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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之花事

花匠小妙招
2024-11-25 05:50

　　■ 琴晴

　　家养的那株茶花，在长长的一年时间里都坚守着绿色的沉默。新芽儿倒是时不时抽出，在嫩绿、翠绿、墨绿间换着花样，却不着半点胭脂色。直至冬天白茸茸的尾巴尖儿摇到眼前，才恍若刚睡醒似的，懒懒地结了几颗红苞。橄榄一样大小，像一把未打开的舞蹈扇子，又像一支笔毫蘸了红墨，欲书写一番。

　　在一个微雨的晨曦里，我无意中一瞥，竟看到红苞儿已开了一小半，仿佛一只小酒杯盛满娇羞。三四天后，又一个晨光熹微，花骨朵就尽情舒展开来，红如酒醉的容颜，圆如天上的月盘。那层层叠叠的花瓣，似厚厚的纸笺，将写满的心事全吐露了出来。呀！原来是春在夜里掌着灯、蹑着脚，悄然无声地到来了。人毫无觉知，但茶花已嗅到了气息，因此毫无差池地惹出了瓣瓣相思。

　　春，就这样从一条不知处的野径，分花拂柳而来。宛如深山密谷里从师修行的俏皮少女，技艺初成，未经师门允许，便悄悄翻过了冬雪堆积的院墙，偷溜下了山。踩着细碎的星辰之光，抖落一地冰寒，青春的朝气初现，蓬勃着无限生机。

　　如果说冬天是白衣胜雪，那么春天就是百花罗裙；如果说冬天是一尾安静的白狐，那春天就是一只活泼的七色鹿。呦呦鹿鸣之中，小蹄子卷起的不是尘土，是花团锦簇。

　　白居易诗云：春风先发苑中梅，樱杏桃梨次第开。百花轻牵着春的衣袂，追随着春的莲步，将最美的颜色描入山川田野的寂寞中，将最烈的深情卷进了唐诗宋词的繁华里。

　　樱的浅粉，杏的鹅黄，桃的嫩红，梨的淡白，这交织的斑斓，像一曲温柔起舞的交响乐，唤醒了大地慵懒的睡意，开启了尘封已久的思绪。鸟儿啁啾着探上了雕栏的窗台，蛇虫钻出了洞穴去打猎，江水灵动起来，潋滟着花月的倒影。一切都像是刚刚启程的样子，充满了期待和希望，热情和生命力。

　　百花穿着彩裙得意焕发的心情，感染了世间的女儿们——“柳眼梅腮，已觉春心动。”

　　女儿们脱下臃肿的冬装，换上了轻盈的罗裳。揉蓝衫子杏黄裙，扬眉转袖若雪飞。这衣裳的颜色来自百花，梅粉、牡丹红、熏衣紫、雏菊黄、鸢尾蓝、月季白……或浓或淡，或素或华，或雅或艳，多姿多彩。贾宝玉说，女儿是水做的。女儿的春衣也是如烟似水般，那层层褶褶的薄纱软罗，或俏丽及膝，或逶迤拖地，在春风徐徐里飘逸飞扬。

　　衣如百花，美人更如百花。历代文人骚客为此挥毫泼墨，传世佳句俯拾皆是。“绣面芙蓉一笑开”“梨花一枝春带雨”“云想衣裳花想容”……将花喻美人的韵味描绘得清丽绝尘，别具意趣。孔雀见了穿着漂亮衣裙的女孩会开屏，花儿见了美人也竞相争奇斗妍，让春天的花事之美芬芳纷呈。

　　春天的浪漫，催生着美丽的爱情故事一朵朵绽开，而爱情的信物亦常常以花为凭。

　　古时候，以三月初三为“上巳日”，又称为“女儿节”。因为青年男女常常在这一天盛装出游，踏青赏花，又被称为“中国的情人节”。《诗经·郑风·溱洧》记载：“溱与洧，浏其清矣。士与女，殷其盈矣。女曰观乎？士曰既且，且往观乎!洧之外，洵訏且乐。维士与女，伊其将谑，赠之以勺药。”大意是说：春天，在清澈奔腾的溱水和洧水河畔，年轻的帅哥美女熙熙攘攘，观景游乐。一个姑娘对小伙说：去看看？小伙憨憨地：已经去过了。姑娘说：再去一次又何妨。于是相约而去，玩得不亦乐乎，互相调笑戏谑，赠送芍药以定情。

　　你看，这爱情的味道和春天一样活泼调皮又纯真。在《国风·郑风·褰裳》中，姑娘甚至傲娇道：“子不我思，岂无他士？”若不是月貌花容，哪能有这样的底气？

　　芍药的娇艳不亚于牡丹，自古以来就是中国的爱情之花，寓意着思念和依恋，表达着真心和诚意，和玫瑰、百合、蔷薇等其他花儿一样，常用以象征爱情。当然，如果你不拘泥，春天里每一朵花儿都可以是美好情感的见证。

　　春天里，适合去遇见天南地北的绚丽风景。

　　去西藏林芝寻一番禅意。在苍茫空寂的皑皑雪山脚下，那千里绵延的桃花，如同遗世独立的仙子。采一朵簪在发间，就想起了《三生三世十里桃花》里，夜华对白浅说的话：三月春盛，烟烟霞霞，纵有灼灼桃花十里，取一朵放心上，足矣；

　　去贵州毕节听春天的节拍。看百里杜鹃漫山燃遍，一树开出不同颜色的花，最多开七色，像热情又明快的侗族歌舞，在高高低低的多音符里尽情释放情感，醉入花丛宿；

　　去无锡鼋头渚淋一场樱花雨。看樱花兜兜转转落在岁月的肩头，落在水榭亭台千年的守候中。将一簇樱花捧在手心，与它一起望着来来往往的红尘……

　　春天里，适合去遇见三五知己。

　　用春水煎一壶花茶，在午后有着微煦阳光的庭院里，翻开旧时书本，任泛黄的记忆如蜻蜓透明的羽翼在时光里穿梭，看玻璃盏里的花叶在开水的赤诚里浅笑嫣然，香气渐渐氤氲。而我们，亦笑成春天枝头上无拘无束的花，自在欢喜。

　　春天里，更适合去遇见自己。

　　三更月，中庭恰照梨花雪。斟一杯小酒，邀梨花对酌。听虫声唧唧，将心事在月下铺陈。梨花淡白瘦弱的花瓣，历经风雨，在边边角角留下灰棕色的伤痕。它并不完美，一如人生。但它仍选择怒放，选择顽强，选择在人间烟火里灿烂出深深浅浅的诗意。谁看懂了梨花的美，看懂了梨花的伤？又有谁看懂了梨花的淡定从容，坚定无畏，不悲不喜？在这静谧的当下，让心和梨花同住，在花心里，照见生命，照见世界，照见自己。

　　人生能有几回春呢？愿我们不负自己，亦不负春天不负卿。

　　天青色等烟雨，而春天种下一树一树花朵儿，在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