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放 姜洪 摄
红药,即芍药,是一种开在故乡的花。每值深春浅夏,遍地的芍药花在田间地头悄然绽放。每一朵花开,如赴友人之邀,从不失约。
芍药在乡间称作“花子”,会开花,能结籽,这个叫法包含了它的本意,有花有子。芍药开时,齐整整的花枝沿垄散开,一片嫣红的花海由此衍生。芍花如手掌般大小,因花瓣略大,花萼处的花瓣叠着另一层花瓣,花边夹有浅白的条纹,颜色也由内而外逐渐变浅。细细而观,花瓣隐约沾有花蕊松散的黄粉,恰如姑娘用腮红妆点脸庞,花瓣饱满,完成了一朵花的使命。
芍药深春开花,成熟在夏,入种在秋。芍药出土后,须把粗壮的芍药长根入药,留下带有花芽的老根做种苗。刚出土的芍药根,不能立即栽种,需要用浅窖窖起来。这窖也是有讲究的。用铜掀在阴凉处刨一个浅窖,约莫二十厘米,把花芽放进去,上面覆三五厘米的土,定期浇水,保证花芽水嫩。
夏末秋初,闲时把花芽分株。父亲是“花芽”分株的好手。做这件事的时候父亲无比庄重,挑一个好日子,准备好板凳,木板,刀具,挑一块平整的地方,用篮子把埋在土里的花芽捡出来,其余的再用土覆上。拿一棵芍药老根,把上面残根去掉,再用刀沿着花芽的空隙把它们分离出来,每株带有四六不等的饱满鲜活的花芽。离刻好的花芽子再次窖起来,等待种植。
芍药入秋种植,最晚可以种到冬初。秋时在空地撒上化肥,地头撒少许家肥,犁好地,在这片土地上,为芍药安家。我曾参与过这场花事。在一个黎明或午后,推着木车,上面放满了种芍药的农具及花芽。父亲先用脚步丈量土地,再隆重的开始这场农事。用绳子在地头两端拉直,再顺着绳子种下一株株芍药。花芽种在土里,约没土二三厘米,然后用农具再顺着花芽添土成垄。一垄垄芍药,一行行脚印。芍药一垄一垄,整齐得像一排排士兵坚守在这片土地上。脚印一行一行,像是父母在日夜看守自己的孩子成长。芍药在土里,经过一个冬天的酝酿,在春天冒芽生根,继续它的使命。
来年春时,芍药渐次发芽。父亲常去地里看芍药的长势,如果被虫吃了,还要及时补栽。芍药种下的第一年开花很少亦小,但已具豆蔻年华的风姿。随着根系健硕芍药慢慢露出了自己的本色,陆续开得多而繁密。花色由浅红变嫣红,花瓣也愈来愈饱满丰盈。
儿时,总要在芍花开放时跑进地里。芍药刚抱花骨朵的时候,上面有一层粘液,很甜,像棒棒糖一样。常和儿时的玩伴一起,一个接一个的揪了放在嘴里当糖吃。待口中的甜味消失,再吐出来,循环往复,乐此不疲。芍药花蕾在农村是不珍贵的,也或许是随处都有。四五月份,芍药花开得正盛,空中有丝丝甜味流动,弥漫的芳香渲染了整个故乡。春深叶绿花红,那种生命的茂盛,触动心灵。有生,是用来尽情绽放自己的。
老屋后的几分闲田,父亲用来种芍药,也是在帮土地养育自己的子女。每年,种芍药,看花开,是一个生命看着另一个生命成长的过程。芍药如人,个个独立。每次芍药开花,都是经年不变的芍药在易逝的岁月里对父亲的问候,如友人之间的久别重逢,从容间含有一种默默的深情。
芍药是花中娇子,也是故乡的宠儿。姜夔在《杨州慢》里写道“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诗中红药与故乡芍药契合,芍药开在枝头,盈盈而立。芍药花开,人间有情。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