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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玉明专栏｜浓浓韭花香

花匠小妙招
2025-05-08 16:47

作者简介：赵玉明，福建省作协会员，福州市台江区作协理事，鲁迅文学院残疾人作家研修班学员，先后在《中国作家》《安徽文学》《福建日报》等报刊发表文章百余篇，作品获各项征文奖三十余次。

春韭吃过几茬后，碧绿婀娜的叶片渐渐壮如柴草，韭菜开始抽薹了。母亲说：“春韭香，夏韭臭。抽薹的韭菜不能吃了，等着吃韭薹和韭花吧。”

最让我喜欢的还是韭花。当辣椒开始泛红，韭花还是青绿青绿的花骨朵儿，我就嚷着要吃韭花。母亲去菜园时，总不忘掐一把韭花，摘几个红辣椒，这些都是做韭花酱的上好材料。

做午饭了，母亲在锅盔蒸得快熟时，把红辣椒放进灶膛里，盖上尚未燃尽的柴枝，再焐上几分钟，就用火钳夹出来。鲜红脆嫩的红辣椒被烤得外焦里嫩，母亲迅速拍掉辣椒上沾着的柴灰，切成小块放在石臼里，放上洗净的韭花和剥好的蒜瓣，一下一下地用力冲捣。捣碎后倒在青花瓷碗里，撒上少许细盐，淋几滴小麻油，用筷子搅拌均匀，韭花酱就这样做好了。

白的蒜泥、红的辣椒、青的韭花，韭花酱色泽艳丽、香气扑鼻。我洗净双手，顾不上还有些烫手的锅盔，慌忙拿起对折，在其中半块的表层用勺子抹一层薄薄的韭花酱，再盖上另一半。美滋滋地咬一口，韭花的浓郁清香，辣椒和蒜泥鲜辣脆嫩，还有酥香的锅盔，真有些“六宫粉黛无颜色”之感，其他任何美味都显得多余，此时我嘴里吃的、眼里看的、心里想的，只有韭花。第一口还未细细咀嚼和品味，就吞进肚里，迫不及待地咬第二口。母亲见状，总会笑嗔：“你这个馋丫头，没人跟你抢。”

这样做出的韭花酱，只适于即食。为了四季都能吃上美味的韭花，母亲还善于做易储藏的韭花酱。

每年夏末初秋的时候，母亲把菜地里的韭花全部采摘回来，洗净后摊在竹篾筛子上，之后开始准备蒜瓣、辣椒和生姜之类的配料。待韭花的水分都晾干，母亲洗净院门外的石碾子，再用布擦干碾盘上的水分，母亲说腌制韭花的过程不能掺水气，否则容易腐烂变质。碾盘擦干晾过几分钟，母亲就把准备的韭花辣椒蒜瓣生姜一并倒在碾子上，推着石磙刚走二三圈，墨绿色的汁液顺着石碾的边缘流到地面上，空气中便荡漾开浓郁的韭花香味，从村头飘到村尾。被碾碎的韭花装进坛子里，撒上细盐，一周后打开坛子，韭花的香味芬芳四溢。装上一小碗，淋上小麻油，就是上等的美味了。有了母亲准备的这一坛韭花酱，就算在冬天无菜下饭的日子里，橘黄的灯下，一家人就着一碗韭花酱，也吃得有滋有味，其乐融融。

这些朴素的韭花，不仅是美食，还维系着浓浓的乡民感情。记得有一年初秋，我从学校放假回家，母亲正在晾洗净的韭花。我自告奋勇，说帮母亲碾韭花。母亲与我拎着辣椒蒜瓣等材料，洗碾子，碾压。回到家里，碾完的韭花刚刚装好一大坛。我准备封口，母亲制止了我。她又从厨房拿出一个洗净的玻璃罐子，从大坛里舀出韭花酱，装满玻璃罐，我不解其意。母亲说：“村东头的张阿婆，年纪大了，孩子都在外打工，碾不动韭花了，我送点给她尝尝鲜。平常我们有需要帮忙的，她家孩子没少帮衬。”

母亲说完，就抱着玻璃罐出了门。我看着浅了一大截的韭花，虽有不舍之意，但在心底里更加敬佩母亲。诚然，乡里邻居相互关照，才能诗意地栖息在温情的村庄。

初到榕城，水土不服。想起故乡的饭菜，写信时，字里行间都是对韭花的赞美。那时交通和物流还不发达，出租屋也没有电话，更别说手机。一天早上上班，刚到单位就接到堂哥的电话，说给我送韭花酱过来。原来，母亲从我的信中读出我想吃韭花，他们就托开货车的堂哥到福州送货，给我捎来韭花酱。儿行千里母担忧，在父母眼里和心里，孩子一丝一毫的心理变化，他们都能精准地捕捉，并想方设法满足。

从北方到南方已20年，很少吃到母亲做的韭花酱。有一次我生病，在医院手术后疼得没有胃口，吃不下饭。回到家里，我就给母亲打电话：“妈，家里还有韭花酱吗？”母亲快速地回答“有”，然后又补充：“闺女，你等着，我这就给你寄点去。”几天时间，两瓶韭花酱，千里迢迢，从北方到南方，飞到我的餐桌上。拧开瓶盖的一刹那，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顿时感觉全身通透，胃口大开。儿子见我吃了两碗饭，也学着我尝了一口韭花酱。他刚吃到嘴里，就皱起了眉头，那样子就像我刚到福州，第一次吃虾油一样不习惯。在榕城出生并长大的儿子，自然是吃不习惯韭花的。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无论从南到北，还是从北到南，各地都有本地特色的美食和小吃。而味蕾的记忆，无论是时间还是距离，都不易将其改变。就如我，离家30载，相距千里遥，心里念念不忘的还是家乡的味道、母亲的味道、韭花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