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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葵种植记

花匠小妙招
2024-12-06 06:14

筹备

2018年，人民日报社在全社范围内为对口帮扶的河北省滦平县招募驻村书记，我主动报了名，经过选拔现挂职平坊满族乡于营村第一书记。

如何帮助村里自主发展一个农业项目，是我和村两委班子商定的2019年十件实事之一，也是挂职以来我一直在思考的问题。

经过反复比较，秋葵进入了我的视野。这是一种食药两用蔬菜，口感圆润、营养丰富、做法多样，秋葵花亦有健康保健的作用。

对秋葵感兴趣，源于一篇约稿。2015年10月，《人民日报》评论版开设“治理者说”栏目，推出“大学生村官看中国”征文，邀请全国的大学生村官谈谈对乡土中国的观察和思考。在网上搜索资料时，天津大学生村官杨代显种秋葵的事引起了我的注意。后经多方询问，我找到了他的联系方式，并成功跟他约了一篇稿件《农村治理，让“书生气”走开》。而他为了帮村里“闯出路子”，引进秋葵种植的经历，一直深深印刻在我的脑海中。

秋葵能不能在村里种植？我赶到天津，向杨代显请教秋葵种植的经验。他在当地种的是从日本引进的新品种，结果周期亩产稳定在4000斤以上。秋葵种植相对简单，收益可观。一开始，当地百姓不太相信，后来有不少“转行”种植秋葵的。那天，我还遇到在暖棚里干活的几位大姐，她们都种过秋葵，向我证实了秋葵的经济效益。

有了成功案例，以及大量资料作基础支撑，回到于营村，我便开始向村民推荐。经过反复讲解，部分村民表示愿意尝试种植这一新鲜作物。经过和村里商量，决定利用报社的部分扶贫款，在村内流转11亩土地试种。恰好此时，滦平县职业技术教育中心领导来村考察。听到村里有意发展秋葵产业，当即提出可邀请种植专家，给村里开设秋葵种植技术培训班。有资金基础，有技术指导，种秋葵的事算是有了眉目。

由于北方回暖较慢，4月初的土地不适宜秋葵发芽，县职业技术教育中心特意帮村里联系到虎什哈镇一家农业公司，利用公司暖棚的空闲土地，请技术专家齐师傅代为培育10斤种子（可供15亩左右土地种植）。暖棚里的秋葵苗在生长，村里的土地也没“闲”着。2019年4月26日开始，我们组织村民整地。从旋耕、施底肥、打垄，到除玉米根茬、铺膜、上滴灌带，每一个环节，大家都非常认真地对待。

5月22日，秋葵苗移栽。县职业技术教育中心的老师早早赶到育苗基地，把初长成的秋葵苗带土装箱送到村里。从当天下午到第二天晚上，1天半的时间，我们组织村民把11亩秋葵苗抢栽完毕。

治虫

如何防治病虫害，怎样科学施肥，村民采摘时需要注意哪些细节，是秋葵种植管理的重点问题。

7月初，村试验田北侧地块的部分秋葵，遭遇了蚜虫缠身。这种虫子习惯待在叶片背面，不仔细查看不容易察觉。秋葵园地管理员老于发现情况后，按以往的治虫经验，喷洒了一种见效快的杀虫剂，暂时把虫害压了下去。

一周后，蚜虫又悄然而至。看来土办法效果有限，于是赶忙向此前曾来村授课的山东寿光蔬菜专家汤老师请教。汤老师常年和各种农作物打交道，种植经验丰富。来秋葵地看了一圈后，当即指出秋葵种植存在的几个问题。一是秋葵周边种的蔬菜，是导致蚜虫屡禁不止的源头；二是秋葵剪枝过早，会影响果荚的生长；三是秋葵花被秋葵果荚顶开后，如没有自动脱落，需要将果尖上的“小帽子”及时摘除，不然会产生病斑；四是部分发育迟缓的秋葵苗，须及时松土，保持透气，并剪掉上面的病果，促其生长。

得知此前使用的杀虫剂名字、用量，汤老师表示，该农药残留期长，有潜在危害，不应使用，并建议及时把果、花一并清除，等7天至10天药性散去后再进行采摘。与此同时，他给出了一个药性温和，对人体无害的治虫配方。

汤老师的指点，每一条都说到了关键处。后期的管理实践也证明，他的分析确实帮助我们少走了很多弯路，为秋葵产出提供了非常重要的科学保障。在这个过程中，我和村民都深刻体会到专业知识对于农业生产的极端重要性。

