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分享 > 无法逃脱的身体困境：从女性主义角度解析电影《沙漠之花》

无法逃脱的身体困境：从女性主义角度解析电影《沙漠之花》

花匠小妙招
2024-11-26 17:43

从原始社会到现代化的今天，人类始终面临着身体的困境。在原始社会，由于生产力水平低下，自然环境比较恶劣，人类的身体无时无刻不处在自然灾难和其他生物的威胁之中。到奴隶社会，奴隶成为主人的私有财产，无论男女都被当做物品进行交换，他们对自己的身体没有任何的权利。到封建社会，无论是西方的宗教还是东方的集权政治，虽然统治方式不同，但都束缚着人的身体。封建制度在资本主义的机器轰鸣中土崩瓦解，两次工业革命却把人牢牢地绑在机器上，使人的身体成为机器的附属品，就像机器上的一个部件，随着发动机的启动机械地重复同一个动作。而在当下商品经济发达的时代，我们都面临文化上的审美意识形态向消费意识形态转变，在消费意识形态主导下，消费主义文化盛行，而身体逐渐成为一个很重要的消费对象，人们往往给身体附加上各种符号及象征以达到消费的目的。从而造成身体在消费主义文化所倡导的自我解放过程中，不自觉地被消费主义文化所奴役和客体化。由此我们可以发现，从原始社会到当下社会，人类社会生产力得到极大的解放，但是人类还没有真正从身体困境中解放出来。这是整个人类的身体困境。而女性作为人类的重要组成部分，不仅要承受人类共同的身体困境，还要遭受父系氏族社会遗留下的男权意识、传统文化和女性身体消费所带来的对于身体的束缚。

《沙漠之花》是 2009 年上映的一部电影，这部影片讲述了一位非洲少女华莉丝为逃脱父亲安排的婚姻离开索马里到英国伦敦，克服种种困难成为世界顶级车模的故事。很多人看完电影后，会觉得这个从承受割礼的牧羊女到成为世界焦点的时尚女星的过程是一个女性解放的过程，但是仔细观看影片，我们会发现，无论是在愚昧落后的索马里还是文明进步的英国，由于各种因素的制约，主人公华莉丝从来就没有摆脱她作为女性所遭遇的身体困境。

一、男权制下的女性身体困境

在女性的身体困境形成中，男权制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因素。从父系氏族社会以来，男权制就像一只隐形的手，使男性在社会中处于支配地位而女性处于劣势与服从的地位。“正是这种男性本位主义把女性定位成客体和他者，并为她们创造了身体时代。”女性对于自己身体不能把握，她们没有主导权，只能任凭别人摆弄，这种现象在《沙漠之花》中得到非常充分的诠释。

首先是割礼习俗。在非洲，女性割礼是千百年流传下来的一种极其残酷的习俗。一般在四岁至八岁间进行，目的是割除一部分性器官，以免除其性快感，并且确保女孩在结婚前仍是处女，即使结婚后也会对丈夫忠贞。

影片中的主人公华莉丝三岁时遭遇割礼，尽管那时候她并不知道割礼是什么。华莉丝回忆被母亲抱着去见了割礼师，两个被父权威力同化的女人对她施以了妖魔化的酷刑。在无意识的孩童时代，她的身体就被人无情地伤害，只是因为她有一个女孩的身体。在影片中，华莉丝这样讲述到:( 在我的家乡索马里) 超过 3000 年，成千上万的家庭都相信，他的女儿如不进行割礼，就是不洁。因为我们双腿之间的东西，是不洁净的。所以一定要割除和缝制，来作为证明贞操和美德。未受割礼的女孩是不能结婚的。并且，会因此而被逐离出村并等同于妓女来看待。我经历了它并且活了下来，但我的两个姐妹没有。妹妹苏菲她在割礼时流血过多而死亡，另一个妹妹亚敏是怀着孩子死去的。生成这种地狱式现象的根源可以追溯到父权制因素。在父权社会中男人掌握着家庭的主要收入来源，而女人处于从属地位。“在女人变成男人的财产以后，男人却要求她是一个处女，要求她绝对忠诚，否则就会受到极刑的惩罚。胆敢把继承权交给和陌生人所生的后代，这是一种最严重的罪行。”男性有处女情结并且希望其财产由自己的子女来继承，所以男人动用生杀权利要求女子为其守贞，从而确保孩子是自己的，所以就产生了“割礼”习俗。正是这种他们认为的理所应当的理由，使得男性强加给女性身体的血腥仪式成为整个民族所通用的规训女人的技术。男性使用这种规训技术我们不难理解，但是影片中往往是女性来实践这种规训。对小华莉丝实行割礼的正是她的母亲与女割礼师，女性对女性为什么还有规训，这其实仍然要追溯到男权社会这个根源。在这里女性已经被男权思想同化了，变成了男性规训女性的工具和帮手。这种习俗逐渐变得“既不过分又无漏洞，既不使权力成为无效的‘权宜之计’，又不怯于使用权力”。在这种男权制因素作用下，华莉丝作为终将成为女人的女孩，她必须从小就要准备好成为男人的女人，所以她必须接受割礼成为符合男人要求的女人。

