的同/性幻想亲吻抚摸进入与占有。
而他却要我和他成为一家人。
“好恶心啊。”我笑了笑。
张真源愣住了,他不知道我说的是我自己。
触碰在一起的皮肤像过电,是屈辱带来最深重的刑罚,我仓皇抽开手去,在眼泪滑出眼眶之前迅速转过身去。
我说张真源,我从来没把你当作我哥,以后更不可能,你别帮你妈和我爸劝我。
——你在说什么啊刘耀文?
我认识张真源这么多年,那是第一次听到他对我发火。
真可惜,我只能背过身子攥着拳头掉眼泪,看不到张真源生气会是什么表情。
“你说你从来没……是什么意思?”我听他声音发抖,像是气到极点,又痛彻心扉,“你到底是怎么看我的?”
——刘耀文,这些年我对你不好吗?
——我以为你很喜欢我,我把你当亲弟弟,把你当我的家人。
悲伤像一个黑洞,吞噬他因愤怒而高亢起来的声调,收尾时近似一声哽咽。
那声哽咽也击溃了我,我只能咬住下唇让自己不要像个小屁孩一样哭出声。
“道德绑架我是吧。”我努力找最难听的话说,“我需要你对我好了吗?”
我说张真源,你别装了,你妈嫁给我爸你真的开心吗,你真懂事啊,就我最自私是吧?
张真源,你多善良啊,这样活着累不累啊,天天替别人考虑,谁会考虑你啊?你对我好我就得感谢你是不是,你把我当弟弟我就该把你当哥哥是不是?你真够自以为是的。
我真他妈讨厌你你知道吗?假的要死。你对我这么好难道没有私心么,谁知道你图我什么。
我吼到最后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张真源一直沉默,我便用密集的语言挤压着沉寂空气中不息的雨声。
我害怕听到张真源的回应,于是要一直说下去,那么最终的审判就永远不会到来。
但说到最后一句,我真的说不下去了。
“你说,我有什么私心。”张真源低声问我,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嘲的笑意。
他说刘耀文,我图你什么呢。
他听起来疲惫极了,低声让我滚。
世界像是要毁灭了。
跑进大雨里,再不会有拦住脚步的伞了。
我被雨淋成湿漉漉的流浪狗,在网吧里窝了两天。
劣质香烟的味道熏得人头昏,周围十几岁的同龄人砸着键盘骂着最粗鄙话语,暗处白亮的屏幕使我眼睛酸涩,卷闸门外台风夹杂暴雨呼啸比屋内更吵。
我第无数次解锁手机,我爸和阿姨的未接来电有无数个,偏偏没有一个来自张真源。
帮旁边机位的男生打了把排位,他散给我一支烟谢我帮他上分。
我叼着烟想起张真源,打火机燃起一簇暖光又熄灭,我没点。
“吸着点,不然点不着。”旁边的男生笑我孬。
我确实是不知道要吸着点烟,但我也没打算学,我怕张真源知道我抽烟。
屏幕上出现张真源的名字时,我慌的烟都没咬住,干巴巴的掉到地上,旁边的兄弟惋惜的“啧”了一声,打趣我长这么帅还为妹子一通电话舔成这样。
电话接通,我却不知说什么,握住手机的手指甚至没出息的颤抖。
我想道歉,想说想念,想说你怎么才找我。
是张真源先开口。
他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沙哑,像暴风雨中残破不堪的叶。
“你爸和我妈在医院。”
我们的世界毁灭了。
毁灭于张真源的呜咽,毁灭于十五岁那年夏天。
05
是车祸。
是听邻居说我和张真源吵了架不回家,在台风来袭的暴雨天连夜开车往家赶来找我的。
白布下是我认不出的两具冰冷身体,血液混合泥水从熟悉的手指关节上滑落,沾上我掌心,而后随着滚滚车轮被推向又黑又冷的小房间。
仪器上归于直线的心跳属于我爸和阿姨,我怔怔站在原地,嘴唇嗫嚅半天发不出一点声音。
