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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练笔之八：花只开一季

花匠小妙招
2024-08-08 18:05

花只开一季-白玫瑰

太阳雨

#昨日匿名作者为：白鸦

[百科词条]白玫瑰…非暴力反抗组织…学生汉斯·朔尔、索菲·朔尔（兄妹）…所领导…于1942年6月至1943年2月间…反抗希特勒政权的运动…于1943年时被盖世太保逮捕，并于同年被送上断头台…第6份传单…流入英国…透过同盟国的飞机发散在德国境内… …

中学的门口，一个妇人缓步走来。一个留胡子的门卫拦住她：“您是哪位？”

岗亭里的人探出头对门卫说：“让她过去，她是那一对孩子的母亲。”

门卫不解地回头：“哪一对？……哦。那一对吗。”而妇人已经跨过了铁栅，她走向教学楼入口的阶梯，向上走去。那位妇人的胸上别着一支白花。

墙上的公告栏划成两栏。一栏是花花绿绿的青年团的嘉奖，又叫做冲锋队，为了将青年培养成帝国卫士的组织。另一栏是一张冷硬字体的政府公文。最醒目的字眼是：死刑。

岗亭里的人贴近门卫说：“今天是执行日。”

校门的位置正对着教学楼，从这里能看见妇人沿着楼梯的塔楼，出现在每一个转角。上课时间，校园里很安静。

穿过二层教室的门口看进去，讲坛里的教师断断续续地说着：“……所以说，发生了这种事，所以说呢，希望大家引以为戒，所以说……”

后排靠窗的学生用胳膊捅了捅同桌说：“我想起一个笑话。”

同桌：“别说无聊的事，我烦着呢。”

学生：“不无聊的，是一个鹦鹉笑话……”

老师：“后面的同学，不要交头接耳！”

隔壁教室，在上生物课：“开花的植物大多靠昆虫繁衍后代。美丽的色彩和香味、形状，都是为了吸引昆虫……”

有一只手举起：“那么蒲公英呢？没有颜色，没有香味的花。”

生物老师：“我正要讲到。也有很少数这样的植物是纯靠风来传粉，这类的花就没有味道颜色，小到不起眼，干巴巴没有味道。但这不是主流，因为不确定性……”

隔壁的办公室敞开的门，翘着腿读报的西装男人：“现在的社会对青年太宽松了，让他们闲着就胡思乱想。总是搞什么运动，什么游行，到底有什么不满呢？”虽然他义愤填膺像是说给谁听，其实没有听众。

另一排聊天的女教师：“我姐姐结婚的时候，礼堂里飘下漫天的玫瑰花，那场面……”被她同伴的赞叹声打断。

三层走廊上，提着水桶的管理员走过去，他突然停下来，注意到一座半身的名人像，骂起来：“又乱涂乱画了！”这时那位妇人正走上楼梯间，于是管理员收起牢骚，打开扫帚间的门。

某处的监狱里，狱警推开铁门：“起来，该上路了。”一个少年囚犯走出来，和另一个女囚一起被押走。在押送车上，他握住她的戴镣铐的手。

遥远的下着小雨的夜晚。熊熊燃烧的火光照亮广场，一个鹳一样的男人挥舞带袖章手臂的拳头：“这些败坏青年道德的，动摇我们思想根基的书籍……新的秩序会在烈火中诞生……”

飞舞着的还未烧完的纸片。被一只少女的手抓住，是一小段诗：

『他们寻找花边，寻找珠宝，也寻找违禁的书籍。』

『你们翻腾箱子，你们蠢人！你们什么也不能找到！』

『我随身带来的私货，都在我头脑里藏着。』

和她一起的少年点着头：“这是海涅写的，《一个冬天的童话》。”

高层教室的后门，一个女学生探出头看：“是那一对的妈妈，她来干什么呢？再上就是天台了。”

同教室趴着桌的女生：“快三月了，还会下雪吗？”

系主任下楼时遇到那位妇人：“等一等，夫人，你拿的是什么纸？”

妇人把右手的东西给他看：“只是白纸，白纸而已。”

系主任扶正帽子，有些疑惑的走开。因为那厚厚的一叠真的只是白纸而已。

校门口站岗的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消磨时间。其中一个看到妇人的头探出在天台的围墙边，问另一个：“她不会要跳楼吧。”

另一个看着说：“不会的，她不是那样的人。”在他说话的同时，妇人的头缩了回去。

“可是她在那里干什么呢？”

“谁知道呢？”

对推车进来的园丁打招呼：“又买新花啊。”

园丁答：“现在城里的蜜蜂少了，什么花都难开，都得重新种的。”

这时从天台墙里，一只手伸起来，撒下了一把东西。然后再一次，再一次撒出。从高层到低层都热闹起来。

一个姑娘惊叫起来：“还下雪呢！”

管理员从哪里叫了起来：“是纸呀！谁在捣乱。”

系主任很紧张地探头：“不是传单吧！是纸屑。”

生物教室里讲着：“就是像这样啊，花粉乘着风。”

办公室的女老师说着：“白玫瑰的花瓣，多浪漫。”

哪里的少年说：“化作蒲公英飞吧。”

是纸片，在空中飞舞。白纸有那么厚一叠，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写，被撕成一点一点，从天台撒落下来。

刮起了风，把纸片吹向高远的地方。最终还是会落在地上，花坛的泥土里，匆忙的行人脚下。

生物课的学生一边念一边记道：有一类花不留香味，又没有色彩，因为它追求的不是昆虫的认可。等待着起风时，才会一大片的开放，散出大量的花粉，去往所有地方。

纷纷扬扬的纸片，它们的命运有谁知道呢？也许在某个地方，会有人伸出手来接住其中的一片，就有新事物发芽。但更可能是没有，什么都没有，飞散就是结局。像那首诗：

『枯萎、吹散，甚至践踏』

『在粗暴的命运的脚底──』

『我的朋友，这是世界上』

『一切美好事物的遭遇。』

到达哪里都是未知数，是更好的地方吗，还是更坏呢。有一类特别顽强的花儿，不怕面对艰难的环境，当它们开时就竭尽全力的开，不在乎是不是最后的一季。飞舞在空中时候明快而灿烂。这一段没记在笔记上，也不是从哪一扇门窗里传出来，在燃烧的诗篇里也没有写，而飞舞的纸上根本什么都没写，究竟是在哪里呢。

有一只鹦鹉放在商店橱窗里，它对过路的客人说：“好大的黑痣啊。”客人很气愤，感到受了侮辱，他去找老板投诉，不准鹦鹉再说这件事。

下次这位客人再经过时，鹦鹉却说：“一个又大又黑的东西。”这是讽刺啊，客人更加生气。他要老板保证，鹦鹉什么都不再说。

第三次这位先生有意地经过，在橱窗前走过来，走过去，鹦鹉忍耐不住了，终于大声叫起来：“我不说啦，但你难道不知道我要说什么吗！”

[1]附封面图：by Yulia Shevchenko，出处见水印。

[2] 第一自然段摘自中文百科（zwbk.org）的“白玫瑰”词条，原型人物是大学生。柏林焚书事件，1933年5月16日。

馍评：本文是纳粹时期的一副群像画，从妇人进入中学开始，就是一组持续运镜的长镜头，把当时历史环境下的世间百态都囊括了进来。至于读者是否会喜欢这篇文章的话，那就有点需要看是否对口味了：本篇文章中并没有塑造强烈的冲突，如果读者更加喜欢电影《辛德勒名单》中那种突出一个红色小女孩的作法，那么恐怕会不大切合本篇的审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