其次是父亲给她安排的婚姻，在华莉丝的回忆里，父亲将华莉丝嫁给一个老男人———穆罕默德，做他的第四任妻子，以换取大笔礼金和骆驼。我们看到电影中的画面，穆罕默德让华莉丝靠近他坐，抚摸华莉丝的手并问她喜欢他的手表吗，而其可以动手动脚的原因是他的礼金和身后的那群骆驼。在这里华莉丝作为一种商品去交换另一种商品，他们只看重她作为女性的身体。在游牧民族中，“妻子和役畜或动产一样都是属于男人的私产，丈夫可以不受限制地娶多个妻子，限制一夫一妻的因素只有经济。在这里，小华莉丝作为一个人却与役畜或动产一样被放在天平的两侧，而人们竟也认可这种平等。小华莉丝没有发出反抗的声音，即使反抗很明显也是无用的。这是一种畸形的观念，一个男人可以通过这种简单的交换来征服，获得自信和力量，而一个女人却只能痛苦地奉献自己的身体，在作为附属品的生活中终其一生。但这种观念在男权社会中又是普遍而合理的。最后是华莉丝的合法丈夫———尼尔。尼尔在偶然因素下成为华莉丝的合法丈夫，尽管是在进步的、开放的英国，不同于贫穷落后的索马里，华莉丝仍然没有逃脱男权的操纵。在华莉丝遇到困难之时，尼尔主动提出假结婚帮助华莉丝拿到护照，当两人结婚并住在一起时，起初是无私的感情、单纯的帮助，但到后来渐渐变成了管控: “你到哪里去了，我很担心你”，“知道吗，你就是我妻子，所以最好不要欺骗我”，随后更变为想占有: “人人都想得到你，但是你是我的”。当管控、占有都没有作用时，作为丈夫的他恼羞成怒: “你应该像妻子一样抚慰我，你知道抚慰是什么意思吗?”“你的厨艺极为糟糕”。其实刚开始尼尔是非常清楚他和华莉丝的关系，但是时间一长，尼尔的内心深处的男权主义就暴露出来，在他的内心深处，他认为华莉丝理所当然就是属于他的，他有权利控制她，而华莉丝就应该像妻子一样属于他、顺从他，即使生活在文明、开放的西方社会，尼尔潜意识中依然存在男权制观念，所以，想要占有华莉丝的欲望就越来越明显。如果我们把横向的索马里和英国分别放在人类历史进程中前后两个点上，我们便可以发现女性始终束缚于男权社会的罗网中，处于被支配、被统治的无权状态。

二、传统文化影响下的身体困境

法国著名存在主义作家、女权运动的创始人之一西蒙娜·德·波伏娃( Simonede Beauvoir) 在其作品《第二性》中说: “女人并不是生就的，而宁可说是逐渐形成的。在生理、心理或经济上，没有任何命运能决定人类女性在社会的表现形象。决定这种介于男性与阉人之间的、所谓具有女性气质的人的，是整个文明。只有另一个人的干预，才能把一个人树为他者。一个儿童，就他存在于自身并为自身存在而言，很难意识到自己是一个有性别的人。”女性之所以是女性，“那不是因为有什么神秘的本能在直接注定她是被动的、爱撒娇的、富于母性的，而是因为他人对这个孩子的影响几乎从一开始就是一个要素。于是她从小就受到灌输，要完成女性的使命。”这就是女性社会性别的形成。所有的女孩包括影片中的华莉丝，当她刚生下来的时候，并没有性别的意识，也不知道因为生理上的不同而要承担什么样的义务，接受怎样的命运。女性的性别往往是由传统文化与习俗在长期的潜移默化中被定义和塑造的。