张真源站在我身后,那是我第一次看见他流泪,他的右手上满是做题时划到的红黑笔痕,那么爱干净的他就用那样脏兮兮的手抹着眼睛,看起来比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更幼稚。
我抬手抽自己嘴巴,想用疼痛把自己从这可怕的梦魇中唤醒,可我抽了五次,到嘴里都能咂摸出锈味的血气,再睁开眼依旧只剩孤单一个张真源,抱着脑袋蹲在那里耸肩哭泣。
我向他走去,视野逐渐摇晃黯淡下去。
好像过了一个世纪,我再醒在家里,睁眼是我熟悉的床铺。
一切好像都没变,我爸和阿姨应该还在外边工作,有时在夜里回来,有时在周末回来。
张真源不会做饭,常常是我简单做点,更多的时候是张真源带我去门口的小店吃饭,或者是阿爸他们给我们点外卖。
窗外是暴风雨后初晴的夕阳,我急匆匆翻身下床给张真源做饭,顺便问问他阿爸他们今晚回不回来。
厨房里飘来油香和沸煮汤水的味道,我听见刀刃笨拙的撞在菜板上的声响,想来小葱断的应该不算干脆。
这个家里下厨房的只有我和我爸。
我听着那刀钝极了的声响,想笑着说老汉儿你手艺退步咯,掀开门帘却看见张真源向我回过头来。
我第一次看见张真源系围裙,第一次见他摸砧板。
他抬眼看我时眼眶还是红的,却没有怨怼和责怪,只是轻声说:“你醒了。”
他说,你帮帮我,我不知道这个要怎么切才能快一点。
我想起来了,这个房子里只剩我和张真源两个人了。
或者说,这个家只剩我一个人了。
我想说我帮不了他的。
我是扫把星,专克自己最亲近的人,克死了我亲妈和亲爸,连带张真源的妈妈都没能逃掉被我拖累的命运。
我沉默的走向灶台,把张真源开的太大的火关掉,再伸手推掉张真源手中拿着的菜刀。
“你走吧。”我说,“你去找你爸。”
张真源和我不一样,他还有父亲,他还有家人,他还有一方遮风避雨的港湾,他还可以回上海去做他的少爷,不用再留在重庆陪我这个扫把星过苦日子了。
况且我还说过那么多伤人的话,这些年打着兄弟幌子的情意都该被消磨殆尽的,我和张真源不是一个世界的人,终究要回到各自应行的轨道上去。
“刘耀文,你是认真的吗?”张真源在我背后问我。
我说是啊,现在我们没有任何关系了,你还留在我家干嘛呢。
我再也没有把张真源留在我家的权利了。
这几年的日子都该是我向上天借来的,借来对我这么好的张真源,而我罪孽深重,老天也不愿见我圆满,身边最珍贵的东西最终还是要悉数奉还。
我听到张真源的脚步声,他掀开布帘,走出了厨房。
他离开了,我没回头看。
夕阳静静的落在我的手上,我垂头看着橘金色的光,像柔软的纱帐笼在我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木砧板上,上头的葱花和西红柿片大小不一歪歪斜斜,旁边瓷碗里的鸡蛋搅的也不均匀,我甚至能想到张真源是如何笨拙的弯腰学着做饭。
很小的时候我爸就教我做饭了,他说好男人是不能让自己的婆娘下厨房的,我就拍着胸脯说那文文要做个好男人,于是跟着我爸后头踮着脚学做各种菜。
张真源常一脸惊奇的在旁边看我做饭,夸我有多么厉害,以至于后来很多时候我做饭甚至是为了显摆给张真源看的,要拉着他在厨房陪我,切菜切累了就要扒拉到他肩头去扯会儿皮,等油烧热了再火急火燎的去下菜。油花儿溅起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张真源就矮着身子往布帘外躲,那样的时刻我会觉得我更像一个哥哥。
碎花布帘被日暮的风吹起,我的眼泪一滴一滴被风吹落在砧板上,渗进木缝里就看不见,就像我幸福过的这些年,到十五岁的夏天为止,蒸发在一场猝不及防的台风天。
“我把钢琴卖了。”张真源的声音突然在我背后响起。
原来他没走。
他说,刘耀文,我爸不会要我的,你要我吗?
