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梅花

花匠小妙招
2024-09-07 19:40

继《秋日花语》小课收获众多好评之后，这个冬天，中读再次邀请博物学家天冬，为我们打造了一堂冬日赏花小课，除了讲述花朵们有趣的历史典故和文化新知，天冬老师还将从植物学的角度切入，为我们讲解它们的品种特性、种植要点和应季观赏事宜。接下来，就让我们一起用90分钟的时间，解锁这6种迎寒盛开的冬日花卉。

02 梅花 | “冬开春残”的傲骨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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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中读的读者和听众朋友们，大家好，我是王辰。

从今天开始，我会和大家一起来聊一聊冬天开放的花，聊一聊在中国古代的历史文化之中，有意思的花。

梅花送礼的风波

说到冬天里最有代表性的花，可能很多人首先想到的就是梅花，而且还会想起在北宋的时候，王安石写过的那首非常知名的《梅花》诗：“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 梅花

古代有很多文人墨客，都写过赞美梅花的作品，其中绝大多数人，都很欣赏梅花的品格。就好比您去拜访一位文人，送他一枝梅花，这是挺风雅的事儿。不过啊，在最早的时候，梅花还没有这些文化含义的时候，真地就有人拿梅花当礼物，差点惹出一场大祸来。有多早呢，这是在先秦，战国年间的事了。

在魏国的都城大梁，来了一位越国的使者。这个使者进献给魏王的礼物，竟然是一枝梅花。魏国的臣子们可不干了：你不进献什么珠宝啊，美玉啊，哪怕进献点土特产呢，送一枝花算什么事啊！这是在嘲讽我们魏国的君臣没见过世面吗？

魏国这些臣子里，有一个人，名字叫韩子，他就自告奋勇说：“这个越国使者太可恶了！我要去羞辱他一番，以解我们大家的心头之恨！”

韩子就跑到越国使者那里，趾高气昂地说：“使者呀，我们大王有令，说，使者你呢，要是戴着合乎礼仪制度的帽子，那就算接见你一下也没什么。要是你连怎么戴帽子的礼仪都不懂，就从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吧。”韩子的言下之意是，你们越国这群蛮夷，懂不懂礼仪啊？

使者一听，我哪知道你们国家要戴什么帽子啊，你这是成心难为人呀！不过使者很聪明，他回复说：“越国也是周天子分封下来的，不过我们在偏远之地，穷山恶水，而且还有蛟龙为害。没办法，越国人只好剪发文身，来模仿龙王之子的模样，用来讨好水神，避免灾祸。这就是我们国家的礼仪制度。我来魏国，你跟我说，要按你们的礼仪，戴你们规定的帽子，那是不是你们到越国来，就得按我们的礼仪，先剃了头，再给文上文身，然后才能见越王呢？”

这么一说，魏国的臣子们没词儿了，只好让使者去见魏国的国君。这段故事记载在汉代刘向编写的《说苑》这部书里，整个故事的导火索，就是作为礼物的梅花。因为在先秦的时候，梅花并不是用来观赏的，也没有人觉得梅花有多珍贵。当时的人们栽种梅树，主要是为了它的果实，也就是梅子。

梅花的名字从何而来？

在先秦的时候，人们更看重梅树的果实，所以梅这种植物，名字也是从果实而来的。

《说文解字》书中是这么说的：“梅”其实应该写作“某”，意思是“酸果”。从金文到小篆，无论是这个代表梅的“某”字，还是梅的异体字“槑”，都是形象字，象征果实在枝上的样子。

▲ 梅子

所以后来李时珍解释说，梅和杏是一类的，两个字都是果实在枝上，一个字的意思是果实正着长，一个字的意思是果实反着长。而且李时珍还说，梅的名字有另一层含义，因为古时候是用梅子当作酸味调料的，在调味品种类很有限的先秦年间，梅子是非常珍贵的资源。要制作出美味的羹汤，就少不了要使用梅子。所以梅就和媒人、媒婆、媒介这个的“媒”字，是相通的，作用是“媒合众味”，也就是调味。

