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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理学不满情绪的发泄,《西游记》中充斥的抑道倾向

《西游记》作为我国古典四大名著之一,在我国的文学史上有着重要的地位,自它成书以来,一直被人们广为传颂,产生了极其深远的影响。

纵观《西游记》全书,我们不难发现,作者吴承恩有着很深的“尊佛抑道”思想:书中描写的道士,要么是法力低微,不堪一击的小妖,要么是地位崇高,却可以被孙行者(孙悟空)轻易击败,戏耍于股掌之间的“老顽固”。

在西天取经的道路上,孙悟空遇到妖魔鬼怪之后,求助天庭(道教)往往起不到任何作用,相反,若是求助灵山(佛教)唐僧一定会被救出来。

吴承恩的“尊佛抑道”思想究竟从何而来?要搞清楚这个问题,就不能离开当时的环境。

《西游记》成书之际的政治背景

1、“荒唐”的皇帝

任何一部传世名著,其文学色彩的背后一定与“政治”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就拿“四大名著”中的其他三部来说:

《三国演义》借助诸葛亮与刘备的君臣关系,为读者构建起一个封建社会中理想的国家;《水浒传》借梁山好汉除暴安良的行为来期待统治秩序的回归;《红楼梦》更是借助一首《好了歌》对封建伦理道德进行了猛烈地批判。

具体到《西游记》来说,它成书于明朝嘉靖年间,故而书中的思想也与当时的时局息息相关。

正德十六年,大明王朝的第十位皇帝武宗朱厚照暴病身亡,他生前放荡不羁,曾经放着好好的皇帝不当,用一个化名“朱寿”去当将军,《明史》因而感叹道:“耽乐嬉游,昵近群小,至自署官号,冠履之分荡然矣。”

这句话的意思是:明武宗什么坏事都干,就是不干正事。

不务正业的明武宗死后,给大明帝国带来一个政治难题,他没有子嗣,皇位要传给谁呢?

经过群臣的商议,内阁首辅杨廷和一锤定音,皇位落到了武宗堂弟朱厚熜身上,也就是后来的嘉靖皇帝。

然而很快,杨廷和就意识到,自己选错了人。

这位嘉靖皇帝极有主见,他登基之时才十五岁,却不甘心受到杨廷和等老臣的摆布,执意要追尊自己的生父为皇帝,这便是明朝历史上有名的“大礼议”事件。

“大礼仪”闹得沸沸扬扬,虽然该事件最终以嘉靖皇帝的胜利而告终,不过,这也导致了一个后果,皇帝与大臣之间互不信任。

嘉靖二十一年,又发生了宫女杨金英等人试图勒死皇帝的壬寅宫变,嘉靖帝在此次事变中性命垂危。

据《万历野获篇》记载:嘉靖帝“已垂绝矣。幸诸婢不谙绾结之法,绳股缓不收。”如果不是这群宫婢不会系绳子,嘉靖王朝很有可能提前终结。

侥幸死里逃生的皇帝连皇宫都不敢住了,他搬到了西苑,专心悟道,将朝政委任给大臣处置,终嘉靖一朝,获得皇帝信任的大臣(如严嵩、徐阶)等人在精通政务的同时,也有一项必备的技能:写青辞。

青辞就是人间向道教祈祷的一种文章,堂堂内阁大臣,居然要会写这些文章才能胜任,足见嘉靖皇帝痴迷道教到了何等地步。

嘉靖为什么会痴迷道教呢?原因也很简单,道教的一个核心观点,便是人可以通过修行,达到长生不老的目的。

从嘉靖朝到当代,一直有人在说嘉靖皇帝是一位昏君,海瑞就曾批评嘉靖“一意修真”。

处在这样的大背景下,明朝的社稷江山自然一塌糊涂,吴承恩生逢其时,对道教有所不满,也是可以理解的。

除了皇帝的因素之外,吴承恩的另一大不满缘由,乃是自身的遭遇。

2、郁郁寡欢的吴承恩

嘉靖四年,吴承恩二十三岁才娶了一个女子为妻,这女子姓叶,叶氏的先祖并非朝廷的达官显贵,因而不能给自己的夫君提供什么帮助。

吴承恩曾有意科举,结果却是“屡试不第”,直到年逾六旬的时候,才在长兴县当了一个县丞,可见吴承恩漂泊半生,却穷困潦倒,如果吴承恩是个庸碌之人倒也罢了,偏偏他是个有本事的人。

《淮安府志》记载了吴承恩的才华:“博极群书,为诗文下笔立成,清雅流丽,有秦少游之风。复善谐剧,所著杂记几种,名震一时。”

