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敏性鼻炎困扰内蒙人：患者对防风固沙的蒿草过敏，在花粉成熟季全天戴N95口罩，专家认为难以根治
2006年，林佳还在哈尔滨读大学。某个夏日，走在街上，一股风吹过，她一个机灵，清水鼻涕就流了下来，接着，她慌慌张张跑到超市去买纸。两年后，她测了过敏原，发现是对蒿属花粉过敏。
后来每年，鼻炎总会在某个时间点如约而至，而病程也一年年逐渐拉长。“我能清楚地感觉到是在八月份立秋前后，刚开始时间短，一两周就好了，到现在得一个半月甚至两个月。”她说。
家住内蒙古巴彦淖（nào）尔的李萌高中就确诊了过敏性鼻炎。大学毕业以后，她离开内蒙古，选择去海南工作吨很多年，“很大部分原因是过敏性鼻炎。”当时，有邻居告诉她东南沿海地区气候湿润，不会过敏。
而在内蒙古，过敏性鼻炎依旧折磨着很多年轻人。
近期在呼和浩特以及山西太原、大同等多地出现的雷雨后哮喘病例中，患者中对蒿属花粉过敏、有鼻炎或哮喘史的中青年居多。“雷暴哮喘”是指雷雨天气在短时间内使空气中花粉浓度迅速升高，从而导致接触过敏原的易感人群哮喘急性发作。
每年的8-9月是蒿属类植物花粉成熟扩散峰值期，也是相应过敏人群一年中最困扰的时候。“鼻炎看似是小病，但其实很折磨人，也有危险。”林佳说。
和老患者林佳不同，多数过敏性鼻炎患者都是在得病的一两年后才发现自己是因为蒿属花粉过敏。“很难根治，最好的办法是离开。”林佳说。
沙蒿。 网络截图
【1】患病超20年，最初以为是感冒
这几日，内蒙古气温保持在30度以上，大风呼呼地刮着，花粉飘散在空气中，李萌的鼻炎也越发严重。她鼻子堵塞，眼睛痒痒的，脑袋昏昏沉沉，出门就戴着半呼吸面罩。
新学期伊始，李萌发现，自己人教的班级有很多孩子也开始打喷嚏、流鼻涕，不时打断正常上课秩序。
2002年刚得鼻炎时，她原本以为自己是换季感冒导致的，半个多月后，“感冒”没有好，身上也没有其他症状，去医院后才发现是鼻炎，对蒿草过敏。
近日，李萌外出都戴着半呼吸口罩。图/受访者提供
当地媒体报道，2022年，巴彦淖尔市共完成飞播造林11万亩，主要飞播种为籽蒿、花棒、杨柴、沙拐枣。籽蒿是蒿属一、二年生草本植物，耐干旱、盐碱，具有防风固沙的作用。
在李萌的印象中，家乡的蒿草随处可见，就连路边的绿化带里都有。这对于那些对蒿属花粉过敏、有鼻炎或哮喘史的中青年来说，是难以回避的过敏原。
在山西太原工作的王琳近期全天都戴着N95口罩，她还关注了一个公众号，可以每日查看所在区域的花粉浓度。她确定过敏原是蒿草的时候是2017年，但鼻炎是2015年就有的。
戎美燕是大同市第一人民医院的耳鼻喉科变态反应组组长，她所在的团队近期正在为大同市民提供花粉播报信息。
她告诉九派新闻，如果仔细辨别，能发现过敏性鼻炎跟感冒有细微区别。例如，感冒一般1-2周痊愈，过敏性鼻炎的时间比较长，停药后再次接触过敏原症状还会出现。其次感冒还会有发热、畏寒、全身酸痛等症状，而过敏性鼻炎没有，主要以鼻部症状为主，在规避过敏原后症状会减轻，甚至消失。
花粉播报。图/大同市妇幼医院微信公众号截图
“去年开始有呼吸困难。现在用药习惯了，鼻塞和流鼻涕能控制住，所以今年主要是以咳嗽和呼吸困难为主。”王琳说。
为了应对过敏季，王琳做足了准备。首先是监测蒿草花粉数据，花粉浓度快上升时，先用鼻喷剂，呼吸困难了，再用氯雷他定，有结膜炎就用抗过敏的眼药水。此外，她还会服用中药和枇杷膏增加抵抗力。当然，朋友圈里有人开始发布流鼻涕的动态，她也就知道，花粉季要开始了。
她还建了一个过敏性鼻炎患者交流群，群友多来自内蒙古、新疆、甘肃、陕西等地。每到过敏季，群友们就互相交流花粉浓度和缓解症状的手段。
作为曾经的医学生，林佳也会把一些相关科普知识发在群里。
【2】因为鼻炎开始“候鸟式”迁徙
为了避开过敏原，从2006年到2016年，李萌在海南待了10年。其间，她的鼻炎渐渐好转，没有再发作过。
回到内蒙古后，又是一年比一年难受。在她周围，也有人因为鼻炎去了海南、广东等地定居。
每年七月底前后，在花粉传播前，林佳就带着孩子去南方住一段时间，到了开学季再回来。在自北向南的旅途中，“走到一半就能感觉到症状减轻，也没有吃什么药物。”
这种“候鸟式”的迁徙起始于林佳怀孕那一年。鼻炎发作之后，鼻黏膜已经水肿了，实在难受，她就去了大连。“我到那边之后有一个恢复期，但是明显感觉在一天天改善。”
这些年，王琳试过各种各样的方法，四处求医问药，看能否彻底治疗鼻炎，但收效甚微。她小时候在大同读书，当时班上没有人得过鼻炎，现在，单位好多同事都是。她打算等病情无法忍受的时候搬家，离开太原。