所以梅子这种果实，曾经很重要、很珍贵，梅子树开的花，就叫梅花。梅花的名字是沾了果子的光。

梅花从什么时候开始成了观赏花卉？

大约从南北朝开始，文人们关注起梅花来。

有个知名的故事，说的就是在南北朝的时候，陆凯与范晔这两个人，是亲密的好朋友。有一回，陆凯从江南寄了一枝梅花到长安，送给范晔，还顺带写了首诗说：“折梅逢驿使，寄与陇头人。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从此以后，折梅相赠，就慢慢成了文人之间的风流雅事。

歌颂梅花的文学作品，特别是诗歌，也是从南北朝的时候开始兴起的。比“折梅相赠”这个故事更早，在南朝梁有一位诗人叫何逊，他写的梅花诗，有人把它看作是最早歌颂梅花的诗作。其中有两句是这么说的：“衔霜当路发，映雪拟寒开。”意思是说，梅花不怕冰霜，不畏风雪，在冬天里绽放。其实这里说的，就是梅花冬天开放的特点，但也为后来人们写梅花、赞颂梅花，定下了一个基调。

后来从唐代到宋代，更是出现了很多写梅花的佳作。人们喜爱梅花，首先就是因为它在冬天开放，在风雪之间，不畏严寒，很像是文人士大夫那种桀骜清高的劲头。

▲ 《四梅花图》卷（局部）

扬无咎（宋）作

现藏北京故宫博物院

梅花的另一个特点，大家也都很熟悉，就是它的花有非常怡人的香味儿。所以北宋的时候号称“梅妻鹤子”的林逋，就写过两句诗说：“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后来到了南宋，才子姜夔填了两首咏梅的词，而且他自己制作了新的曲调，就借这句诗，给新曲子也就是新词牌取名，一个叫《暗香》，另一个叫《疏影》。

姜夔为什么会新做了两首曲子呢，因为他恰好去拜谒一位文坛前辈范成大。范成大也是一个极其喜欢梅花的人，他自己编了一本《范村梅谱》，里面收录了一些梅花的品种，他在这本梅花谱的开头序言里就说：“梅，天下尤物。无问智贤愚不肖，莫敢有异议。”就是说，不管你是聪明人、愚人、没什么出息的人，都一致认同梅花是天下的尤物，也就是天下的珍奇之物。

残梅的文学意境

梅花的冬季开放，到了春天，其他春花相继盛开的时候，梅花的花期就渐渐过去了。因为梅花有很多品种，有的开得早，有的开得晚，有的在阴历十一月就开了，有的到阴历二月才开，但通常春光明媚的时候，梅花就渐渐零落了。所以在古时候，文人也用凋零的残梅，来寄托伤春的情绪，后来也演变成感逝伤怀，都可以在歌咏残梅的时候表露出来。

比如南唐冯延巳，在《鹊踏枝》词里说：“梅落繁枝千万片，犹自多情，学雪随风转。昨夜笙歌容易散，酒醒添得愁无限。”这首词其实是写闺中哀怨的，开头用了飘落的梅花来起兴。同样，北宋的才子晏几道晏小山，他写春天迟迟不来，东风还没吹起，天气还是那么冷，春天在哪儿呢？他就说：“试从梅蒂紫边寻，更绕柳枝柔处问。”梅花开败了，只剩下花萼，这就是春天要来了的征兆。

▲ 《南枝春早图》

王冕（元）作

现藏台北故宫博物院

不过梅花虽然零落了，但还能留下一些残香。所以陆游就写了知名的一首《卜算子》咏梅词：“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他用梅花的高洁品格，来类比自己的志向和气节，就算我像梅花一样掉落，零落成泥碾作尘，我的花香还在，我的志向不会改变。

红梅和白梅

咱们在最开始的时候说过，王安石的咏梅名作，“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看起来像雪一样的梅花，颜色肯定是白色的。另一个名句是卢梅坡写的：“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这里写的，也是白色的梅花。因为古人在观赏梅花的时候，是以白色梅花为正的。