小华莉丝接受割礼，其实她自己并不知道割礼是什么，她也没有选择权，这是她的国家、民族的、风俗以及文化对于女性的要求，是每一个女性都要经历的。这好像是天生注定的，但其实又不是注定的，因为在人们的潜意识中都认可、接受这种风俗，就像华莉丝的母亲亲自带女儿实行割礼，她明明是心痛的，但还是要去做，可见她是认同这种做法的，她认为女孩应该接受割礼，应该承受这种痛苦，这是应该做的事情。由此，我们可以透过一个母亲看到整个民族的女人对于割礼这种习俗的态度。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这种世代沿袭的观念灌输到每一个人的大脑中，已经成为一种集体无意识，这种集体无意识深深地影响着他们对女性的认定。

到少女时代，华莉丝的父亲把她嫁给一个老头，当华莉丝被安排和穆罕默德见面时，她是听天由命的，她像所有的少女一样乖乖地去见面，即使很讨厌也任凭穆罕默德抚摸。其实，“这种听天由命态度的根源在于进入青春期少女的过去，在于她周围的社会，尤其在于指定给她的未来。”作为一个女性，当她生而为女孩时，她接下来的一生都将作为女性被关注，所以不管她的现在、过去还是未来，人们都会将那些约定俗成的、顺其自然的东西加在她身上，当女孩产生意识时，她所看见的、听见的都是在周围普遍和普通的。人们对于未来往往是充满憧憬和希望的，因为未来有很多可能性，可是未来一旦被指定，未来就失去了它的魅力。在华莉丝生活的索马里，女性的未来早已被指定和固化。当小华莉丝被父亲安排去见穆罕默德时，她凭着自己对于周围事物的经验已然看到了指定给她的未来，她之所以逃跑就是她不想接受已经被指定的未来。

无论是割礼还是婚嫁，华莉丝的母亲亲手做了或亲眼看了，没有反抗没有选择，因为几千年的社会文化就是这样的。女性的这种种行为“没有一种是雌性荷尔蒙或女性大脑的先天结构强加给女人的: 它们是由她的处境如模子一般塑造出来。”在这样的文化环境中，华莉丝和她的母亲都只能温顺地接受，而对于她的母亲来说，是更难坚持的，“因为对于中老年女人，它不仅是一个通过象征梦想她的生活的问题，而且也是一个在现实中把生活过到头的问题。”“她容忍一切，从不谴责任何人，她认为人和物都只能是现在这个样子。”

其实，通过小华莉丝这个人物的经历，我们就可以推知其母亲、母亲的母亲及他们国家的很多女人都会经历这样的事情。世代的重复经过历史的沉淀，会让我们认识到，“处在她的经济、社会和历史的整体制约下的永恒女性气质”。由此，我们可以知道，女性作为与男性对应的人群却与男性不平等的原因之一，在于历史积淀下的传统文化对于女性观念的影响。在这般的传统文化影响下，使得影片中的小华莉丝的身体陷入到女性角色的枷锁中无法逃脱身体困境的束缚。可喜的是，影片中的主人公一改前边听天由命的态度，逃离了这桩被指定的婚姻。

