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照的木樨花
安慰人的木樨花
文 / 江徐
回想起来还是去年，在朋友圈发了一条有关植物的动态。一位文友问，如果以树喻人，你是哪种。这个问题我从未想过，就回了一句“不知道”，又问他是什么树。答曰，木樨，树高，花小。
小区广场上栽有几棵木樨，确切说是女贞，也叫将军树。《本草纲目》中有关于此树的记载：“此木凌冬青翠，有贞守之操，故以贞女状之。”
冬天，果实挂在树上，一串串，形似葡萄。有一次，遇到两三个小女孩在自制花式样奶茶，泥巴、青草、最先开花的婆婆纳，都是她们采集的原料。其中一个小女孩走过来，笑嘻嘻，露出豁口的门牙，指着“葡萄”，让我帮忙摘两串。她几乎坚定地说，这是黑莓吧。对于她这种年纪的小孩而言，“女贞”显得格格不入，一点都不亲切好玩。所以我没有纠正，肯定了她的猜测，这种黑不溜秋的小果子就叫黑莓。没过一会儿，两串“黑莓”成了她们花茶中用于点缀的珍珠。
现在已入夏，果落花开。女贞的花香清新中带着辛烈，从远处就能闻到，毫不含糊，也不内敛。同属木樨科的桂花“暗淡轻黄体性柔”，它也占了好几个。
我在树下站着，花粒如同细雨，落在身旁，落在臂膀，落在头发上。拈起一粒，从某个角度看，好似两腿分叉至45°的圆规，优雅一点说，更像一位芭蕾舞者，而且舞鞋是嫩绿色的舞者。鉴于芭蕾舞者只现身腰肢以下部位，又由此联想到街边服装店的模特，赤身裸体躺在橱窗地面，有一种想笑却发不出声音的荒谬。还有几粒花，挂在蜘蛛网上，风吹之下轻轻晃动……
就这样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想，又乱七八糟乱想一通，在一棵女贞树下站了半小时。我的小花狗一直乖乖蹲坐在脚边，百无聊赖，面露愁容，不知是否在担心着下雨。有那么一刻，对它满怀歉意，被迫陪同我在此。
要说闲情，第一个想起的总是苏东坡，想起他写在《记承天寺夜游》中的两句：怀民亦未寝，相与步于中庭。庭下如积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横，盖竹柏影也。
从古至今，世上都少闲人如他两人。幸好，天涯处处有芳草，四季时时有花开。
因为将雨未雨的天色，也因为开在头顶与脚边的木樨花，想起李清照的一首《山花子》：
山花子
(李清照)
病起萧萧两鬓华，
卧看残月上窗纱。
豆蔻连梢煎熟水，
莫分茶。
枕上诗词闲处好，
门前风景雨来佳。
终日向人多酝藉，
木犀花。
之前每每读到“枕上诗书闲处好，门前风景雨来佳。”二句，总以为诗人表达的是岁月静好之下，清风徐来波澜不兴。如今再看，多少有点断章取义——狂澜以在此之前拍打过人生堤岸。
南宋建炎三年，李清照的丈夫赵明诚刚刚因疟去世，她因战乱流离至江南，茕然一人，祖国山河风雨飘摇，动荡不安，与丈夫花费一生心血收集的大量金石字画也在逃亡路上悉数丢失，所剩无几。
人到中年，丧夫之痛，加上颠沛之苦，让她自己大病一场，到了仅存喘息的地步，继而“病起萧萧两鬓华”。
大病初愈，卧看残月，闲翻诗书。月，还是那一钩；书，还是那两本；风景，还是那一片，一切已是成物是人非，时过境迁，又偏偏在心怀闲情、门前雨来时，诗也好，景也罢，才感到分外动人。想起有一位台湾作家说过这么一句话：外面的风景，其实都是你的心情。是这样的，情感的起伏 ，就像大海，一番惊涛骇浪之后会归于一片宁静，哪怕短暂。
相比以上名句，默默感人的却是 结尾两句:
终日向人多蕴藉，
木樨花。
一个字都不能忽视，诗词之中的每一个汉字都可能蕴含丰富戏份。有人认为，这里的木樨花实则是桂花。什么花，并不重要，重要之处在于花带来的蕴藉。相比于人，世间山水，林中花草也能够带来心灵的陪伴与安慰，就如李太白所言：相看两不厌，唯有敬亭山。
即便人生会遭遇生死离别、背井离乡，即便门前的雨会停，枕边的诗会看厌，至少还有终日向人多蕴藉的木樨花，待到木樨花落光，又是掩卷轻呼梅知己的季节。
80后老少女，自由写作者
煮字疗饥，借笔画心
江 徐 的 自 留 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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