他说,等我明年考上大学可以一边读书一边兼职,如果你要我,我可以供你读书。
我搂住张真源的时候几乎是撞上去的,该是把他撞痛了,他在我怀里发出细微的抽气声,吓得我赶紧摸摸索索的把他抱紧,不敢再乱拱乱碰。
我哭得不停吞咽空气,难能完整说一句话,只是细细碎碎的低声给他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我错了,求求你不要生我的气,不要怪我,好不好。
这世界上张真源最明白我,明明是我该乞求他,他却反过来装作需要我。
我像以往的这些年一样,把脑袋埋在张真源颈窝里,我再也不需要踮起脚尖了,我已经比张真源更高了。
——你别不要我,你答应我的,永远不会抛下我。
——我只有你了,哥哥。
我第一次叫了张真源“哥哥”。
人能够为爱情痴狂,为亲情奋不顾身。
在这个世界上,终于肯承认爱着哥哥的我和张真源从今后是彼此的唯一。
他那双弹奏出过最动听旋律的手指从此不能再落在钢琴上,黑白琴键化作钞票,成为我们相依为命的微薄底气。
我流着眼泪攥住张真源的手贴在唇畔,我说我去做练习生,你等等我,我一定会成为大明星,以后给你买最好的钢琴。
张真源终于噙着眼泪笑了,他说别给我画饼,先去做饭,我好饿啊。
我解下他的围裙穿在身上。
我说好。
06
张真源去北京读大学后,我搬进公司宿舍进行集训。
吃公司食堂花不了多少钱,三千块的练习生工资我还能省下一千五转给张真源,让他在北京别又是读书又是做兼职的,太累了。
张真源每次都要给我转回来,然后给我发一堆生气的表情包。
表情包很可爱,是吹胡子瞪眼的猫咪。
我觉得很像张真源,于是在舞蹈课下的间隙藏着手机偷偷傻笑,被老师逮到没收手机后才咂摸出疑惑来,关于张真源从哪儿搞来的这些可爱表情包。
夜里才练完舞,重庆的冬夜湿冷入骨,我围着张真源搁在家里的围巾走在回宿舍的路上,哆哆嗦嗦的给他发微信。
——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张真源很快就给我回了个语音,嗓音拖拖沓沓,语句却十分简练。
他说,你有病呀。
旁边的练习生还在讨论明天的月度考核,我已经顾不上了,气鼓鼓就给张真源打视频。
看到屏幕上出现那人的脸就瘪起嘴装哭,我说你骂我有病张真源,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我去,刘耀文有事儿么。”新来没多久的练习生没见过我跟平时反差这么大的样子,在旁边小声嘀咕。跟我玩的熟的练习生则司空见惯,语重心长的跟他解释刘耀文就是个哥宝男,常规操作而已。
“我到哪里去谈恋爱。”张真源无奈道,“耀文,你知道物理系就几个女生吗?”
我想了想倒也是,于是又补上一句:“男的也不行。”
张真源不出意料的在那边提高了音调问我在说什么,我很快又装傻,用些黏糊糊的想念和撒娇来掩饰我的胡话,把本来和我并排走的练习生们都尴尬得往前跑了老远。
屏幕那边的张真源都忍不住打趣我:“你现在怎么说这些都不尴尬的抠手了,文文真的长大了呀。”
我哼哼两声,我说真男人从不尴尬。
“我那个破围脖你不扔还戴着呢,我都替你尴尬。”张真源说,“给你买了个新的,过两天收一下,家里是不是很冷了?”