当下正值花粉季节，到了周末，不忙的时候，她会去其他城市，探索哪里更适合自己的过敏体质。“只要过了焦作，就缓解了。在郑州会好很多。去上海的话一天之内就可以痊愈。”
戎美燕表示，花粉过敏规避过敏原最重要，建议大家注意花粉浓度。晴天刮风时花粉浓度较高，花粉过敏患者应尽量避免外出；明显降雨有助于花粉浓度下降，但需警惕暴风雨极端天气导致的雷暴哮喘。花粉高峰季应避免室外工作、爬山、剧烈运动等。有条件的话，在花粉季可以暂时移居外地。
【3】防风固沙的蒿草是重要过敏原
在内蒙古等地广泛种植的蒿属植物的花粉，被普遍认为是过敏性鼻炎患者的主要致敏原。蒿属植物产生大量的细小花粉颗粒，可以通过大气运输数百甚至数千公里。
呼和浩特花粉浓度。图/呼和浩特花粉浓度播报小程序
九派新闻注意到，近日，就有网友在人民网留言板反映：“近年来鄂尔多斯市市民的鼻炎越来越严重，是否与蒿草类植物有关系？”
答复中提到：鄂尔多斯市中心医院研究数据表明，76%以上的患者对蒿草过敏，主要原因为7月、8月属于蒿属类植物花粉成熟扩散峰值期，此时的气候特征为干旱、少风、少雨、蒸腾大，花粉粒在空气中飘浮聚集，达到一定浓度就会引发致敏症状。
关于蒿属花粉过敏的相关研究，从20世纪60年代初就已展开。
60年代初，北京协和医院变态反应科叶世泰教授团队经过连续多年进行北京地区空气中花粉调查，并通过可疑致敏花粉的鼻腔内激发试验，证实了蒿属花粉是我国北方地区的重要致敏花粉。
2005年，北京协和医院乔秉善教授等人出版了《中国气传花粉和植物彩色图谱》，并在书中描述了中国大陆的主要蒿属物种，如艾蒿、大籽蒿、黄花蒿等。关于蒿属花粉调查及其与过敏性疾病关系的研究表明，蒿属花粉是中国长江以北地区致敏性最强的花粉。
新华社2021年报道，中国疾控中心专家表示，蒿属花粉是世界范围内重要的气源性致敏原，中国约有11.3%的呼吸系统过敏患者对蒿属花粉过敏。
据北京师范大学、北京林业大学、陕西省治沙所、甘肃省治沙所等单位专家研究，在长期的净化过程中，沙蒿形成了独特的形态结构、生理特性和繁殖习性。沙蒿群落能够防风固沙，还能促进土壤的发育，在荒漠生态系统重建与恢复中发挥较好作用。
20世纪50、60年代，北方沙区就分布有大面积沙蒿。80年代开始大规模飞播造林治沙，为提高飞播造林成效，加入一小部分沙蒿等作为伴生种。随着环境的变化和过敏人数的增加，近年来，内蒙古多地纷纷开展清除蒿草行动以降低其对过敏群体的影响。
在戎美燕看来，患过敏性鼻炎的原因为蒿草花粉具有抗原性且在空气中漂浮时间较长（秋季7月至9月，三个月的时间）。另外，现在的生活方式、熬夜、精神压力等因素，导致人体免疫力失衡，更易出现蒿草过敏。
【4】根治很难
陈丽家在内蒙古赤峰市红山区。距市区100公里左右的地方就是沙漠。她丈夫和二女儿都患有过敏性鼻炎。
去年秋天，她的女儿发现症状，就在当地中医诊所，用针灸、穴位敷药贴等方法治疗。以为能根治，没想到今年春天还是有些过敏。秋天，孩子鼻子堵得厉害，晚上睡觉憋气，眼睛因为太痒也挠破了。
陈丽的女儿今年只有8岁，在北京一个比较权威的医院就诊后，女儿被检测出蒿草过敏，过敏原IqE结果提示显示为4级，显著增高。
她在北京给女儿洗了鼻子，又开了一些喷鼻药物，但是使用感不好，女儿特别抗拒。看孩子难受，陈丽很心疼，又给她买了鼻罩和护目镜。
陈丽女儿的检验结果报告。图/受访者提供
戎美燕认为，过敏性鼻炎是一种由基因与生活环境相互作用而引起的多因素疾病。也有可能，一个人一直生活在某地，之前都没有问题，突然某一年得了过敏性鼻炎。“这是因为过敏原累积效应。每个个体都有一个被触发的阈值，当过敏原暴露累积到一定程度，就会引发相应的症状。”
她告诉九派新闻，过敏性鼻炎很难根治，这是基因问题，但是加强锻炼、规律作息，可以有效地控制临床症状，症状减轻。
目前唯一能根治的方法是脱敏治疗，即给予患儿逐步增加剂量的过敏原提取物（治疗性疫苗），诱导机体免疫耐受，使患儿再次接触相应过敏原时症状明显减轻，甚至不产生临床症状。
“目前我国标准化疫苗，一个是尘螨，一个是蒿草。治疗周期比较长，一般为3～5年。”她介绍。
得了过敏性鼻炎后，李萌曾经历过两次突然呼吸困难，第二次就发生在今年7月。
由于过敏厉害，她一下子喘不上气，好在及时服用了药物。明年，她打算去北京，做筛前神经阻断术，通过切断神经的办法来改善症状。“可能会有副作用，但普通治疗对我来说已经没用了。”
（应受访者要求，文中林佳、李萌、王琳、陈丽均为化名）
九派新闻记者 武菲菲
编辑 曾金秋
【来源：九派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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