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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大教授林志彬专文|源远流长的灵芝历史与文化

本文综述了史前灵芝的发现及神话传说,古代道教学者对灵芝的研究,《神农本草经》,古代医药学家对灵芝的论述,以及古代艺术家与文学家对灵芝的赞颂,为“灵芝文化是中华传统文化组成的一部分”提出论述根据。

考古发现史前灵芝和早期传说,确认人类应用灵芝至少六千年

考古研究发现【1】,在浙江余姚田螺山、余杭南湖和湖州千金塔地遗址中出土:灵芝残块,经光学显微镜和环境扫描电子显微镜观测,结合担孢子表观形态特征,鉴定这些样本为担子菌目灵芝属真菌;经碳14(14C)放射性同位素质谱分析证实,其所属年代距今约4500~6800年(图1)。也就是说,早在新石器时代早期的河姆渡文化时期,先民们已开始采集并利用灵芝。

出土的史前灵芝样本的文化层中,还发现有大量的大型蝶形器、玉粒、骨锥、兽骨、鱼骨头、陶器以及祭祀用品。蝶形器和玉是古代各部落的身分象征,也是巫觋使用的工具。巫觋(男曰觋,女曰巫)一般是氏族、部落、酋邦中各种职位兼任的最高统治者,故出士的灵芝残块应属于地位较高的族长或巫觋的所有物,说明史前巫觋已经使用灵芝作为巫器。《说文解字》有云:“古者巫彭初为医”,因此史前巫觋也可能把灵芝用于治病。

与灵芝有关的文字记录最早则可追溯到4千多年前的黄帝时期。据清代《古今图书集成》收录的《涌幢小品》就有关于轩辕黄帝与上古道教仙人互动的记载:“昔东王父服蓬莱玉芝,寿九万岁。赤松居昆仑,尝授神农服芝法。而广成居崆峒之上,亦尝以授轩辕。《水经》言具茨山有轩辕受芝图处,盖芝图自是始也。”(图 2)。

先秦典籍《山海经》则记载了“炎帝之女瑶姬不幸夭折,魂飘姑媱山化为䔄草(灵芝)”的传说;楚国诗人宋玉在《高唐赋》中更将其夸张为人神相恋的爱情故事,其中的“巫山神女”即为瑶姬,以至后人有“帝之季女,名曰瑶姬;未行而亡,封于巫山之台;精魂为草,实曰灵芝”之说。

从上述史前灵芝的发现和早期的灵芝传说可知,我国先民早在史前就可能采集和应用灵芝。

道教神仙思想与养生,医学推动了灵芝的应用与研究

在古代道教修炼药的“升仙法”中,视灵芝为仙药、神芝或仙草,并在道教文化中呈现出一个神化的灵芝世界。如汉代《海内十洲记》中即记载,祖洲、玄洲、方丈洲等十洲三岛均是神仙居住的仙境,遍生芝草,仙家以芝草为食,故能终身不老。东晋葛洪(283~343年)则在《抱朴子》提出“神仙可学而致”的仙学理论,并编撰了许多服食芝草而升仙的神话。

历史上著名道家学者,如葛洪、陆修静(406~477年)、陶弘景(456~536 年)、孙思邈(581~682年)等都很重视灵芝研究,对推动中国灵芝文化的发展起到了积极作用。道家在服食芝栭以追求“长生不老”的实践中,丰富了人们对芝草的认识,也推动了包括灵芝在内的菇菌研究发展,形成了以养生为主旨的道教医学【2】。

根据文献记载,道教人物编著的芝草图经、服饵方法等著作就有百余种,有名称可考的芝草在千种以上,还有大量服食医方。例如被收入在明代重新编修之道教经典总集《正统道藏》的《太上灵宝芝草品》,就以图鉴型式记录了127种“芝”的性味、产地、形态和功效(图3)【3】。

值得一提的是,道教传说中的灵芝被融入四时五行、神仙崇拜等大量的道学元素,与现代生物学真菌分类中的“灵芝”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概念,“芝草”除了包括灵芝属(Ganoderma)的任意一个种之外,也泛指多孔菌、伞菌、珊瑚菌和腹菌等多种真菌类,不应混淆。

古代典籍与医药学家对灵芝的论述,启发了现代灵芝的科研与栽培技术

❖灵芝是具有药性可用来养命的“上药”

《神农本草经》约成书于西元前1世纪的秦汉时期,是我国成书时间最早,同时也是最早论及灵芝的医药学著作。原书已佚失,现行本为后人从历代本草书中辑出。书中将所载365种药物分为上、中、下三品,上药“主养命以应天,无毒,多服、久服不伤人”,皆为有效、无毒者。