三、商品消费时代的身体困境

在后现代主义的时代，消费意识形态占主导地位，消费主义文化盛行，而身体逐渐成为这个消费社会一个重要的消费对象，正如当代西方消费理论的代表人物鲍德里亚所言: “在经历了千年的清教传统后，身体在广告、时尚和大众文化中完全出场，人们给它套上的卫生保健学、营养学、医疗学的光环，时时萦绕在心头的对青春、美貌、阳刚/阴柔之气的追求，以及附带的护理、饮食制度、健身实践和包裹着它的快感神话，使得身体成为这个消费社会最美的消费。”身体在消费主义文化背景下，一方面倡导、强调人的自我解放，另一方面人的身体又作为客体、商品被消费。而女性身体作为独特的客体更加成为受青睐的消费对象。华莉丝作为超模的活动本质就是身体消费。影片中华莉丝逃离了索马里来到英国，在艰难辗转中被摄影师发现，开始超模的历程，完成了人生华丽的转身。然而，在第一世界经历了这种浮华转身之后，华莉丝依旧遭遇到身体的困境与焦虑。导致华莉丝陷入商品时代身体困境中的一个非常重要的人物是摄影师———特里·唐纳森。唐纳森的职业是摄影师，用摄像机来记录女性身体，是他发现了华莉丝身体的美。当华莉丝第一次进入到唐纳森的工作室，我们跟随华莉丝的视线，看到的是唐纳森工作室墙上的两张黑白照片，我们可以看到其照片都是以女性身体为展示内容，并且都是呈半裸状态的。作为非常有经验的时尚摄影师，唐纳森不仅能够自如地记录女性身体，还懂得运用各种方式来调动其心理情绪来达到他想要的拍摄效果。

片中唐纳森在为华莉丝拍照之前都会运用语言来调动其情绪: “你想家吗，想你的爸爸、妈妈、兄弟姐妹吗?”“你是个内外兼修的好女孩，如果做好这一次，就将改变你的一生，所以只许成功。”在唐纳森的凝视下，华莉丝随着他语言的调动配合其作出各种表情和动作来达到唐纳森的要求。在这里，唐纳森把女性身体当成凝视客体，他要记录下女性身体最美的画面来满足观看者的要求，从而使华莉丝能够成为市场上最美的商品，同时使得公司能够从模特身上发掘出最大的商业价值。华莉丝的海报贴满了伦敦的大街小巷，由此华莉丝的身体由镜头下摄影师的凝视对象变成了千万市民凝视的对象，进而成为消费的对象。

我们都知道模特的最大特点在于身材比例的完美，运用模特完美的身体来展现所要宣传商品的魅力，其作用归根到底是以商品的消费为目的。华莉丝只能凭借自己的身体成为消费对象，任其凝视观赏。华莉丝在英国什么都没有，没有知识，没有人际关系，甚至语言都不通。她只能凭借自己的身体达到成功。在商品消费的时代，消费主义文化往往打着解放、进步的旗号来进行身体消费的宣传以达到营利的目的。当身体作为一种消费品进入市场的时候，比如，影片中的华莉丝为宣传某品牌的服装走秀，这时女性的身体已然成为完完全全的商品被展示、把玩、挑选、评论。身体在消费主义文化所倡导的自我解放过程中，不自觉地被消费主义文化所奴役和“客体化”。

在华莉丝的遭遇中，无论是在落后的索马里还是在文明进步的英国; 无论是索马里的父亲还是英国的丈夫、摄影师，都把华莉丝桎梏在女性身体之中，控制、摆弄以达到他们的目的。身体困境像一个魔咒一样步步紧跟，华莉丝始终都没有摆脱这种困境。

其实对于女性身体的塑造，古今中外都存在这样的现象，比如，中国古代的妇女缠足，于割礼来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但是在当今缠足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时代，割礼却还在世界的某些地方如火如荼地进行着，这不能不引发人们的思考。对于人的问题，哲学家多有讨论，而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最终归宿是人的解放、自由与全面发展。人类首先要解放自己才能获得自由与全面发展，女性作为人的重要组成部分首先也应该获得解放，并且这种解放应该是身体与精神的双重解放。而实际上，女性还常常陷入到身体困境之中，所以笔者认为真正的解放应该从身体解放开始，是人类不再把身体当做物品、商品、筹码、符号，身体就是单纯的生命的承载，灵魂的供养者，它应该被正视、尊重，不再卷入到人类社会的功利中去。在女性解放的道路上我们任重而道远。

文转自：无法逃脱的身体困境：从女性主义角度解析电影《沙漠之花》----韩义静，吴文善侵删