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言词语|小小蚕豆，食而忘肉
要说有哪一种豆能让古往今来的美食家们魂牵梦萦，那必然是蚕豆了。
被誉为乾隆才子的袁枚，对于江浙地区的美食烹饪颇有心得，他在《随园食单》中写道：“新蚕豆之嫩者，以腌芥菜炒之，甚妙。随时随采方佳。”随采随吃，嫩蚕豆的烹饪秘诀讲究的就是“新鲜”二字。范仲淹从侄范纯懿之后范烟桥在《茶烟歇》中对蚕豆评价颇高：“如在初穗时，摘而剥之，小如薏苡，煮而食之，可忘肉味”，食豆而忘肉味，可见其味道之鲜美。
蚕豆的魅力之大，连鲁迅都无法忘怀，小说《社戏》中，儿时的他与小伙伴们在看罢社戏后，“偷”了罗汉豆在船上煮来吃，这罗汉豆便是蚕豆的别称，孩子们虽只随便用了些盐，那美妙的滋味却一直存在心底，“一直到现在，我实在再没有吃到那夜似的好豆，也不再看到那夜似的好戏了。”
“文坛上的美食家”汪曾祺对于吃蚕豆则更有心得。从嫩到老，每个阶段的蚕豆都有不同的滋味。嫩蚕豆要连皮一起炒，“佐一些切碎的咸菜，尤妙”。稍老一些的，则要“剥去内皮炒豆瓣。有时在炒红苋菜时加几个绿蚕豆瓣，颜色鲜明，也能提味”。若是蚕豆老了，连皮煮熟，撒点盐就是极好的下酒菜。上海老城隍庙的奶油五香豆、苏州的油酥豆瓣、四川北碚的怪味胡豆，小小蚕豆，却各有风味，令人欲罢不能。
蚕豆为何以“蚕”为名？
中国人会吃蚕豆，但蚕豆却并非中国“土产”。蚕豆原产于欧洲地中海沿岸，约公元1世纪开始传入中国。据宋《太平御览》记载，蚕豆由西汉张骞自西域引入中原地区，因来自西域，所以又称“胡豆”。蚕豆可食用，也可作饲料、绿肥和蜜源植物种植，自古即是重要的食物资源。
蚕豆为何以“蚕”为名？明代医学家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认为：“豆荚状如老蚕，故名”，或许有一定道理，蚕豆由于颗粒较大，豆荚相较其他豆类更为丰满，确乎形似老蚕。另有一种说法认为，蚕豆在养蚕的时节成熟，故名蚕豆，如元代学家王祯在《农书》中说：“蚕时始熟，故名”。这一说法或许更为合理，吴越江南地区有将农历三月、四月称为“蚕月”的习惯，此时豆熟，谓之蚕豆。将农事与植物的名称相结合，也是中国古老农业社会中的智慧。
各地方言称法
蚕豆的称法丰富，在各地方言中，有罗汉豆、胡豆、兰花豆、南豆、竖豆、佛豆等多种叫法。而其中较为广泛的一种，大抵就是罗汉豆了。
蚕豆为何叫“罗汉豆”？其背后缘由笔者也不甚清楚，但有一种解释确实有趣，便拿来与各位读者分享。当代作家毕飞宇曾写道：“孩子们会用针线把煮熟了的蚕豆穿起来，做成串，挂在脖子上。这对拿蚕豆做零嘴是很方便的。在蚕豆上桌的节令，我们的课堂有趣了，所有的男生都像大清朝廷上的文武官员，当然，也像罗汉。但是，乡下人没见过朝廷上的高官，只在庙里头见过泥塑的罗汉，由于这个缘故，我们乡下人把煮熟了的蚕豆叫做‘罗汉豆’，想必也就是这么一回事。”把蚕豆穿在一起挂在孩子脖子上的习惯，确实在多地都有，也许这正与蚕豆被称作“罗汉豆”有关。
吴语地区又把蚕豆称作“寒豆”。吴地山歌有云：“做天难做四月天，蚕要温和麦要寒。种菜哥儿要落雨，采桑娘子要晴干。”在江南地区，夏初时节，正所谓“四月麦秀寒”，农历四月麦子抽穗的时候，往往有乍暖还寒的现象，蚕豆在这个时节成熟，因而称为“寒豆”。宁波人则多把蚕豆叫做“倭豆”，正如甬地谚语所云：“廿三祭灶，倭豆咬咬”。据说，明朝每到蚕豆成熟的季节，日本倭寇就来浙江沿海地区骚扰百姓。有一年，不堪其扰的定海金塘岛民收集全岛所种蚕豆，倒在倭寇上岛必经之路上，并使其腐烂在道路上，几天后，倭寇上岛，果然陷在其中，村民们借此机会将上岛的倭寇歼灭。这一事件传播开来，就使得蚕豆有了“倭豆”之称，一直沿用至今。
云南地区将蚕豆称为“佛豆”，则是云南古称“佛国”的缘故。《云南通志》和明清之际的著名学者方以智的《通雅·谷蔬》都指出“佛豆即蚕豆也”。清代植物学著作《植物名实图考》中也提到：“滇无蚕，以佛纪”，云南地区不养蚕，因此便无蚕豆的称法。
与蚕豆有关的民俗谚语
中国人喜食蚕豆，关于蚕豆的民俗谚语也不少。福州有“吃蚕豆，过七夕”的习俗，因“蚕”与“缠”谐音，从前福州地区的情侣们便喜欢以蚕豆为礼物赠予彼此，以寓意缠缠绵绵。又有谚语称“蚕豆花开黑良心”，则是因为蚕豆花的花心是黑色的，人们以此来比喻心地可恶的人。云南十八怪中，有一怪是“蚕豆数着卖”。云南旧时民风淳朴，喜欢以物易物，不喜斤斤计较，因此卖蚕豆时都不用秤称，而是将蚕豆堆成一堆，人心就是秤一杆。
母亲曾与我提起，儿时的她与小伙伴们总是把煮熟的蚕豆当作珍贵的零食，而我总是不懂简简单单的盐水煮蚕豆究竟有何等美味，能让她一直念念不忘。直到一个初夏的凉夜，母亲端上一盘煮蚕豆，开了口的浅绿外壳里露出的嫩绿豆瓣，那正是将至的夏天的颜色，我突然意识到，中国人吃蚕豆，或许吃的不仅仅是蚕豆，更是时节。
参考文献
[1]汉语方言词汇. 北京大学中国语言文学系教研室编. 北京：语文出版社，2004.3
[2]百度百科：蚕豆（豆科植物）https://baike.baidu.com/item/蚕豆/1462?fr=aladdin
[3]宁波植物命名趣谈：蚕豆被称为"倭豆"
[4]毕飞宇. 我和蚕豆的故事，我终生都不能忘怀：
[5]汪曾祺：蚕豆：
主审：阮桂君 本期执行主编：余琪
作者：余琪 编辑：刘书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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