我说对啊,重庆冷死个人,等明年冬天出道战去北京录,就能感受你那边的暖气啦。
张真源不会问我准备的怎么样了,也不会问我关于出道有多大把握,他永远只关心我练习的累不累,身体有没有不舒服,至于那个对我们来说相当重要的结果,他似乎完全不放在心上。
“好啊。”镜头里的张真源穿着黑色羽绒服,行走在晚间的校园里,他说明年等你来北京我们一起看雪。
他把镜头转过去,我看到白色的雪片纷纷扬扬破开夜幕,那是我从来没见过的景象,一时捧着手机靠在路灯边看入了神。
“哇。”我说,“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雪哎。”
“我也是第一次见啊,所以分享给你。”张真源在那边笑,他说我小时候在上海,那边也不怎么下雪的。
张真源说起上海,我才会恍然大悟般想起我同他原来不是从小便一起长大的,而是半途相遇捡来的兄弟。这些年我已经习惯了有张真源的陪伴,他似乎已经成了我骨血里的一部分,从我会呼吸时就应该在我触手可及的身畔,同我呼吸一样的空气。
送他离开重庆去上大学时,我在机场一个人抹了很久的眼泪。
到了十六岁的年纪还是难能学会坦然的面对别离,更何况我的世界本就只剩下张真源一个人而已。
“我好想你。”
我看着屏幕上几千公里外的大雪,突然想听张真源给我唱首歌。
像儿时他背着我爬这山城的阶梯一般,我在重庆的黑夜里沿着梦想的道路磕磕绊绊往前走,张真源的歌声在耳机里响起,温柔又寂静。
雪落下的声音里,他给我唱王力宏的《需要人陪》。
我永远需要张真源的陪伴。
今年秋天是这些年来第一次没有他的陪伴独自过生日。
虽然公司里的同期练习生关系都很好,过生日那天在练习室订了一个很大的蛋糕,在大家的对于明年出道的祝福中,我在烛火中许愿。
我并未祈祷成功出道,我祈祷张真源永远陪在我身边。
祈祷今后岁岁年年,张真源无病无灾。
祈祷我能从南到北与他相聚,从此再无别离。
07
出道战那天,直到最后一个节目,我都没能看到张真源的身影。
前天抵达北京后就投入全封闭训练中,每次给张真源打电话都是忙音,再迟很久给我匆匆发一条在忙学习的消息。
窗外是陌生的繁华都市,我站在高楼的落地窗前往下看,数盏灯火如星子点亮钢铁水泥森林,没生命的东西热闹起来,便显得有生命的人类更加寂寥。
我给张真源发了好几个哭哭表情,我说你不要我啦。
那边还没回消息,舞台二轮排练已经开始了,我便交了手机往后台跑去。
比赛前夜我做了一个儿时做过的梦。
舞台盛大,灯火绚烂。
不过从前梦见舞台上的人是张真源,台下仰望的人是我。而如今角色对换,我成了镁光灯下挥洒汗水的追梦者,张真源在人海中眺望我,为我欢呼鼓掌。
儿时梦中的我总是在观众席里急到跳脚,生怕舞台上的张真源看不见我的身影,而多年过去,现实中站在舞台上的我却是难能在万千面孔中找到那张我想念了好久的面孔。
由于出道的封闭练习,我已经有一年没见到过张真源了。
屏幕上的影像是虚浮的,我只能靠记忆去维系对他的体温和气息的感知,他每夜为我清唱一首歌的时间也被他忙碌的学业和我繁重的训练中断。
张真源长高了吗?会有我高吗?
