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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花微雨》巫起寒　^第1章^ 最新更新:2018

花匠小妙招
2024-11-24 04:32

第一章

　　首四时，苏万汇者，春也。气暖则襟韵舒，日迟则烟气媚。百鸟和鸣，千花竟发。
　　初春，料峭寒发，微微泛光的天色里有一人影浮动。天青的官袍，一水的朦胧。杏黄的花伞下藏了半张脸，那人撑伞而过，惊了一地杏花，洒水扫花的宫女识得他，中书省的顾青岚，祖上得了些功勋，封妻荫子的好运都落到了他头上，文不精韬，武不通略，白面书生的摸样倒像个教书的先生，若不是陛下垂怜顾家一门忠烈，挤破脑袋的中书省怎么能留下他。
　　而后便是细细碎碎的嘀咕声，有宫女压着嗓子说：“你可别看顾大人这么个书生的摸样，我可告诉你了，他啊！手段厉害这呢。我听人说啊，前些日子顾大人到四王爷家住了好些日子呢”。
　　刚进宫的女子不解，仰着脸便问：“顾大人和四爷关系甚好”？
　　粉领的娇翘女孩嘴上毒心里酸，白齿红唇张着口答：“好，怎么能不好啊，你要是有了他们那种关系，都能入得王府当王妃了”。
　　新来的宫女傻气，略小声地追问：“哪种关系啊”？
　　“还能是什么关系，那种关系呗”。
　　年岁大些的宫女掩面一笑，嗔怒道：“说的好像你亲眼见着了似的，整日胡说也不怕喜公公拔了你的舌头”。
　　小宫女嘻嘻一笑，却又辩驳：“怎么胡说了，宫中不都是这么传的嘛”。
　　顾青岚进门的时候，时令居早聚了许多人，对桌的李大人，隔桌的张大人，最里面站着的却是四王爷刘役，青岚收了纸伞，躬身作揖道：“诸位大人早啊”。
　　相熟的大人一笑，却是先抱怨了起来：“这鬼天气，都开了春，还这样冷，今日又下了小雨，进宫的道是格外难走，我这一路上啊，可是受了罪”。
　　隔桌的李大人端杯清茶，沿着雪白的杯沿吹了口热气，氤氲水汽灌了满怀，宫廷御用的瓷器，一把炉火才烧得这么几个，天青的色，雪白的边，当今圣上亲赐下来的，端盘子的公公亲自捧到时令居的，满朝文武那个不艳羡，这么好的东西啊，怎么就没落到自己手里，多嘴的宫女传着话说：“这套瓷器可是陛下特意给四爷留的，听说啊，驸马来讨过几次，圣上都没舍得给”。
　　“可不是嘛，巴巴的送到四爷哪去，偏人家还不领情，谢了恩，就把人打发了，一回头就把杯子摆上了，谁用谁拿，满宫满院的，那个不知道陛下宠着四爷”。
　　多嘴的话传多了，也就成了真，偌大的朝堂上，只有四爷最为得意，尚书中书门下三省都直接归到了他的名下，有些不懂事的官，一遍遍的弹劾，说是功高震主，说是权倾朝野，年轻的帝王冷笑一声，扔了折子，就砍了多事的人。
　　“朕的江山，朕的社稷，何时轮到他们多嘴了”。
　　这话是私下里说的，专程说给四爷听的。
　　九江回来的王爷跪在地上谢了恩，年轻的帝王轻笑，一转头就拉了他手道：“朕的心，你还不明白嘛”。
　　似怨似哀，比后宫寂寞的妃子还惆怅。
　　地上的人一动，却是先颤了身子，明晃晃的烛光下答的是：“臣弟明白”。
　　又是叩首，端正的官服压了些许折痕，青衫外头罩着的紫纱漂然落地，一夜芙蓉帐换一夜无眠，大宣的天子，真是什么都爱。