《神农本草经》根据中医阴阳五行学说按颜色将芝类分为青芝(龙芝)、赤芝(丹芝)、黄芝(金芝)、白芝(玉芝)、黑芝(玄芝)五类,即所谓五芝,另附紫芝(木芝),皆被列为“上药”;书中亦详述此六种芝的药性、气味和主治,并强调此六芝均可“久食(服)轻身不老,延年神仙”【4】(图4)。但书中并无灵芝的概念,“灵芝”是著名东汉学者张衡(78~139年)首次在《西京赋》中“浸石菌于重涯,濯灵芝以朱柯”的佳句中提出。

《神农本草经》对芝类的论述被其后的历代医药学家尊为经典并引证,如唐代苏敬著《新修本草》、宋代刘翰等著《开宝本草》、明代李时珍著《本草纲目》等重要本草著作均引用《神农本草经》对六芝的论述。

然而不解的是,古代中医药经典著作如《黄帝内经》、《伤寒论》、《金匮要略》、《肘后备急方》、《雷公炮炙药性赋》等均未提及灵芝,中医辨证施治的复方也罕见灵芝入药。

❖灵芝有别于植物且可人工栽培

我国古代学者对灵芝的生物学特性早有论述,春秋时期《列子》书中提及“朽壤之上有菌芝者”;东汉王充(27~97年)在《论衡》中写道“芝生于土,土气和,故芝草生”;南朝陶弘景亦指出“紫芝乃是朽木株上所生,状如木栭”,以上论述均表示古人知道灵芝长于“朽木”或“朽壤”之上,且需要适宜的生长条件。

《礼记义疏》的“无华(花)叶而生者曰芝栭”,《尔雅翼》的“三秀(灵芝别名)无根而生”,《尔雅注》的“芝,一岁三华瑞草”(图5),以及《名医别录》的“六芝皆六月、八月采”等论述则显示,古代学者已理解到菌类有别于高等植物,无根、茎、叶分化,不开花,一年可采收多次。

此外,关于灵芝的人工栽培也有不少记述。《抱朴子内篇》写道:“夫芝菌者,自然而生,而《仙经》有以五石五木种芝,芝生,取而服之,亦与自然芝无异,俱令人长生。”《本草纲目》在《菜部・芝栭类・芝》的条目中记载:“方士以木积湿处,用药敷之,即生五色芝。”清代园艺专著《花镜》则指出:“道家植芝法,每以糯米饭捣烂,加雄黄、鹿头血,包曝干冬笋,候冬至日,埋于土中自出;或灌入老树腐烂处,来年雷雨后,即可得各色灵芝矣。”【5】

从以上可知,古人不只认识到用“药”,亦即采用淀粉、糖类、矿物质和有机氮化合物组成的人工培养料来栽培灵芝;甚至考虑到栽培时间为“冬至日”,也就是低温季节施“药”接种以避免杂菌污染;更认识到人工栽培的灵芝与野生灵芝有相似的功效【5】。

❖灵芝可药可食但问题是取得不易

古代学者对灵芝药食兼用的特点也有许多论述。东汉王充在《论衡》中说:“芝草一岁三华,食之令人眉寿庆世,盖仙人之所食。”李时珍在《本草纲目》写道:“昔四酷采芝,群仙服食,则芝亦菌属可食者,故移入菜部。”(图6)陶弘景亦指出:“凡得芝草,便正尔食之,无余节度,故皆不云服法也。”苏敬则认为:“芝自难得,纵获一二,岂得终久服耶?”【5】

从以上论述可知,古代天然灵芝较少,且难得,导致其价值高,同时也限制了广泛应用的可能性。

❖以五行五色划分灵芝是错误的

古代学者还对本草典籍中有关灵芝错误的观点加以评论和批判。如苏敬针对“青芝生泰山,赤芝生霍山,黄芝生嵩山,白芝生华山,黑芝生常山”的论点指出“以五色生于五岳,诸方所献白芝未必华山,黑芝又非常岳”,实际上是对于灵芝产地按五行学说以“五色”配“五岳”进行划分持有不同意见。

在《本草纲目》中,李时珍也对灵芝气味按“五色”、“五行”区分提出了不同见解,认为“五色之芝,配以五行之味,盖亦据理而已,未必其味便随五色也”。李时珍还批判了古代对灵芝的迷信观点,指出“芝乃腐析余气所生,正如人生瘤赘,而古今皆以为瑞草,又云服食可仙,诚为迂谬”。灵芝现代研究的结果证明了上述学者的批判是正确的【5】。

古代艺术家与文学家对灵芝的赞颂,丰富了灵芝文化与中华文化的内涵

灵芝久远的采集和应用历史,道家修炼“长生不老”的“仙药”,自《神农本草经》以来灵芝防病治病、养生保健的功效,以及灵芝本身特有的造型之美,共同交织出我国特有的灵芝文化,并且历经朝代更迭流传千年而不坠。