老于后来悄悄跟我说，清除打药秋葵那天，他心里很难受。因为生长周期有限，耽误的这几天，村里会损失不少收入。我对他说，没关系，大家都是“摸着石头过河”，有了这次教训，下次就会更加注意。而通过秋葵的种植管理，真正引起农民对于科学种植、食品安全等现代化农业生产问题的重视，可能比单纯挣多少钱更为重要。

销售

和其他一次性采收的农作物有所不同，秋葵的果荚，每天需要尽快采摘。如果采收不及时，果荚纤维增多，口感会变得很差。安排采摘的村民，大部分是村里的建档立卡户。虽然工作地点就在家门口，但采摘并不是个轻省活儿。穿梭在秋葵丛中，不仅长期猫腰挑剪，还需戴手套、穿长衫长裤，防止秋葵表皮绒毛刺痛。时值暑伏，干不了多一会儿就得满头大汗。好在，他们都是长期干农活的人，整个过程没有人叫苦叫累。

农产品，种出来只是第一步，能否卖出去、卖个好价钱，很关键。线下销售，我们主攻县城的几家超市和商城。另外，报社每天有上千人吃饭，蔬菜用量很大。经过后勤管理部门的积极协调，食堂的负责人表示，只要产品农残检测合格，他们愿意采购。线上销售，想过开网店，考虑到只卖一种农产品，而且村里没有人来维护，因此转向寻求入驻电商平台。在报社扶贫办的帮助下，“于营秋葵”在人民网“人民优选”平台正式上线销售。此外，我们积极联系爱心单位、爱心人士，通过私信订购尝鲜并介绍亲友购买，解决了秋葵销售的燃眉之急。

有必要提一下快递和包装。这两项费用高，是影响农产品网售价格的重要原因。有些农产品本身价格就不高，如果当地物流不给力，产品很难在市场上立足。秋葵的运送物流，是我们自己找县城几家快递公司商谈的。经过挨家对比，最终把报价谈到“全县最低”，而且保证每天有快递员来村收货。即便如此，加上泡沫箱、冰袋和宣传卡片，一份秋葵的非人工成本占比仍超过40%。农产品的包装、物流等配套服务资源匮乏，这可能是很多贫困村面临的共同问题。

教训

整个销售季，全村13亩（包括村民自种的2亩）秋葵共卖出7万多元。报社支持的启动资金，基本用于先期土地流转、农药、肥料、节水灌溉设备等基础设施投入，以及付给村民工资。除去收购村民自种秋葵、包装、快递、材料、宣传单等支出，村集体增收了3万多元。

以资产回报率计算，秋葵的试水，算不上是成功的“创业”项目。其间所吃过的亏，得到的教训，远比收益要来得多。比如，因为农药浓度过高，5亩地除光花果，休整恢复了10余天；撞车销售旺季，再新鲜的嫩果，线下超市、酒店也卖不上高价；缺乏供需数据的精准估算，秋葵一度滞销；突遭冰雹，田地部分秋葵倒伏、折断；缺少帮手，客服、质监、财务、宣传、外联等事务“一肩挑”……这些成长的烦恼、突发的意外，令人心痛，也促人警醒。

产业扶贫是一项系统工程，涉及农户、运营方、运输方、购买方等多个相关主体，不能走一步看一步，必须坚持规划先行。以生产农产品为例，是否符合自身定位、基础设施能否配套、管理技术是否到位、仓储物流如何保障、销售渠道怎么打开等，都是发展产业前需要通盘考虑的内容。

实事求是地讲，贫困村之所以长期落后，有底子薄、思想不够开放、没有合适的带头人等多种因素。而发展产业，尤其是农业项目，除了会面临缺乏资金、技术，产业链不完整等难题，还有可能会遇到极端天气、大面积病虫害等不可预见的风险。农民不想发展，或者忽视农业项目，就包括了以上情况，因此现实中难免会出现村干部说破了嘴，群众还是不买账的情况。理解农民的担心和忧虑，有助于我们更理性、客观地看待产业扶贫。

记得刚开始栽秋葵苗时，有人还在为秋葵是油葵还是辣椒的变种而争论；后来，有来村的游客观赏秋葵，村里人都会从采摘方式、营养价值，再到烹调方法等方面热情地跟游客介绍几句。老于听说秋葵冬天价格卖得高，还提出想尝试冬季暖棚种植。对秋葵的态度，由怀疑到接受，村民的思想转变，令人欣喜。在村容村貌发生改变的同时，村民的生活状态、工作态度也有了新的改观，这才是贫困村摆脱贫困应有的精神气质。

原载于《中国档案报》2020年7月9日总第3548期第四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