秦少游是宋朝时著名的文学家,《淮安府志》的作者称赞吴承恩有秦少游之风,且下笔成章,文采斐然,足见他才学扎实。

这样一个颇有实力的人,在现实世界中居然接连碰壁,吴承恩的心理落差感可想而知。

由于封建统治者对言论的控制,吴承恩不能直接抨击朝政,他只好将满腔的悲愤诉诸于笔端,借人物形象来宣泄自己心中的不满。

具体说来,西游记中的“反派角色”大多由道教人士出演,比如乌鸡国的假国王原先就是一个道士,他假意与国王结拜,骗取了国王信任之后却将他推入井中。

道士变作国王的模样,霸占了他的后宫,从此在乌鸡国中为所欲为。

乌鸡国的王后与太子感到这位“国王”性情与往日大不相同,却没有真凭实据,只好在宫中隐忍度日。

直到唐僧师徒四人来到乌鸡国,早已死去多年的乌鸡国老国王向唐僧托梦,道出了事情的原委,孙悟空、猪八戒等二人下到井里,将老国王的尸身抬出,又经历一番波折之后,终于使得国王起死回生。

在唐僧等人的扶保下,老国王重新登上了王位,乌鸡国的故事得到了一个看似圆满的解决。

然而当我们细细品味这段故事,不难发现这其实是一段悲剧:一国之君本是孤家寡人,他唯一信任的人,竟然是一个妖道,虽然最终侥幸还阳,然而他的妻子却与别人同床共枕长达数年之久,太子更是认贼作父,若非孙悟空及时提醒,恐怕还要惹出祸事。

恢复国王身份之后,他还能与妻儿团聚如初么?答案恐怕是否定的。

此处的描写可谓一箭双雕,一方面,吴承恩通过假国王的阴险对道士进行了贬低,另一方面又通过对国王惨状的描写,向世人揭示了迷信道教的后果,最后还通过唐僧师徒的遭遇,隐晦地表达了作者的心声:只有崇佛抑道,才是人间正途。

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西游记》之中的乌鸡国国王,何尝不是现实生活中,嘉靖皇帝的化身?作者对国王的指责,恐怕有些指桑骂槐的味道。

名为“非道”实则“非理”

1、对“程朱理学”的反思才是《西游记》“非道”的真实内涵

众所周知,自汉武帝采纳董仲舒“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建议后,儒家便在我国的思想史上奠定了名义上的领导地位,之所以在“领导地位”前面加上“名义上”三字,诚如汉宣帝后来所说:“汉家自有制度,本以王霸之道杂糅,奈何纯任德教,用周政乎!”

这段话是汉宣帝教训自己的儿子刘奭时所说,可以算得上是他的真情流露。

汉宣帝这句话的意思是:大汉王朝只是用儒家思想(王道)做幌子,实际上却推行“霸道”也就是法家的思想(通过森严的法律来约束民众的行为)汉之后的历代王朝,大体上也延续了汉宣帝这句话的内涵。

这也就是后世史家概括的“儒表法里”到了宋代,程颐、朱熹等人创建了“程朱理学”的学说,进一步用封建社会的伦理道德束缚了人们的思想。

这一学派的中心主张,便是朱熹所说的“存天理,灭人欲”那么他们的“理”又是什么呢?同为该学派重要创始人的程颐有自己的见解:“父子君臣,天下之定理,无所逃于天地之间。”

意思就是说,父子君臣的名义一旦确定,便是所谓“天下之定理”,既然是“定理”那么身为臣子,就要恪守臣节。

无独有偶,北宋初年,司马光在撰写《资治通鉴》的时候,也有类似的论述,所不同的是,司马光认为,当君主残暴而民间有贤能之人的时候,身为大臣是可以改换门庭的(非有桀、纣之暴,汤、武之仁,人归之,天命之,君臣之分,当守节伏死而已矣。)

可以看出,“程朱理学”在司马光的理论上更进一步,将原本存在的变革可能转换为了一种定式。

吴承恩生活的年代,正是嘉靖皇帝痴迷仙术的时候,他本人又怀才不遇,如果按照“程朱理学”的说法,吴承恩无论如何是怪不到嘉靖皇帝头上的,然而,不怪嘉靖皇帝,又能怪谁呢?

2、“非道”的本质是“盼望”

以吴承恩所处时代的局限性,他虽然认识到“程朱理学”的不足之处,然而对于儒家传统“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说法,也不会有所质疑,既然皇帝怪不得,便只能责怪皇帝身边的“奸臣”。

《西游记》中有“九九八十一难”每次师徒四人都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这又何尝不是作者的一种隐喻?只要皇帝找到正路,大明王朝就能有取得真经的一天。

与吴承恩同时代的儒家知识分子,想必与他有着一样的愿望。

参考资料

《明史》

《万历野获编》

《明实录》

《汉书》

《吴承恩生平述略》

《淮安府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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