古人称题芝为“瑞草”或“瑞芝”,把灵芝菌盖表面一圈圈的环形轮纹称作“瑞征”或“庆云”,视为“祥瑞”和“吉祥如意”的象征(图7)。灵芝以及由其演化而成的“如意”(图8),成为我国特有的吉祥物,被广泛用以象征“赐福嘉祥”“增添寿考”“国泰民安”等瑞应而广为流传。我国许多宫殿、寺庙、古建筑、服饰、刺绣、绘画、雕刻、瓷器和大量的出土文物,也都能发现有关灵芝和从灵芝演化来的“如意”和“祥云”形象(图9-10)【5-8】。

许多文学艺术作品也有颂扬灵芝的佳句,像是屈原《九歌・山鬼篇》的“采三秀兮于山间,石磊磊兮葛蔓蔓”(图11);张衡《西京赋》的“浸石菌于重涯,濯灵芝以朱柯”;曹植《灵芝篇》的“灵芝生王地,朱草被洛滨,荣华相晃耀,光采晔若神”;李白《答杜秀才五松见赠》的“角巾东出商山道,采秀行歌咏芝草”;孟浩然《寄天台道士》的“焚香宿华顶,裛露采灵芝”;白居易《仙娥峰下作》的“渴望寒玉泉,香闻紫芝草”;陆游《丹芝行》的“大丹九转古所藏,灵芝三秀夜吐光”等等【9】,更把灵芝带入了文学艺术殿堂。

以上种种与灵芝防病治病、养生保健并存的灵芝文化,均是中华民族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也为1950年代之后灵芝的人工栽培、产品开发,以及包含生物学、化学、药理学、临床应用在内的科学研究,提供了源源不绝的养分与灵感。传统中医药里能有如此丰厚历史脉络与文化内涵者,灵芝堪称独一无二。

【注】本文经作者授权转载自《健康灵芝》杂志105期(2025年春季号)3~9页,部分图片內容和排列顺序有经过更动。该文及参考文献乃节录自林志彬教授首发于《菌物研究》2024年第22卷第1期的《从史前到现代——我国灵芝医药学发展简史》一文(https://doi.org/10.13341/j.jfr.2023.1687),经重新编辑、下标与配图后再行发表。

参考文献

[1]袁媛,王亚君,孙国平等. 中药灵芝使用的起源考古学[J]. 科学通报,2018,63(13):1180-1188.

[2]陈士瑜. 中国古代“芝草”图经亡佚书目考[J]. 中国科技史料,1991, 12(3):70-79.

[3]芦笛. 《太上灵宝芝草品》研究[J]. 中华科技史学会学刊,2011(16):10-21.

[4]孙星衍. 神农本草经[M]. 沈阳:辽宁科学技术出版社,1997:9.

[5]林志彬. 灵芝的现代研究[M]4版. 北京:北京大学医学出版社,2015:1-7, 375-431.

[6]陈士瑜,陈启武.真菌人类学和灵芝文化[J]. 湖北农学院学报,2003,23(6):426-433.

[7]温鲁. 灵芝的历史文化与现代研究[J]. 时珍国医国药,2005,16(8):777-779.

[8]芦笛. 古代灵芝文化的形成、社会认同和影响——以正史资料为中心的考察[J]. 文化遗产,2014(6):30-36.

[9]刘阳.中华历史人物咏灵芝[M]. 上海:上海三联书店,2021:3-134.

【林志彬教授简介】

投入灵芝研究逾半个世纪,为中国灵芝研究先驱。原北京医科大学副校长丶基础医学院副院长兼基础医学研究所所长丶药理学系主任。现为北京大学基础医学院药理学系教授。1983~1984年美国芝加哥伊利诺斯大学WHO传统药物研究中心访问学者,2000~2002年香港大学访问教授,自2006年迄今为俄罗斯彼尔姆药学科学院名誉教授。

采用中西医结合方法研究灵芝及其有效成分的药理作用与作用机制,发表灵芝研究论文逾百篇。著有《灵芝的现代研究》丶《灵芝:从神奇到科学》丶《灵芝扶正祛邪辅助治疗肿瘤》丶《灵芝纵横谈》丶《灵芝的药理与临床》丶《Lingzhi from Mystery to Science》丶《Ganoderma and Health》丶《灵芝与肿瘤防治》等多部灵芝著作。

2020年入选斯坦福大学(Stanford University)和爱思维尔集团(Elsevier Science)发布的世界位居前2%的科学家(World's Top 2% Scientist)中的“终身科学影响力(1960~2019)”学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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