我猜不会,因为我的个子长得太快了,他给我买的很多衣服都短了一截。
生长过快带来的生长痛时常让我在深夜蜷曲着身体难以入眠,那些日子里,张真源的歌声是我唯一的解药。
成长是痛苦的,而我又从中品尝出涅槃的欣喜来,从骨骼里抽离出羽翼,再次相见我已经足以守护好张真源。
我的强项在舞蹈,然而最后一个节目是歌曲,我握着话筒总是难免紧张。
耀眼的追光灯在我脚边投下影子,我的身影因光影畸变被矮化成小时候的模样。
旋律响起,我抬头看向灯海摇曳的观众席,黑暗中找不到张真源的身影。
但我永远会记得第一次拿起话筒的我,在经纪公司笨拙的唱着动画片主题曲的我,以及玻璃门后用口型和手势给我加油打气的张真源。会记得第一次看到在台上演奏的张真源,记得他每一个为我唱歌的时刻,记得他有双漂亮的手,掌心覆上我手背,轻轻按下琴键。
闪烁着红灯的镜头移到我面前,如今我已经能够游刃有余的抬头去面对。
我唱着歌抬头与镜头对视,仿佛透过幽深的镜头看到时光那头慢悠悠的岁月,山城里一高一矮两个身影,并肩走过无数欢笑和眼泪,走过坍塌废墟的重建,走过梦想与勇气的最伟大颂歌。
我唱着是歌词,心里却是呼唤。
呼唤张真源,呼唤老汉儿,阿姨,还有阿妈。
你们看到了吗?那个小小的,爱哭的耀文已经长大了,已经不会再害怕了。
背后是投票累计,我没有回头看数字的攀升和对比,只是静默的凝视躁动沸腾的观众席,一个个的寻找着张真源的踪影。
直到听到举着我的应援色的片区发出惊呼,我才回头看了眼屏幕,我的票数涨幅突然拉大。
再看向观众席时,我终于看见了从后排跑上前的张真源。
我很少看见他那么开心的样子,几乎是蹦着跳着的,他对我举起他的手机,上面是投票的界面。
漫天的纸花洒落在我肩头,我踩着欢呼声走向出道位,能清楚听见人潮拥挤中张真源在喊我,一声声的“刘耀文。”
我看向观众席,他也笑着看向我。
我想,如果此刻张真源是站在我身边该多好,如果此刻站在舞台上的是张真源该多好。
话筒递到我手里,问我有什么想说的。
我隔着茫茫人海对张真源说。
——哥,这次我没有哭。
我说,谢谢你,没有你就不会有今天的我。
我说,我会在舞台上继续你的梦想。
这是我和张真源认识的第十年,我第二次看见张真源的眼泪。
他站在观众席里哭了,眼泪从眼眶里滚落出来,猫咪一样的嘴角却弯弯的对我笑。
像小时候一样,他对我做着口型打着手势。
他说,文文真棒。
我逃离了公司的庆功宴,和张真源一起挤末班地铁往他学校去。
末班的北京地铁空荡荡,隆冬的座椅在暖气里也发凉。
怕冷的张真源就挤在我怀里,絮絮叨叨的和我解释这阵子一直在学校里到处给我拉票卖安利,所以没空看手机回我消息。
“我猜到了啊。”我伸手就够把他完全环在怀里,把羽绒服的拉链拉开包住他半边肩头,靠在他后颈懒洋洋的蹭蹭,“谁信你什么忙学习的话啊。”
“这么聪明。”张真源就对我笑,他说聪明点好,不然进了娱乐圈容易被欺负。
“拜托,张哥。”我无语的拉过他的手来摸我的腹肌,我说你是不是以为我还一米六呢。
张真源像呼噜小猫一样摸我的独自,嘴角噙着笑意没有回答。
我才不会告诉他我为什么能猜到他这些天不回我消息是在给我拉票。
因为儿时的我在心里早就演练过无数次以后为张真源拉票的场景。
我们并肩走出地铁,遇见了2022年北京冬天的第一场大雪。
仰头看见数以亿计的雪花自被路灯打亮的夜空倾覆而下,比舞台上的纸花更唯美盛大。
张真源举起手机去拍大雪,我举起手机去拍雪中的他。
“张哥,录个视频。”我对他喊,“有什么要对未来的大明星刘耀文说的?”