　　时令居是新近开的，为表皇恩浩荡，特意选了这一方小屋给来早朝的大人们腾个休息的地。
　　上朝是个苦差事，春、夏、秋、冬都不得休息，春夏秋还好些，冬天可真冻的教人难受。禁宫的门不到时辰不开，冻的哆嗦的官员们在轿子里哀怨：“都说当官好，可知当官的也有遭罪的，这大冷天的，手都伸不开还上什么朝啊，我等在此受苦遭罪，咱们的仁德明君还不知在哪个美人被窝里睡着呢”。
　　哀怨声多了，自然也就传到了堂上，金銮殿上的君王手一挥开了金口：“这事就着四王去办吧”。
　　满朝文武齐刷刷的往地上一跪，三呼万岁下了朝。如此这般才有了时令居的来历，才有了踏花涉雨而来的顾青岚。
　　顾家一门忠烈，祖上是跟开国皇帝打下江山的老将军，老将军独有一子，十七年前在战场上也去了，山高路远，尸体直接就烧了，顾家一门得个骨灰，得个御笔亲提的满门忠烈也就翻篇过去了。
　　昭合一十一年的旧事，顾青岚七八岁的年纪，傻愣愣的小呆子，府里的人让他哭，他便掉眼泪，府里的人让他乖不闹，他便抹了眼泪在灵堂里乖乖烧纸，当真是极听话的一个孩子。出殡那日，先帝派了太子刘御过来，东宫里的太子娇贵，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几圈人，小小的青岚跪在灵堂前向他行了一礼，东宫里的太子微微叹息，亲点了香烛，插在了堂前，半蹲了身子替青岚抹了泪。
　　父死，母死，连那个功高震主的祖父也不在了，顾氏一门就留了个七八岁的孩童，深宫里的帝王终于能安心睡个好觉了。
　　昭合一十二年，千里冰封，万里飘雪，红泥小火炉的情趣也被冲的干净。
　　又三年，帝薨，太子刘御继位，定国号宣，时为大宣元年，顾青岚十三，太子弱冠。
　　又三年，登基为帝的刘御，突然就想起了顾家灵堂前默默掉泪的孩童，差了人宣了旨，顾氏青岚入中书省。
　　朝堂哗然，资历老的不满，资历浅的愤懑，最前头的四爷开了口，金銮殿里说得：“陛下英明”。
　　没戏了，四爷说的话，一向让陛下受用。中书省的老滑头活的比谁都精，圆滚滚的身子里全是花花肠子，一个压一个的挤兑人，张口顾家竖子，闭口难当大任，顾青岚不计较，照例上朝下朝，闲暇时喝喝小酒，赏赏小花。朝堂之事，有的是忧国忧民的大忠臣，左右轮不到他这个富贵闲人。
　　只四爷爱说他是富贵闲人。
　　“错了，错了，富贵闲人四字是万分当不起的”。
　　顾青岚端着酒盏，逐字逐句的纠正。
　　而后反问道：“四爷见过比我还落魄的富贵人吗？”。
　　九盏琉璃的酒杯，帝王亲自送到王府的，也不过就是喝酒的玩物，再珍贵也还是个玩物。
　　天家里养出的富贵人，吃穿用度都是顶好的，纷繁绒重的锦袍换成了薄薄轻纱，一水的色，领口处绣些细碎的小花，照着青岚工笔画一笔笔描上去的。带着满室月光的人绕到桌前，哑着嗓子接了后头的话。
　　“万事都有我呢，你莫怕”。
　　青岚痴痴一笑，递杯清茶与他。
　　“天晚了，我先回去了，明日还得上早朝呢”。
　　桌边人一慌，伸手拉了他衣角，弯弯的眉眼里映了不舍，期期艾艾道：“夜路不好走，今晚留下吧”。
　　那人还是笑，和着酒气的拒绝也是软绵绵的，微红的眼，浅笑的脸，细薄的唇。半张半合地答：“富贵闲人也怕污王爷的清誉啊，青岚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