如今我们能见到的梅花，有白色的，有淡粉色的，有紫红色的，这些花色都很常见，但是在古人看来，白色梅花为正。甚至有时候，古人会把梅花算成一类植物，把“红梅”算成另一类植物，把它们区别对待。

▲ 白梅

因为在古人眼里，特别是宋朝人，他们觉得艳红色的花，整体来说品格不如高冷的白色，红梅虽然鲜艳，但是太娇媚，缺少风骨。反而是红梅的颜色，和女子的容貌比较近似，所以文人喜欢用红梅来比喻女子。苏东坡就写过一首《红梅》诗，里面有几句是这么说的：“故作小红桃杏色，尚馀孤瘦雪霜姿。寒心未肯随春态，酒晕无端上玉肌。”他说红梅的颜色，像是喝酒了以后脸上泛起的红晕，把女子原本冰雪一样白皙的肌肤，都给染红了。

不过到了20世纪，红色成为主旋律，红梅也同样被人赞颂了。如今人们观赏梅花，没听说非得要看白梅的，见着红梅，大家也挺喜爱。这就是不同时代，人们对植物，对花卉，所寄托的情感和寓意有所改变了。

梅花有哪些品种？

其实早在晋朝的时候，有一本书叫《西京杂记》，里面记载说，汉武帝时期修建的上林苑，就有7种梅树，分别是：朱梅、紫叶梅、紫华梅、同心梅、丽枝梅、燕梅、猴梅。这里面有些品种，一听名字，就是用来赏花的。

南宋的范成大，他编写的《范村梅谱》里，收录的梅花种类，有江梅、早梅、官城梅、古梅、重叶梅、红梅、鸳鸯梅、杏梅等等。清代陈淏在《花镜》书里记载了21种梅花，其中有些种类，比如绿萼梅、玉蝶梅、照水梅、鸳鸯梅、红梅、杏梅、墨梅、江梅，这些品种，或者说这些名字，到如今都还保留了下来。

现在梅花的栽培品种就更多了，据不完全统计，至少有超过300个品种。这些多品种，可以分成几大类型：

最常见的一类是直枝类，也有人把它叫直脚梅类，这一类的梅花枝条直立或者斜向伸展；第二大类叫垂枝类，也叫照水梅类，它的枝条下垂，为什么叫“照水”呢，就是因为下垂的枝条，如果栽种在水边，整个植株和倒影相映成趣，非常有韵味；第三大类叫龙游梅类，枝条扭曲，像扭动身体的龙。

这几大类之下，根据花的特征，包括整朵花的形态呀，花瓣是单瓣还是重瓣呀，花的颜色呀，等等这些特征，又可以分成不同的类型。比如有江梅型、宫粉型、大红型、朱砂型、玉碟型、绿萼型、洒金型。每个类型里，还包含很多具体品种。

除了这些之外，还有一些特殊的梅花，比如有一类叫“杏梅”。杏就是吃的那个果子，前面咱们说过，它和梅花是同类，杏梅是杏或者山杏，和梅花杂交而来的，在植物学上被当成梅的变种。它的适应环境的能力更强，开花也比较多，颜色大都是粉色的，如今这些年特别是在华北地区，有些梅花品种没那么耐寒，在华中、华东更容易成活，华北就有点勉强。杏梅就没关系，在华北活得好好的，所以这一类梅花，近些年来也比较常见，比较受欢迎。

还有一类叫樱李梅，是宫粉型的梅花，和红叶李杂交而来的，开花的形态和樱花有点像，所以你说它是樱，还是李，还是梅？就起了个名字叫樱李梅，还有个俗名，叫“美人梅”。樱李梅的花比较鲜艳，特别是每一朵花，有明显的长花梗。这个是李花的特征，梅花不这样，梅花的花梗很短，短到几乎贴着枝条就开花。而且樱李梅的新叶是紫红色的，春天的时候，满树都是紫红色的刚刚吐出嫩芽的新叶，还有粉色的花，看起来非常热闹。它的花期比梅花晚，能晚半个月到一个月。这几年樱李梅栽种的也比较多，用来赏花，虽然没有梅花的那种气质，但是有另外一种美，符合当代很多人的审美标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