张真源笑着走到镜头前来,说:“大明星刘耀文,回家给我做饭。”
“好的,少爷要吃什么?”他踩着雪往前走,我就踩着他的影子举着手机追着过去拍他。
“要吃重庆小面。”他回过头对我笑,他说文文,今年我们一起回重庆过年好不好?
“好啊。”我说,“大年三十我们就吃重庆小面啊,这么寒酸。”
“就这么寒酸,跟我过苦日子吧你就。”张真源团起一捧雪砸我,笑得很开心。
“格局小了。”我也蹲下去捏雪球,追着张真源的脚步跑过去,我说,以后我可以让你过上最好的日子。
张真源的鼻尖被冻得红红的,说话间呵起的白气模糊了他的笑脸。
我关掉摄像,把手机揣进兜里,跑过去抱住他,弯下腰把脑袋拱在他肩头。
舞台上我的话还没说完。
我只说到会在舞台上继续张真源的梦想。
小升初时划掉的作文题目是我和张真源的初见,小王子和灰小子的故事在我十八岁这年终于能画上一个较为圆满的句号。
十年前的山城风雨欲来,十年后的北国大雪纷飞。
舞台上的灯光会一直闪耀。
而舞台下的张真源会一直伴我左右,实现我的生日愿望。
08
/真源视角/
在研究所跟导师谈项目的时候,快递给我打了个电话,说钢琴到公寓楼下了。
我一头雾水的跟快递小哥掰扯了半天钢琴,挂了电话跟导师请假说要先回去安置东西时导师看着我笑,他说真源啊,没想到你还会钢琴,下次院里晚会你露一手。
“别别别。”我说那都是小时候学的了,现在都忘的差不多了。
打车回公寓,钢琴已经不在门外了,进了门才看到那一身黑衣黑鸭舌帽黑墨镜的臭小子,他正和几个快递小哥一起扛着巨大一架钢琴在一楼四处挪。
“盲人艺术家是吧。”我放下包,无语的吐槽刘耀文,“在屋里还戴个墨镜。”
“啊呀,张哥,你过来一起搬这个。”刘耀文在那里跺脚,他说就放这里行不行。
我和刘耀文连带四个小哥好不容易安置好钢琴,人走了我才问他怎么突然抽风买了个钢琴放家里。
“公司让你学钢琴了?”我坐在钢琴边,轻轻去摸那熟悉又陌生的琴键。
“我学个鬼哦。”刘耀文把墨镜和帽子扔沙发上去,他说给你买的啊,你好笨。
“给我买的?”我惊讶的把钢琴盖关上了,我说你钱多了,这得多少钱啊。
“你管多少钱干嘛,文哥不差这点钱。”刘耀文走过来又把钢琴盖翻上去,抓着我的手往琴键上一放,“我之前说过要给你买钢琴的,你忘啦?”
原来是我妈和叔叔出事那年,我卖掉钢琴后,小小的刘耀文哭着跟我说过的承诺。
我失笑,心情一时有点复杂,我说我都没放在心上,你还一直记着干嘛。
刘耀文马上就不答应了,已经是高大的男人身形,却还像小时候那样蹲成小小一团,黏黏糊糊的眨着眼睛跟我撒娇,他拖长声音说,哦,你都不把我说的话放心上啊。
我总是受不住他跟我来这一套,抬手揉揉他的脸,认命的转回钢琴那面,不再看他那跟小狗一样亮晶晶湿漉漉的眼睛。
“喜不喜欢?”可是小狗是会追着我跑的,他执拗的挤着我坐在琴凳上,在我颈窝一直拱,他说快讲你喜不喜欢。
“喜欢喜欢喜欢。”我痒得跟他求饶,我说谢谢文文,我很喜欢。
“就知道你会喜欢,我挑了很久的。”刘耀文立刻就舒坦了,满足的笑起来,露出圆圆的嘴角。
他说我要听张哥弹钢琴。
我试了试音,说我都不记得要怎么弹了,这都多少年了。
“我夜里刚在杭州录完综艺,大清早飞回来就为了听你弹钢琴。”刘耀文又开始耍赖,指着自己眼下淡淡青黑博取我的心软。
我确实心软了,摇摇头无奈的打开手机去找乐谱,刘耀文也靠过来看我手机屏幕,乐谱还没翻到,导师的一条消息先弹出来给他看到了。
是早前就跟我说的,同个师门的师妹,跟导师打听过我的事情,导师便有意牵线搭桥。
“宋雅萱谁啊,这么土个名字。”刘耀文立刻坐直了身体,指着那条消息满脸嫌弃。
我跟他解释是我师妹。
“哦,她追你啊,还要找你导师做媒是吧。”刘耀文抱着手臂立刻开始挂相,他说真怂,都不自己加你微信,笑死了。
我没说话,似笑非笑的瞟了眼刘耀文的表情,我可不敢说雅萱早就加了我微信,而且每天早安晚安的搞得我根本不知道怎么回复。
刘耀文在我的沉默中开始尴尬抠手,站起来进行蚂蚁踱步,嘴里还在念念有词。
他说你什么意思啊张真源,别搞我,你不会喜欢这女的吧,我不干,我不同意这门亲事啊。
我看他那样子就好笑,我说你怎么越来越没大没小的,都多久没叫我哥了。
刘耀文撇了撇嘴,他说我现在比你高大半个头,谁是谁哥啊。
“不是,你别打岔啊张真源。”刘耀文不依不饶,他说你这样我要害怕了。
“逗你的。”我看他那样子就想起小时候容易被吓到的小狼崽,总是挂着一汪眼泪委屈巴巴的样子,于是轻声跟他说,“你哥专心科研事业,不谈恋爱。”
刘耀文这才松了口气,又屁颠颠过来搂着我,他说你吓到我了,我要你给我弹我初中开学晚会上那首曲子作为补偿。
我惊讶道:“你记性这么好?这都记得?”
刘耀文嘁一声,他说我才不像你,都不记得我的事情。
我不跟小屁孩争,找了那首曲子的谱子弹给他听。
其实刘耀文说错了,我也一直记得他的事情。
我记得那年台风天里他争吵离家后留在家中的日记本。
风吹起泛黄纸页,我看到每一页上都有潮湿的笔迹,是我的名字。
我记得我去北京读大学的前夜,偷偷摸进我房间来哭的刘耀文。
窗外大雨淅淅沥沥,他的眼泪和吻一起落在我嘴角,而后又被他发抖的指尖轻轻抹去。
而我也有很多秘密,是刘耀文永远不会知道的。
就像那年夏天,我爸曾多次联系我要我和他一起移居国外,而身畔是在噩梦中攥着我的手发抖的刘耀文,我理着小孩被汗打湿的额发跟我爸告别。
就像那中间未能见面的两年,我为刘耀文唱歌的每个冬夜,被北京低温冻到耗电加快的手机,我捂在掌心跑着跨越从实验室到宿舍楼的三公里。
就像我爱着他,正如他爱我一样。
是亲情,也是爱情。
刘耀文是我养大的最勇敢的小狼崽,唯独在面对我时最小心翼翼。
电视上放着他参演的MV,在台风天里撑着伞的他穿着白衬衫,歌词唱着“永远”。
小时候永远讨厌台风天的刘耀文和我终于长大了,下着雨的幽暗过去变成回忆,而我们会永远陪伴在彼此身边等雨过天晴。
刘耀文倾身过来,把手掌覆在我手背上,我们的手指上都有一枚银质的尾戒,那是他去年送我的生日礼物。
他一定以为我没发现那刻在内圈极小的一行英文。
台风天的暴雨终会过去。
——LOVE NEVER CEASE.
——但爱是永不止息。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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